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琴酒仍舊覺得西宮月昳無比適合這個地方,比任何人都適合。與其說是青木伶篡了位,不如說是西宮月昳選了青木伶,然後一起謀划做了那些事。
他沒參與,當然也沒破壞。
西宮月昳不介意他知情,甚至有故意讓他知道的傾向。畢竟知道的越多,越會綁定在同一陣線,在琴酒選擇不作為的時候,某種意義上已經做出了陣營的抉擇。
他一度思考過西宮月昳要做什麼,後來發現自己也沒辦法理解。這人既展現了自己的才能,又很快退下去,只在組織里呆了兩三年,便主動離開,去了美國。
似乎是因為宮野夫婦的幼女在美國。
時間太短了,他又很少露面,以至於大部分人根本無法將在背後操控一切的人與西宮月昳這個小朋友聯繫在一起。
他就這樣輕飄飄地把自己摘了出去,已然不同往昔那般艱難。
關於體術,琴酒教過一點青木伶,但很快他就發現不需要再教了,他的成長速度過□□速,恍然間他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弱者會因為多了一個潛力股而恐懼,但琴酒反而更興奮了,他滿心期待著能和成長起來的青木伶打一場。
然而。
他完全沒想到青木伶是那種黏糊糊的性子……
一開始還能推得動,到後來逐漸吃力,往往要花很久才能分勝負,就算打贏了,也會在精疲力盡的情況下被狠狠抱住揉捏一頓。沒有人敢把琴酒當做貓揉,除了青木伶。
他甚至一度期望青木伶能和西宮月昳一樣,冷淡一點,冷靜一點,別什麼事都想著打架和貼貼。
事實上青木伶在大部分人面前仍舊能維持正常的模樣,至少琴酒很確定他從來不會在烏丸蓮耶面前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求擁抱,他有苦難言,像是被抓住的特定避風港,不用來吐黑泥,只用來放鬆。
再後來,青木伶篡了位,他就更不能反抗了。
到現在,竟也有些習慣了。
習慣了有那麼一個不太正經的、吵鬧的人。
……
「你既然從來不想留在這裡,回來做什麼?」琴酒難得有些沒脾氣,「直接離開,不更合你的意?」
「哎。」西宮月昳嘆氣,「我有什麼辦法,事情太多了,沒有辦法抽身離開。」
如果宮野志保、宮野明美,以及他身上的問題能夠被解決,他早就離開這個破組織了。
當然他也思考過琴酒,但是琴酒和太宰治織田作不同,他身上向善的部分少得可憐,永遠在黑暗裡直到死亡,才是最合適他的生存辦法。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夠說服琴酒脫離組織。
「我們在這樓里都站了多久了。」西宮月昳推開門,被抽了血,愈發虛弱,「我餓了,吃不到晚飯的我是不完整的。回不到床上的我也是不完整的。」
「終於沒有外人了。」他塌下肩膀,懶散地往前拖著步子,「我想回家,琴酒,你會幫忙嗎?」
疑問句,但是已經開始摸出手機,給太宰治發信息。
【今天下午去商場啦,等我去挑幾隻螃蟹回來。】
完全沒有給人拒絕的餘地。
琴酒不答話,西宮月昳就捏了嗓子,軟著聲音:
「黑澤君——只是回家一晚上,明天肯定回來,我又不會逃跑——」
過於噁心的音調,琴酒忍不住用槍托砸了一下西宮月昳的腦袋,使勁推了一把,末了又不得不把人拉住,防止直接把人推倒在地板上。
