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機屏蔽
死了?
死了二十多年?
裴清語不像是個會開玩笑的人,但也不能保證她公報私仇,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故意拿他林待之開涮。
身體還算健康,沒有任何陽虛腎虧的探靈師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於是關切問道:「是不是心上人拋棄你了?」
原本戲謔看著他的裴清語驀然怔住。
林待之嘆了口氣,心想果然如此。
他輕聲開口,安慰道:「情愛是極其正常的事情,我雖然不知道似你這般舉世罕見的女孩為何會不受待見,但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這種東西,很多時候都不是一句話可以說的清楚的。有人一見鍾情,其實是見色起意;有人一廂情願,其實是作繭自縛;有人苦心孤詣,其實是白費心機——這些都是說不準的事情。生老病死愛別離,如果無法避免的話也不必強求,百年不過一瞬,如今修士壽命雖早已不如天華元年之前那般綿長,但也又能有所裨益。你是註定要超脫凡俗的人,完全沒必要為這些小事糾結……」
「你很懂?」裴清語見他開始說胡話,沒有去糾結他以下犯上的錯誤舉動,反而笑了起來,嘲弄道。
晨曦灑落湖面,就像是一水的碎金。
清風將光和影推送上岸,映著她這襲白裙也開始生動起來。
看著那已然長開的美好身段,林待之這才想起她也不過只是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孩,可為什麼就已經有這般的絕代風華了呢?
還是說向來清冷自矜的少女只有在情緒波動的時候,才會無意流露出屬於她這個年紀應有的姿態?
她本來已是極美——這樣一來,就顯得更加動人了。
若是旁人看到,就好像林待之在欺負她一樣。
林待之無視了她嘲弄的語氣,只當她在撒氣,認真回答道:「只懂一點點。」
裴清語美目看著他,見他表情不像做戲,也沒了嘲弄他的興緻,只是覺得好笑:「平日里見你沒規矩慣了,沒想到也是個正經人。想來剛才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麼,看在你還算誠懇的份上這事就此揭過,我也就不問責了。」
「都水清吏司鄒大人確實已經死了多年了。當然,這件事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刻舟船行被廢棄多年,如今被杜青一手毀去,也沒辦法查到些什麼。反而是這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一直以來,打著清吏司幌子同各大官商勾結的,是鄒大***子的弟弟,禁軍以冒名頂替朝廷官員的罪責去抓他,到的時候發現人已經畏罪自殺了。」
林待之還沉浸在情愛往事中難以自持,這一大翻話下來聽得他人有些迷糊。
「真的是個死人啊?」他喃喃道。
「我沒必要騙你。」裴清語再次強調。
「那這個鄒大人的小舅子是怎麼回事?」
「畏罪自殺是官方給的說辭,至於是不是則智者見智了。但是這人有個女兒,嫁給了一名神策軍百夫長。」
「是誰?」
「黃銳志,四品高手,慣用槍。杜青算他半個師父,同時這人也是杜青軍中最偏愛的屬下。」
「那,信上的數字就是歷年通過水運失蹤的流民人數?」林待之突然問道。
「沒錯,還不算笨。」裴清語回答。
「我托柳飛問了一下信的紙張,江枝說這是生產於豫州的黃麻紙,是最為普通的軍用紙張。洛城人貴氣些,比較喜歡梁州生宣。這麼看來,信也是由神策軍中寄出的?」
「不能一概而論。杜青和成親王那位殿下一樣,比較喜歡細膩嫩滑的竹紙,所以他的神策軍也跟風做作,偏愛上那種紙張。」裴清語解釋。
「那看樣子還是沒有什麼實質性證據。」林待之搖搖頭,給裴清語倒過一杯茶水:「就算將地底的萬具屍體擺在朝廷面前,恐怕也沒什麼用,也只能徒增恐慌罷了——陛下多年不理朝事,一上朝便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官場又是現在這個模樣,真是愁人。」
裴清語接過茶水,抿了一口:「我更喜歡桃花酒。」
「大清早喝酒不好。」林待之怔了片刻,才關切說道。
「你同我什麼關係,要你來一次次管我?」裴清語放下茶杯,偏過頭去,輕聲說道。
晨風揚起她雪白的髮帶和萬千青絲,看著就像是只紛飛在山水間的白鷺,孤影寂寥。
「張府尹前些天給我送了好幾壇桃花酒,我讓小菊給你拿回去些。等到桃子熟了,我再去他那給你要幾筐回來。」林待之試探著說道。
「好。」白衣少女的語氣很輕,輕的彷彿下一刻就會消散在風裡。
但林待之聽得很清楚,於是他開心地笑了。
給柳飛指了條去東山逛逛的明路,一同跟過來的小菊也堅定貫徹自家小姐的方針,粘著柳飛不放,於是他倆就一起去了東山。
在醉月軒吃過中飯,林待之來到竹喧樓的當鋪,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還未等他在櫃檯上輕敲,念出「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的暗號,正躺著看書的老者就恭敬站起身來,笑道:「客人終於來了,老朽已經恭候多時了。」
「看情況,你們是覺得我提供的消息很有價值。」林待之斜靠在窗邊,說道。
「事關妖人兩族,簡直無價。」老者恭敬彎腰,繼續說道:「作為回報,客人之前的兩個問題我們無償提供,此外,客人有麻煩可以讓竹喧樓出手三次。當然,需要在我們能力之內,並且不是傷天害理之事。」
很想說一句就這的林待之,在聽完了老者說的話之後細想了一番,覺得還算不錯。左右是白嫖來的助力,竹喧樓能做到這個份上,想來還是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族大義在裡面。
「那倒挺好。」林待之笑著說道:「那我之前要的資料呢?」
老者聞言,遞過一張摺子,說:「客人方便告知姓名嗎?」
林待之聞言一笑,毫不掩飾道:「靈樞處探靈師,林待之。」然後便看向了手裡的紙張。
紙張細膩嫩滑,卻寫有一手極為瀟洒有度的字跡,可見用筆之人極為深厚的造詣。
林待之打開,寫的是這樣的話:
「鳳凰,火鳥也,其色赤紅,其羽斑斕,通天祉、應地靈,律五音、攬九德,乃祥瑞之獸,有鳳來儀,則天下天平。
然天地陰陽,萬般變化,諸事無常,至其先天不足,故稱死卵,靈不得形,形而無神。需以萬靈之血飼之,死氣聚於身,煞氣置於神,以二者為食,謂之冥鳳。
冥鳳凶煞異常,嗜血暴戾,通體漆黑,鳴則百獸啼哭,言則妖魔禍亂。然鳳血較之同族並無不同,神通亦然,有百死不滅之稱。」
看完摺子,林待之瞳孔微縮,想起了一個傳說。
說是女帝當時有一枚凰鳥卵,一直孵化不出來,便寄存在了棲鳳寺——這也是棲鳳寺寺名的由來。
那如今看來,凰鳥的故事是真的。
二十四年前,魔族在鳳鳴山一把火,就是出於奪走凰鳥卵的目的。然後這麼些年來,朝廷當中一直有人用流民的血來喚醒它,飼養它,直到今天。
那數萬民眾的死氣、煞氣和陰氣,盡數成了鳳凰成長的養料——可剩下來的生靈之氣呢?
林待之突然有了一個答案,他必須即刻告知裴清語。
等林待之走後,老者進了房子深處。
那裡坐著一個相貌不凡的青年。
「樓主看出了什麼?」老者恭敬問道。
「他的確是叫林待之,但他的天機被屏蔽了。」青年嘆了口氣,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