第五章
「織田作!你怎麼也在這兒?」太宰治瞬間一個支棱,從座位上跳下去,「我們還是第一次在工作上碰見。」
織田作之助囧囧臉,他手上穿了副加厚手套,正扛著一套支撐用的鋼管,別人很難一次性搬起來的東西,他輕輕鬆鬆就攬在了腋下。
他本來是要好好工作的,奈何遠遠地就聽見了「咖喱」「辣」之類的辭彙,早晨只吃了塊紅豆麵包的肚子立刻反應過來了,靈魂都在叫囂著午飯想吃咖喱。
「織田……作?」西宮月昳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好奇怪的姓。」
「其實我的名字是織田,作之助,」織田作解釋道,「太宰喜歡那樣斷句。」
他是Mafia的底層人員,和太宰治這種被當做高層培養的人理應沒有任何交集,可偏偏他們認識了,而且相處地挺好。他們平常並不會刻意去約見面的時間,只順著緣分,在夜晚的地下酒館里進行偶然又不偶然的遇見。
因為是195的朋友,所以西宮月昳又多看了兩眼織田作之助。這個人的頭髮亂糟糟的,是紅銅色的短髮,胡茬也沒清理乾淨,衣服是條紋襯衫和一件駝色的風衣,都有些舊了,看樣子穿了很久。拋開不修邊幅的外表,這個人似乎擁有遠超常人的體力。
不知為何,西宮月昳覺得他就像是一隻慵懶的肉食動物,隨時都可以彈起來攻擊。
「織田君嗎?」他把遮陽的鴨舌帽摘下來,放在手心,整張臉暴露在陽光之下,「我是西宮月昳。」
「老闆好。」織田作之助發出了打工人的聲音。
織田作之助其實挺高的,只是看著氣勢不顯,總覺得這人很普通就淹入了人海,西宮月昳站得近了,只能仰著臉抬頭才能對話——可惡,他以後肯定會長高的。
「我正在進行飲食調查,正巧織田君來了,你對員工餐有什麼看法嗎?」
織田作之助等到了他最關心的問題,某種禮儀在腦海中轉圈圈,告訴他應該委婉,但更大的本能直接壓過了那些客套。他毫不猶豫地說:「辣咖喱就很好。」
就差沒把「我現在就想吃咖喱」寫在臉上了。
「好哦。」西宮月昳彎彎笑眼,「我還以為今天的咖喱太辣,會有很多人不喜歡的。」
西宮月昳默默給織田作之助打上一個「辣咖喱忠實愛好者」的標籤,又戴上鴨舌帽,去別處巡邏了。他還有挺多的事情需要忙。
「……」中原中也好像反應過來了什麼,「貓,他把貓落在我這兒了。」
他一直吸貓,把貓放在膝蓋上又吸了一陣,竟是都沒注意西宮月昳離開。
「喵……」白貓也不管主人怎樣,懶懶地蹭他手指,有地方睡覺就可以完全忘記西宮月昳的懷抱。
「不如等會我把貓帶過去?」織田作之助主動提了一句,「他應該是去湖邊了。」
「行。」
中原中也抱起貓。
他可以再吸一陣。
……
在設計裡面,湖邊的場景非常重要,既要有一點夢幻的感覺,又要保證十足的安全,不能出現觀眾因擁擠而落入水中的悲慘事故。
西宮月昳拿著系統為他設計的圖紙,一點點對比,指揮Mafia這幫空有體力、五大三粗的男人們把不同顏色的彩燈繞到樹枝上。
「太密集了。」「這個太少了。」「相鄰的樹枝顏色別重複。」萬惡但給錢多的甲方發出可怕的聲音,「這個不好看,麻煩大家再重新綁一下。」
【這個也不對,我的設計明明不是這樣的。】
「這邊也請重新擺放一下了,麻煩諸位了。」為了能使其他人都聽見他說話,西宮月昳特意提高了嗓門,喊了一段時間后聲音漸啞,「若是提前做完湖邊的工作,今天請大家喝下午茶。」
「好耶!」
啊,好累。
他體力不足,又這樣曬,很快就累到完全不想說話,乾脆站到湖邊的石橋上,靠著欄杆休息。
清澈的湖水倒映出他自己的剪影,鴨舌帽下的臉仍舊沒有擺脫稚嫩,邊上的發尾從肩膀滑落到身前,溜進衣服內戳著鎖骨,有些癢。他撥開了。
發色古怪,瞳色淺淡,蒼白而瘦弱。
很多年了,反正他也習慣了現在的外貌。
水盪了一下,波浪把影子推散,看著就像是有許多的影子疊在一起那樣。西宮月昳撐著下巴,想起自己這些年經營失敗的無數馬甲,也如同被打碎的波浪一般,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只留下了幾個可堪一用的。
他打算在橫濱住上兩個月,這樣一算,有一個身份似乎很適合拉來此處定居……
「老闆。」
「嗯……?」西宮月昳悶著聲音回頭。
「你的貓忘記帶走了。」織田作之助扛著一條貓,癱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站在橋下。
於是西宮月昳才想起來他把貓忘了。
——就說怎麼身上格外輕鬆。
「咪嗚咪嗚。」蠢貓在織田作之助手裡扭成麻花,似乎是在抗議。
「抱歉抱歉。」西宮月昳站在橋上,這個角度能俯視織田作,他看見男人紅銅色的發頂,一根飄搖的呆毛隨風搖動。
忽然就有點眼熟。
「織田君,你一直在Mafia工作嗎?」
「有一年了。」
織田作之助這個名字……
【我找到了。】系統驕傲起來,【你看你,小號太多,記性不好了吧?】
【織田作之助,你幾年前見過的。那個已經倒閉的「厲」組織你還記得嗎?】
這倒是記得的。很久以前還沒那麼富裕的時候,西宮月昳篩選了一遍東京附近出沒的黑色勢力,特地挑了個不溫不火的,捏了一個馬甲送進去混入高層。
又或者說,是去當卧底。
不過他卧底當得稍微有億點成功,不知怎得就混成了那破組織的老大,把上上下下全部的經濟來源都摸清楚了——
就是一培養小孩殺人的雇傭兵組織,007還不給工資,只給提成的那種。組織裡面的孩子都不用本名,全是代號稱呼,他們嚴格意義上都算不上組織的成員,只是誰來用都可以的一把利刃,鋒利無情的機器。
但是這個組織後來怎樣了來著?
哦,他好像是嫌棄培養殺手的方式沉沒成本太大,又沒油水可撈,麻溜地舉報卷錢跑路一條龍了,臨走前還給每個小孩留了一份工資。
這樣一想,織田作之助這張臉,這發色和眼神,這標誌性的呆毛。
真是和以前見過的那個少年殺手完全不一樣誒!
西宮月昳瞳孔地震,接過貓貓,又仰頭看織田作之助的臉。他混黑的馬甲捏得很高大,因此馬甲視角看那組織里的所有人都是俯視,他記得毛茸茸發頂的形狀,卻不知道一個人仰視起來是什麼模樣。
胡茬,頹廢,可憐兮兮的打工人。
帥哥,冷酷,莫得感情殺人機器。
『統,社會真是太折磨人了!』
織田作——唇紅齒白冷漠如冰的少年織你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