這場面落在所有護士和醫生的眼裡,就是琴酒挾持著一個可憐的少年。
「你就這麼看重那個太宰治?」
「嗯哼。」西宮月昳點頭,理直氣壯的,「談戀愛怎麼了?談戀愛妨礙您老人家了?」
琴酒額頭爆了兩個青筋。
「他難道還會在意你留在組織么。」太宰這個人本身就是從Mafia出來的,理論上來說比誰都更習慣這種生活。
「這可說不定。太宰君已經完全和Mafia割裂了,沒有捨得割斷全部聯繫的人,反而是我啊。」
這種會妨礙人的戀人不要也罷——琴酒臉上這樣寫著。
西宮月昳不和這種沒對象的單身狗聊天了。反正琴酒氣歸氣,終究是會答應他的。
「伏特加,好久不見呀。」西宮月昳和琴酒老爺車裡的人打招呼,「可以去xx商場嗎?」
「大哥……」伏特加作為琴酒的助手,認識過西宮月昳,但是完全不熟,自然也不知道西宮月昳的真實身份,他有點猶豫,面對過於自來熟的人,居然有點不習慣。
組織里哪有這種自來熟的人啊,除了貝爾摩德這種勾搭過來就不安好心的女人,大部分人都是顧好自己就完事。
「去。」
有了琴酒的話,伏特加才選了路線去商場。
但他仍舊是有點猶疑,多問了一句:「大哥,現在這個點,恐怕有很多家庭主婦,買東西要排隊很久的……」
「噗。」西宮月昳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從後視鏡里看見琴酒的表情已經裂開了。不得不說,伏特加這個憨憨有時候還挺搭配琴酒這種冷漠人的,直球永遠能剋死所有人。
「放心,琴酒怎麼會去搶打折雞蛋。琴酒大哥肯定是直接包場打劫的呀,零元購。」
伏特加的冷汗滋了出來:「什、什麼,我們要去打劫嗎……」他們什麼準備都沒做啊!
如果不是在車裡,琴酒肯定已經讓西宮月昳物理性閉嘴了。他乾脆開了窗,點了支煙夾在手指里,一臉不耐煩。
他甚至沒能抽一口,一隻手就從後座伸過來,精準抽走了他的煙,摁滅之後丟進了車內的煙灰缸。
西宮月昳又開了後車座的窗,通風。
「煙味太重了。」
伏特加看西宮月昳的眼神,就好像看見了天神下凡:世界上竟真有如此不怕死的人。
「你莫非是害怕被他發現?」
被誰發現?伏特加不了解西宮月昳,只知道這個人應該是很早就在組織的成員,論地位理應是比他高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從來沒有代號。
「對呀,你既然知道,就再忍一會兒,就一會兒,算我求你了。」
琴酒冷笑。
「被他發現還是很麻煩的,那可是一個裝滿火藥的醋罈子啊。」
短短几句話,伏特加就已經腦補出西宮月昳在家還有個戀人,而他的琴酒大哥,這是在……
偷
、偷情?!
一時間他肅然起敬,不論是琴酒大哥,還是西宮月昳,還是那個可能有點綠的人,都很讓人敬佩。
他思緒亂如麻,好在自己的專業素質過硬,魂不守舍也能遵守交通規則,沒多久就到了商場。
西宮月昳道了謝。
時間已經逼近六點,在夏季,這個點的太陽才堪堪下山,整個天空依然很明亮,流雲的邊角染著耀眼的金色,光與影在天際拉出筆直的線。
他目送琴酒離開,走向人聲鼎沸的商場。
……
「我回來了。」
西宮月昳提著幾個塑料袋,語氣有些疲憊。
太宰治早早地等在門口了,他接過袋子,在夕陽的金色光芒中給了愛人一個擁抱:「這些事情交給我就好了呀……」
「我也想出門逛一下嘛。」能有個地方躺一下總是會高興的,西宮月昳把下巴擱在太宰治肩膀上,很安心地擁抱了幾秒,「我買了螃蟹。」
