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劍芒
那半空中的二品體修沒有出手，但光擱那一杵，所有人便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明的威勢。
他單手負於身後，另一隻手端起橫放胸前，白白凈凈的臉上掛著儒雅和善的笑容。
而正是這隻胖乎乎的手，方才一掌打的申綉吐血不止。這狀元郎如今還在林待之旁邊昏著，生死不知。
兩岸青山依舊，濤聲淅瀝。
只聽得一聲長嘆，繼而渾厚的嗓音響徹了這片地域。
「白雪起時——」
「碧峰落。」
那胖子面色肅穆，一開口便是這句詩。
「垂釣寒江一孤蓑。」
隨著他吟完，那寂寥蒼茫的意味便撲面而來。
明明是六月的天氣，卻仿若心頭微生涼意，恍惚中隱約可見大雪漫天，白了天地，掩了青山。
獨自垂釣的老者收了桿，便佝僂著身子要把家還。
「剛才那無眉的中年人也吟過這詩，是有什麼獨特的意義嗎？」
江枝皺緊了眉，輕聲道:「這兩句意境是不錯，但措辭有些刻意，韻律上也差了些，如果再清淡點可能會更好。」
「你懂什……」
一邊的李芸靈不服，正要開口嘲諷眼前的巡按御史，卻突然想起他還是今年青雲文試第一，於是悻悻作罷。
半晌，她皺了皺眉頭，自言自語道:「總覺得這兩句我在哪聽過來著。」
「不管了不管了，小江子，你快去看看那姓申的死了沒有，死了就把他扔下河去，免得過兩天屍體發臭，哼。」
小公主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注意力很快就被昏迷不醒的申綉吸引，眼裡又是擔憂又是痛快，躊躇了半天才吩咐江枝這句。
至於大敵當前。
嗯？
反正輪不到她李芸靈上，再說了，沒見嫂嫂還在一邊悠閑地剝花生嘛，急什麼？
只有一邊的林待之挑了挑眉，因為他知道，這兩句詩是說給他聽的。
當年李君羨少不更事，暗地裡辦了個「吟詩作對追妹妹」的名流聚會，可壓軸之作一直想不出來，於是打著算盤去找當年的林尋借點詩才。
林尋就說了句「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李君羨被詩的意境打動，但又不好拾人牙慧，便稍稍改動了一番，便有了胖子口裡的兩句。
這兩句詩至今都還壓在世子殿下的書房裡，成了年少時期令人感懷的黑歷史。
「難道你們已經沒人能戰了嗎？」
半空中，那胖子吟完了詩，略帶失落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輕聲對身後木筏上的中年人道:「老四，輪到我們去清點戰利品了。」
鹿湛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最厲害的人往往最後出場。
正巧，他也是這樣認為的。
「在下鹿湛，區區二品巔峰劍修，敢問閣下大名？」
一道劍光劃破長空，在青山綠水劍拖出一條白浪，鹿湛徑直飛至胖子身前。
那胖子還未說話，甲板上的中年人就不耐煩道:「二哥，別和他廢話，一掌把他拍死得了，這毛頭小子哪裡配聽得你的大名？」
「老四你說你啊你，脾氣就是不好。」
那胖子搖搖頭，輕笑了一聲，然後轉頭道:「不過說來也是，看好了。」
話音落下，他便不再廢話，一拳送出。
激蕩起的靈力如狂風驟卷，拳未至，意先到。
鹿湛被他突如其來的攻勢震了一驚，下意識便橫劍作擋。
拳意經過劍意結成的域，在一陣晦澀難行中來到了鹿湛的身前，落到了他的劍上，不過只多出了幾道白痕，轉眼便消失無蹤。
劍盪如弓，二品境界的靈力傾瀉而出，可鹿湛還是被一拳擊飛了數十丈，用盡全力才堪堪停下。
才一照面，他便落入了下風。
樓船上，江枝皺起了眉。
申綉睫毛微動，林待之看了還躺在地上的他一眼，沒有說話。
李芸靈眨巴著眼睛，一副沒心沒肺而又無辜的樣子，心想若是上面那個臭屁的二品劍修敗了，就該她出馬了。
到時候公主殿下的身份一報，這兩人還不得嚇得屁滾尿流？
哼哼，到底還是我最大。
而半空中，因為受傷和羞憤，鹿湛的臉上湧現了一道極不正常的紅暈。
他即使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對手上，卻還是彷彿能聽得見腳下樓船上的人對他的議論和評價，想著這兩天里自己如何如何同那些人高談論闊，心中沒由的就一陣火氣。
以前他四品，申綉三品，因為害怕成為他人飯桌上的談資，他連青雲試都未曾參加。
現在他都二品巔峰了，為何還是要受人白眼？
他不服！
一想到這，鹿湛心中怒火便一躍而起，他回手撤劍然後便是一招過去。
那胖子挑了挑眉，舉掌迎擊。
鹿湛手中長劍劍芒更盛，卻未能寸進，甚至被打了回來。
他心中更是羞憤，於是那劍芒再長三丈。
鹿湛沒有發現這些變化，只是借著反擊之力一個轉身。
「啊啊啊啊啊！！！」
他大吼著，劍光恢宏如瀑，直瀉而下。
那胖子眉頭皺了起來。
躲，是躲不開的。
體修的速度本就沒修劍的快，只能硬接。
於是他伸出手去，閉上了眼。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樓船前方，無數道水柱衝天而起，發出一陣又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漫天水花里，一道人影飛了出去。
那個人影有些胖，看著很不儒雅。
木筏上的刀修眯起了眼，然後猛得一跺腳。
「二哥！」
木筏裂了，刀修飛身而起，將那個胖子摟在了懷裡。
胖子的衣衫裂了開，露出裡面白凈但結實的肉，他虛弱地張開嘴，道:「白雪起時……碧……碧峰落……垂……垂釣寒江……一孤蓑……四……四弟，我們走！」
刀修目光沉重，看了看他並無傷痕的肚子，取下衣物給他遮擋住這乍泄的春光，一轉身便抽出了自己的長刀。
陽光燦爛的半空里，橫生一股軟綿至極的刀氣。
那刀修抱著自己二哥的身體，化作一道刀光遠去，頗有些灰溜溜的意思。
「桀桀——」
「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這幫人等著，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從胖子落下，到刀修飛身而起接住，繼而轉身逃跑，留下這麼一句話，一切都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彷彿事先排練好了一般，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就連使出滔天一劍的鹿湛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於是滿腔的怒火落到了空處，硬生生憋出一口血來，手中劍的劍芒也平復了下去。
林待之看著遠處的那個黑點，心想這兩人還能再浮誇些嗎？
另一個浮誇的人還在他的腳下，此時眼瞼微動，然後掙扎著便睜開了眼。
於是江枝放下心來。
申綉中氣十足地咳嗽了兩聲，皺眉道:「發生什麼事了，那兩人呢？」
江枝指著天上那個靈力流轉，彷彿光芒萬丈的鹿湛，道:「鹿少俠威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