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有所思
明蘊宗弟子並非喜歡爭強好勝,他們只是固執地相信,說話有分量從來不都是靠嘴,而是手中的劍。
打架對決獲得的勝利從來都比秉燭夜談更有說服力。
兩個師兄弟的對決正式開始了。
「他們在哪裡?」
阮丹青茫然地看著天空,有些不知所措。
「雲層之外。」
柳飛眯起眼,杵著許箐衿還回來的長劍,語氣寂寥。
阮丹青定神細看,果然依稀可見兩道劍氣穿雲而出,在天闕山上方若隱若現,切碎了日光,攪亂了白雲。
「好強。」他嘴角喃喃,兩眼一眨不眨。
「他們都是多年前就站在一品巔峰的強者,不強才是怪事。」許箐衿在一旁看著,語氣算不上溫柔。
「好好學,好好看。」柳飛走了過來,拍了拍阮丹青的肩,然後沖許箐衿道:「許師叔,我就知道你平日里你罵我師父罵得狠,心裡還是在意的是吧。」
許箐衿皺眉道:「胡說。」
柳飛喜出望外,道:「那就是你深愛著我這個師侄,才為我出頭的?」
許箐衿冷笑,道:「皮又癢了是嗎?」
柳飛神色有些尷尬,不動聲色挪遠了些,沖申綉道:「板凳臉,我可想死你了,你怎麼就來了青州?難道是感受到了我呼喚,這才不遠千里,過來慰藉我幼小的心靈?」
申綉看了他一眼,道:「腳在我身上,哪裡不能去?」
一聽這話,柳飛便睜大了眸子,道:「你以前可不會這麼說話!」
申綉不理他,專心看著天空。
柳飛甚感無趣,疑惑的眸子望向了林待之。
還沒來得及開口,林待之就道:「當時我借你的劍呢?」
他說的是雲起劍。
那把非強運者難以使用的劍。
即使是柳飛這樣的天才少年,用完之後都會出現御劍撞樹、喝水塞牙之類莫名其妙的事。
柳飛怔了怔,道:「被師父拿走了。」
林待之沉默了會,道:「……聖女大人說了什麼?」
「她說幫忙處理處理。」柳飛眼珠轉動,狐疑道:「你莫不是在裡面藏了什麼東西打算暗算我吧?」
林待之沒有想過要暗算柳飛,不過他確實在劍裡面留下來一道劍意,關鍵時候說不定能救柳飛小命。
那道劍意和十多年前他突破三品領悟的劍意看似很像,實際上大相徑庭。
深究起來就像是一和二的差別。
一是一分為二的一,二是一分為二的二,有一才有二,取一個破而後立的意思。
這劍意在他入三品後用的不多,也就上次在鏡波湖前用了一次,救下了海大人。
數天前那道劃破青州天空的那道劍光,讓人們知道了聖女始終望著青州地界外,同時還讓林待之懷有天書的消息成了人族高層心照不宣的秘密,要不然怎麼解釋魔族為了他一人這麼大費周章?
