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朝會

第37章 朝會

儘管沒有平民傷亡,但西北處的震動還是在洛城引起了極大的恐慌。

如果說人抓住了倒還好,沒抓住禁軍自然得給個交代。

總不能一句話就揭過大戰擾民的事實吧?

難不成真拖個拇指大的蜘蛛去午門斬首示眾?

六科給事中早就看禁軍不爽,聯合都察院御史怒罵杜青瀆職,成天只會在洛城整些幺蛾子,還弄出一隻小小絡新婦來糊弄人,真當他們這些朝廷命官是吃乾飯的?

建議斬了他的狗頭!

就算斬不了,也得給他發配北方,來個駐守邊疆。

各部尚書對此早就見慣不慣,權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害怕打狗不成,還惹得一身騷。

但歸根結底的原因還是,真正話事的人不在,他們哪裡敢多嘴。

一眾官員站的歪七扭八,嬉笑怒罵,甚至有的打起了瞌睡,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金鑾大殿鬧騰得像個菜市場。

只因龍椅前的簾幕之下,那裡的座位上空著一個人。

那是當今陛下的老師,文淵閣的裴大學士的位置。

陛下已經二十多年不曾上朝了,朝廷大小官員自然唯裴閣老馬首是瞻。

但就在這個時候。

簾幕後的傳出一個威嚴但是中氣不足的聲音。

「裴閣老呢?」

聽著就像是個腎虛。

紛紛鬧鬧的朝廷官員瞬間安靜下來,許久未曾聽聞陛下聲音的他們一時間竟然怔住了。

甚至好些老臣熱淚縱橫,顫抖著身子便哆嗦跪下。

於是滿朝文武齊齊下跪。

「都起來罷。」陛下嘆了口氣,咳嗽兩聲,輕聲說道。

「大夥對政事上心,爭吵激烈,朕心甚慰。」

「但著實是有些吵了啊。」

陛下的聲音聽著很是虛弱,但卻異常清晰,聽得各大官員面紅耳赤。

就連早已想好了哪天待陛下出現時,必得給他安排安排,罵到他狗血淋頭的六科給事中們,一時間也忘了自己的說辭,羞愧低下頭去。

陛下哪都好。

除了沉迷女色、沉迷丹藥、不理政事、終日不上朝外再也沒有其他的缺點了。

「裴閣老呢?」

大殿內寂靜無聲,陛下等了良久,繼續耐心問道。

成親王左右看了一圈,無奈站了出來:「回稟陛下,閣老近些天身子不適,說人老了,精力不如之前了,需要休息幾天。」

簾幕之上的人似乎是嘆了口氣,好久才開口:「說說今天的事吧。」

成親王應了聲是,然後開始說今日洛城發生的事情。

龍椅上那位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是偶爾會嗯上一聲,表示自己還是在聽。

隨著成親王說道,彼時的杜青因下屬抓到一隻蜘蛛而惱怒到直接去圍了整座鳳鳴山,簾幕後的陛下終於還是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也無怪乎大家都認為那是一場鬧劇。

兵科給事中陳睿達敏銳察覺到陛下對禁軍的失望,於是趁此機會跳出來道:「神策軍統領杜青不在自己轄區辦事,影響民生,今日他能以緝拿魔族細作為由毀去一所船行,明日他就能借著捉拿妖物的名義砸了這金鑾殿。

此獠目無紀法,欺下瞞上,拿一隻爬蟲來糊弄我等,甚至於混淆聖聽,以臣拙見,當斬不赦,以儆效尤,方能重振朝綱,安定民心。」

陳睿達這一聲請命直接燃起了廣大言官們一生要強的鬥志。

嫌事不夠大的他們很快便從對陛下久違的敬畏當中恢復了過來,紛紛出來拱火,生怕開口晚了,風頭被別人搶了過去。

於是大殿再度熱鬧起來。

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句:

「建議陛下斬了此獠!」

「斬了此獠!」

待他們嚷嚷煩了,漸漸聲音也啞了下來。

禮部侍郎上前一步,開口道:「杜統領自十多年來駐守洛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說今日城中影響甚烈,但畢竟危及平民。退一步說,就算有人傷亡,杜統領也是為了護我大夏河山不受外族侵擾,區區這點代價又算得了什麼?qδ