「嗯哼。」
太宰治嗅著西宮月昳身上一點淺淡的味道,有一股來自商場的海鮮的氣味,以及聞慣了的洗髮露的味道。他摸了摸對方的髮絲,讓那些痴纏柔軟的長發在指尖流淌而過,有點不舍地放開了懷抱。
反正晚上會有很多時間。
織田作之助沒有來,只有他們兩個人,約等於放飛,西宮月昳一個人琢磨了一會兒晚飯的做法,最終還是把一切都交給了電飯煲與蒸籠。
直接清蒸了事。
他的胳膊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使不上勁,又不想被太宰治發現。好在太宰沒有在意到這個小細節,只以為西宮月昳是胃口不佳。
「月月,你好像瘦了。」
「怎麼會?」西宮月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明明就是在變胖的。」
「你吃太少了。」太宰治伸手,「你坐過來,我喂你。」
「太宰君,我看你是歪心思都寫在臉上了,」他踢了一腳太宰治的小腿,「好好吃飯。」
想了想,他又把腿往上抬了抬,軟綿綿地踹了一腳。
「今天工作怎麼樣?」
「別亂踢呀……報告老闆,沒有太大的問題。」太宰治臉色有些古怪,「沒想到現在我真的給你打工了。」
「那,要工資嗎?」
「不用!」
「真好
。」西宮月昳撐著下巴,右手軟綿綿地盛了勺米飯,就著蟹肉吃,「最喜歡太宰君這種996不下班的打工人了。」
「如果你想,也可以007。」太宰治比他吃飯的速度快太多,尤其是剝螃蟹這件事上,又快又穩,能把所有的蟹肉都挑出來。他差不多把自己的那份解決了,抽了張紙巾擦手。
「文學社的人已經冷靜很多了,過幾天應該就能恢復正常的運轉。狗仔之類的有些麻煩,改天想辦法一次性解決了。」
「嗯。辛苦了。」
「月月,你今天很累?」
「有一點。」
「那還是早些休息吧。」太宰治有些惋惜,但看見西宮月昳身上殘留著的痕迹,心知自己昨夜太過分,今天是應該好好休息。
這種事情總要從長計較。
他讓西宮月昳早早地上了樓,自己簡單處理了剩下的事情。
門鈴響了。
「是快斗君呀,你來找月月?」太宰治瞧見來的人是熟人,就開了門,「他今天已經去休息了。」
太宰治記得自己有段時間沒見到黑羽快鬥了,現在,這個高二學生的氣質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更成熟了——也許是被這段時間以來連綿的事情給強性催熟的。
「這樣,我改天再來吧。」黑羽快斗聽見西宮月昳去休息了,就沒繼續進來,他看見太宰治,頗有些猶豫。
有些事情只想和西宮月昳一個人說。
太宰治倒也不在意。
「麻煩快斗君了。」
黑羽快斗依然站在門口,有點猶疑地提出了問題:「你……你現在就住在這裡嗎?」
「是的。」
「你們……」黑羽快斗咽了一下唾沫,垂在身側的手恨不得蜷縮起來找個東西抓住,「你們同居了?現在就已經同居了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尖銳,到末尾幾乎有些破音。
黑羽快斗看見太宰治沒被繃帶遮住的地方有曖昧的痕迹,西宮月昳迷迷糊糊的時候胡亂啃咬的。他是未成年沒錯,但這種東西還是足夠了解的。
所以更讓人震撼。
從小相熟的幼馴染這就已經被……了嗎?
這可是他家的大白菜啊!怎麼就毫無防備的被人乘虛而入了!