人們都知道林待之和柳飛是曾經到過浮生塔九層的人,他們或許不明白天書是什麼,但也能想象到至寶就在他兩人其中一個手上。
在林待之入青州前,相當多一部分亡命之徒就認準了柳飛,畢竟聖女的弟子聽起來也夠檔次些。
林待之無意推小飛俠出去擋箭,但更沒必要親自下台解釋。
這樣一來,柳飛招搖的風格和騷包的性子自然會給他小飛俠自己帶來很多麻煩。
林待之到底還是過意不去,能出手幫忙的時候當然不會吝嗇。
他開口問柳飛:「你的仇人找到了嗎?」
柳飛嘆了口氣,道:「難啊。」
不過緊接著,他目光堅定,道:「不過我大致猜到了他躲在哪?」
「嗯?」
「十有八九這人就在陰陽閣。」柳飛篤定道。
「那他也有可能早就突破了二品。」林待之想了想,道:「雖然我不認為所謂的「陰陽大道」能讓人突破到通聖,但他有二品的底子在,修行那種功法說不定能找到捷徑。」
「林兄也聽說過陰陽閣?」
「陰陽閣又不是什麼小門派,當然聽說過。你既然這麼說了,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要去陰陽閣找他。」柳飛微微一笑,露出異常自信的光彩,道:「光明正大的那種。」
「挺好,小心別把自己玩死了。」
「我是什麼人。」柳飛挑眉,輕鬆道:「打不過就跑唄,他還真敢殺了我?」
申綉插話道:「那可說不定。」
柳飛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以前可沒這麼會抬杠。
想著,他又摸到了龍天旁邊,道:「我記得你這把劍叫裁雲?」
龍天渾身一震,贊道:「柳兄好記性。」
花柏在一邊道:「錯啦,師兄你入門比柳師兄早,應該叫他柳師弟才是。」
柳飛怔了怔,隨後就開始和他倆討論起修為和入門時間的問題。
「行了,別吵。」熱鬧了好一會,許箐衿才出言打斷了他們,讓他們看天上。
此時天闕山上空兩道劍光紛亂交錯,來回閃爍,時而驚了穿雲而過的飛鳥,時而斷了雲下山巔的雪枝。
申綉沒學過劍,卻也看得神往不已。
阮丹青什麼也看不出來,只知道哪裡雲動了,哪裡風停了。
忽然,天空里那些被切碎的雲彷彿停止了運動。
霎那間一道雷光穿破雲層,將它們撕裂了開來。
繼而萬千雷光涌動,黑雲遍布。
這是入了雷域。
雷聲滾滾,劍光濤濤。
這一戰從下午打到傍晚,夕陽紅了雲霞才堪堪停下。
何壁先行落地,他的衣衫破了些,但沒有受傷,只能看出臉色有些蒼白。
那位大師伯也隨之落地。
他嘆了一口氣,轉身帶著眾人離開。
於是柳飛他們都明白了。
柳飛正色道:「多謝何師伯出手。」
何壁抬起了手,笑道:「幫你就是幫她,何樂而不為?」
花柏上前一步,關切道:「師父你沒有受傷吧?」
何壁搖搖頭,道:「無妨。」
然後他轉過身,道:「你們先回去吧,我有些話要對梁師妹說說。」
許箐衿沒什麼好臉色,只是同其他人道:「走唄,一個個的,愣著幹嘛。」
林待之和申綉率先跟上。
柳飛想了想,也快步拉著花柏和龍天走了。
只剩何壁一個人站在劍坪前。
原先被他劍氣攪碎的雲層在雷電的作用下化作細雨,此刻才堪堪落下。
落到了他花白的鬢髮間。
他站了許久許久,始終卻未曾開口。
正如許多年前一樣。
她和林尋一同練劍的日子裡,他自認不如那位少年,未曾開口多說一句。
她從雪原回來,決意同林尋分道揚鑣,決戰楚州之時,他未曾開口。
她突破通聖,回到宗門,繼而大開殺戒,他也未曾開口。
如今要他開口,倒也不知說些什麼。
又或者他到底是在等什麼呢?
他相貌依舊年輕,但頭髮花白。這花白之色彷彿延續到了他的心裡,那裡一片荒蕪,只剩下死寂。
修道多年,始終未曾放下。
他張開了嘴,卻說不出話來。
梁淺暮是不是真的閉關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梁師妹一定能看得到站在這裡的自己。
當年梁淺暮殺門內弟子,掌門讓她到這處山谷閉關,與其說是包庇,不如說是懲罰。
何壁夾在自己父親和梁淺暮兩人間,唯唯諾諾卻不肯多說一句,後來甚至選擇了逃避,又如何不讓人失望?
看樣子,她是真的對自己很失望。
要不然何至於話都不肯多說一句。
這般想著,何壁低頭苦笑,然後坐了下來,坐到了大雨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