臣以為,本是沐休時分,杜統領本可以如陳大人那般去喊上教坊司的姑娘去醉月軒吃酒,但還是依舊格盡職守,實乃我朝典範,理當有所嘉獎才是。」

朝堂爭論本就是你來我往,有正反辯友,自然也少不了反方。

隨著禮部侍郎這一開口,也有零零星星的人站出來為禁軍說話。

他們大多都是這二十年來通過青雲試入朝為官的中青年俊彥們,自然對這個曾經的武試第一有相當的好感。

而一邊打前鋒的陳睿達正沉浸在自己剛正不阿、直言不諱的正面形象里,忽而聽到有人打他喝花酒的小報告,這儘管算不上什麼大事。

但言官可以不要命,不能不要臉。

於是他開始不高興了,這位向來以前朝冒死進諫的宰相鞭策自己的老人又跳了出來,說道:「禁軍嚴禁同朝堂官員拉幫結派,劉大人如此為那位杜大統領說話,不知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哪裡需要什麼好處,杜統領為人倨傲,向來不屑同我這般食祿無為的朽木為伍,臣只不過是看不慣有人惡意陷害忠良罷了,還望陛下明鑒。」

侍郎走出來一步,在大佬們都沒有下場的情況下,索性一鞠躬將問題扔給了金色簾幕後的那位。

朝堂一片安靜,等著上頭那位發話。

好久,那邊還是沒有聲音。

就這在詭異的寂靜中,滿朝文武聽到了一陣輕微的鼾聲,幽靜綿長,卻又如針尖落地,清晰可見。

給事中陳大人怔住,滿是皺紋的老臉寫滿了錯愕。

成親王李正文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大理寺卿給自個撓了撓後背的癢,一副我啥也不知道的模樣。

張府尹望著金碧輝煌的天花板,似乎是走了神。

幾位尚書面面相覷,隨即很識趣撇過頭去,認真裝傻。

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在眾人心裡卻無比煎熬,但卻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

就連向來敢怒敢罵的言官們也喪失了進諫的勇氣,如果陛下這個時候醒了,他們或許敢上去當著面罵罵,可現在他竟然睡著了。

這是史書里從來沒有過的荒唐事情。

誰知道陛下有沒有起床氣?

死並不可怕,知道自己真的會死才可怕。

如果死了還要添上一筆,勸誡陛下不要在朝堂上睡覺而被五馬分屍。

那才是虧本買賣。

不在大是大非上撥亂反正,青史留名,去做一些小丑行徑,徒增笑柄——那不是自找沒趣嗎?

大家識趣閉上了嘴。

良久,聽得簾幕後傳來公公的輕聲呼喚。

一聲。

兩聲。

三聲。

一陣悠長的呼氣聲傳來,隨後那原本虛弱的聲音再度響起:「朕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啊,愛卿們方才怎麼都不提醒朕啊。」

「大人們都擔心驚著龍體,也只有奴婢不識抬舉了。」公公細聲細氣接話。

「唉,罷了罷了。」陛下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大夥對朕身子倒也上心,朕也就不為難你們了。方才的話,朕也是在聽的,張愛卿你素來賞罰分明,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理?」

張兆京仰著的頭驀的一頓,一時間竟然擰了一下,閃著了骨頭,只覺得眼裡的金頂亮的晃眼,他艱難擺正姿勢,說道:「臣作為洛城府尹,也有失職之過,陛下若要聽微臣的說法,自然難免包庇同好之心。」

這是在說自己不合適。

「也有幾分道理,唉,張愛卿為何不低下頭說話,是哪裡不舒服嗎。」透過金色簾幕,裡面的人還是能清楚看見外面的百官,陛下很輕易發現了張大人的怪異處,關切問道。

「謝陛下關心,臣這是老毛病了。」張大人艱難挪了挪頭,誠懇道。

「原來如此,想來今年又是一年青雲試,張愛卿可是操勞了啊,最近仍需好好保重身體。」陛下象徵性深入關懷了一番,隨即將皮球踢出:「皇叔怎麼看?」

成親王李文正雖年過百半,看著卻比張大人還年輕,深深低著頭的他自然不會出現擰著腦袋那樣的毛病。

雖然之前一直沒說話,但腦子裡早就想好了該如何處理,他站出來說道:「杜青操持神策軍數十年,兢兢業業,有目共睹。如今鬧出的笑話,關鍵無非就是引起民眾不滿罷了。

既然沒有人員傷亡,大可以大事化小,以臣之見,只需要罰俸三月,禁足一月,再張貼告示說魔族餘孽已經伏法即可。」

陛下點了點頭:「朕也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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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歸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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