「是同居了,怎麼?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太宰倚在門口,他身上圍著條圍巾,身上帶有海鮮的氣味,以及廚房裡洗潔精的味道,這形象和那個被人熟知並恐懼的Mafia幹部差遠了,可是在黑羽快鬥眼里,無異於看見了惡魔。
他好痛心啊。
但西宮月昳對太宰治的喜歡,其實還是能看出來一點的。
「你……」黑羽快斗最終只能這樣,「你別被我抓到對不起月月。他現在的狀態那麼差,怎麼能受得了別的打擊?」
西宮月昳這才接受了兩個最親近之人的離去,這個時候格外脆弱,要麼極度自閉,要麼在自閉過後開始放縱。轉而在別的地方尋求安慰似乎也很正常。但太宰治看起來可不太像是一個適合的對象。
「不用你說。」太宰治自然了解這一點,「我會照顧好他的。」
黑羽快斗又站了一會兒,飽含不敢相信的情緒,最終盡量惡狠狠地盯了一眼太宰治——對於一個前Mafia幹部來說,這真是再軟綿綿不過的威脅。
一點用都沒有。
……
宣示了一頓主權之後,太宰治的心情反倒更好了一點。他很快收拾完,滿心都想著快點上樓。
「月月?」
卧室的燈關著,窗帘也緊緊地拉著,一片漆黑里,太宰治放輕了聲音,摸不清西宮月昳是否已經睡著。
「太宰君。」
「嗯?你還醒著呀。」
「睡不著。」
太宰治下意識想開燈,手指卻被按住了。
「不開燈嗎?」
「看不見也挺好的。」西宮月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太宰治記得西宮月昳以前入睡分明沒有那麼困難,他一
直是沾了枕頭就能睡著的。
而現在……
「你想抱多久都行。」太宰治被推著躺下去,伸手,在黑暗中精準摸到西宮月昳的側臉,「剛剛快斗君來了,說是有事情要告訴你。我讓他改天再來。」
「這樣啊……」
太宰治感覺自己臉頰邊上痒痒的,似乎是西宮月昳垂落的頭髮勾到了,他下意識想拂去,又感覺西宮月昳支起身,那個預料之中的吻落在更往下的地方。
「誒……」太宰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了,「不是說很累了嗎?」
「這是給007員工的犒勞。」西宮月昳含糊著說。
……
在黑暗裡把主動權交出去,還是很有趣的。太宰治躺了一會兒,感受到結束一切的西宮月昳已經睡著了,他自己卻仍舊在胡思亂想。
黑羽快斗想得挺對的,他這樣子確實在趁虛而入,總感覺月月過分主動不太正常,像是壓力過大的時候過分尋求安慰。太宰能享受這種依賴,但享受完冷靜下來,還是覺得自己這樣有些缺德。
這種淡淡的愧疚感很快被更多得到的滿足感衝垮了。
他本來就是那種可以忽略過程,只在意結果的人——現在的結果無疑是令他滿意的。
非常滿意。
不能再滿意了。
如果能開個燈,讓他把更多的細節看在眼裡,那麼這滿意程度還能往上加個10%。比起身體上的感受,他更想看見西宮月昳失控的表情。也許是惡趣味作祟吧,這種微妙的心理滿足感總是在快樂中佔據更多的區域。
但太宰治又不能在那種時候違背西宮月昳的要求。
要不然真的把人惹生氣了,以後都沒有這種機會。
他想了想,轉身抱住西宮月昳,把人裹進被子里。
這樣下去,西宮月昳有了睡眠障礙,他的睡眠障礙卻要被治好了。太宰治聽著對方的呼吸、心跳,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了一會兒西宮月昳的頭髮,讓困意滋生。
手機的屏幕突兀亮了一下。
太宰治並不想在這個時候搭理,但前段時間的事情讓他對手機上傳來的信息有了某種ptsd,他生怕又出了什麼壞事,就伸手去拿了。
是工作上的郵件,發件人很陌生,他不記得有認識這樣的人。
打開郵件信息,裡面幾乎空空如也,只有一
個地點。
又打開附件。
在僅僅只有手機亮光的環境下,太宰治瞳孔一縮。
那是一張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物他再熟悉不過,就是身邊躺著的人。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他不那麼想看見的傢伙——琴酒。
背景是商場,很巧妙地將大屏上的時間拍了下去,正是西宮月昳說自己在商城買東西的時間。照片的角度很巧妙,正好讓兩人有所重疊,才下車的西宮月昳回頭望向副駕駛的琴酒,微微彎腰,動作親密。
就。
一張讓他綠得發光的照片。
太宰治下意識收緊了懷抱,把懷裡睡著的某人摟得更緊一點。
他好像又被欺瞞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