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特異點（5）

「這、不可能！」

寧錄倒退幾步——他也剛剛從「巴別塔」中脫離，映入眼帘的就是渾身爬滿黑紅色痕迹的中原中也。如果只是如此、也不至於讓他驚訝甚至恐懼，真正讓他害怕的是開啟了污濁卻神志清明的漆黑使。

這位來自□□的惡神，異世界的來者，被迫喚醒了那段不愉快的記憶。原本如天空般漂亮的鈷藍色眼睛也逐漸深沉，他緩緩吐氣：「哈……」

「有什麼不可能呢？」中也反問到。

漆黑使腳下的大地產生裂縫，但斷裂的地面並沒有像蜘蛛網一般散開，而是精準的控制，畫出一條直線停在寧錄腳前。

這是警告。

寧錄呼吸急促、斗大的汗液啪嗒啪嗒的落下。他恐慌又止不住顫慄，惡語砸到地上：「死者復甦！這不可能……更何況，太宰先生的死志是真實存在的……」

說道這裡，他的聲音猛地提高，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即使你讓太宰先生重新踏在這個世界上又怎麼樣！他根本不想在這裡、在這個世界上，你這樣擅自主張只會讓太宰先生怨恨你。」

「——誰管他啊。」

站在那裡的漆黑使耐心聽完寧錄的話，冷漠的吐出這句話。

他一步步靠近已經束手無策的寧錄，靠近那看上去「高深莫測」的「巴別塔」，中也反問到：「你又能站在什麼立場替他質問我？——別開玩笑了。明明...」

中也壓低帽檐，將話含糊不清的吞進喉嚨中。扭曲的黑紅色在肆意舞動著，從空中，從地底，從不存在的地方把「巴別塔」團團圍住，其輕鬆寫意的樣子就像書法天才隨意舞動著自己的毛筆。

「接下來，該是我的時間了。」

*

「亂步先生，有人。」

白虎化作人，擋在亂步和白芥面前。金色瞳孔中倒映出一個白色的身影，那個身影如鬼魂一般正處前方，帶來一絲死亡的危險。

白芥也向前一步擋在亂步前面，羅生門化為一匹銀狼兇惡地露出自己的獠牙，和黑敦形成無懈可擊的防守之勢。

風吹動在場四人的頭髮，亂步從他兩的空隙中探頭，輕快地不出意料的說：「嗯，芥川、敦。他就是希蘭，巴別塔的boss。」

「久仰大名，」希蘭不慌不忙的轉過身，「看來您就是亂步先生。」

那雙霧霾藍的眼又朝周圍一轉，希蘭繼續說到：「這兩位，想必就是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

黑敦和白芥默契的沒有回應。

「哈哈，看來我不是這麼受歡迎。」

「那是自然，」亂步毫不客氣的回復，「居然選擇綁架太宰治而不是比他更有智慧的亂步大偵探——從一開始就大錯特錯了，錯得離譜！」

「是這樣嗎？」希蘭詫異的眨眨眼，看上去頗有考慮之意。

「當然！」

「咳咳，亂步先生，在下認為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

白芥低咳兩聲，出聲打斷。

「亂步大偵探早就知道了——」

翠綠色的眼睛里希蘭身邊突兀出現三人，正如那則故事一般。

「在故事的結尾，希蘭被朱比拉、朱比羅、朱比倫三人殺死。這就是你的異能，真是沒勁。」

亂步嘀嘀咕咕，看上去對結局早已知曉，「算了！不要浪費我回去吃甜點的時間，芥川，敦，快點解決吧。」

名偵探的話音剛落，羅生門就化成一道道銀刺向希蘭刺了過去！

沉悶的大地被打破，一道道白芒在空中、地下襲來，閃著刺骨的寒光如蜘蛛布下的網路一般密密麻麻。

「哼。」希蘭冷笑一聲，在他身側的三人分別分散而動，朱比拉拿著藏於手臂內側的匕首向亂步攻過去，而剩餘二人則一邊抵擋著羅生門的攻勢一邊向白芥、黑敦兩人襲去！

「中島敦！」

白芥大喊一聲，羅生門的另一半化成了護盾替黑敦阻擋朱比倫的攻勢。

白色死神心神領會，血滴從他的脖頸飛落，巨大的老虎化作一道白色閃電以最快的速度把亂步帶離了戰場。

「你還有閑心看別人啊。」朱比拉幽幽提醒，宛如幽靈一般出現在白芥面前，距離不過一米，匕首狠狠向白芥的脖子刺去——

此時不管是（用羅生門）攻擊還是防禦都來不及了！

白芥用手臂擋住匕首來的方向，冷兵器立刻劃破風衣和皮肉，鮮血從傷口如泉水般湧出。

白芥咬著牙，用這爭取來的幾秒時間將羅生門收回一隻，化作尖刺向朱比拉的小肚刺去。

目的不是攻擊，而是防禦。朱比拉立刻收回了攻勢——阻力消失，感知到背後傳來的殺意，白芥立刻翻滾離開剛才的位置。

他背靠大樹——為的是盡量減小敵人從背後襲來的威脅，同時若想逃離也可以以大樹作為基點猛衝。

而剛剛自己站的地方已經…

『砰！』

一道，兩道，三道四道五道…數不清的拳頭落在剛才白芥呆的位置，粉塵瀰漫，如果砸在人的身上保不準能把他砸成肉餅。

誰？是朱比倫還是朱比羅？

還未來得及思考，又是新的殺意傳來。

還不是放鬆的時候！斗大的汗滴從白芥頭上滴落，「羅生門——霧雨！」

灰色的布刃以主人為中心發散出去、如同雨滴、雖然纖細看似輕盈卻擁有足以撕裂空間的強度。從土塵中走出來的…異能力本身，朱比羅雖擁有著強勁到不講道理的拳頭和蠻力，可應對如此複雜和精細的躲避工作就顯得笨拙。

不，但他該說是毫不在乎也好，還是說這種攻擊對他根本不痛不癢也好——就連一絲絲躲避的意思都沒有。

鮮血也如同一陣斜雨從他的臉上、手臂上、大腿上穿過，形成一陣名副其實的霧雨。

然而，這隻不過是障眼法。

朱比倫從朱比羅的後方走出，他雙目緊閉，伸出手了，突然間，那些由所羅門構成的布刃全部被反彈，反噬給其原主。

「！」

白芥一個猛踢，以斜角避開了那些細線。

啪、啪、啪。

三聲緩慢又清脆的掌聲。

掌聲的源頭正是從一開始就一動不動，輕鬆寫意的希蘭。

「芥川君的體術和對異能力的應用真是讓我驚訝。」

隨著希蘭的開口，三個人形異能停下了攻擊的腳步。

雖然只是暫時的攀談，但起碼能爭取一定的時間。白芥劇烈的喘息著，大口大口的空氣隨著胸腔的上下被吸入，那雙兇惡的眼睛直直的盯向希蘭。如果眼神也能化為利劍，那想必希蘭已經死在這樣尖銳的目光下。

突然。大地震動，即使是再遲鈍的人、甚至是將自己心靈封閉起來的人也無法忽視的，一座驚天巨物從未知的地方突然出現。不是從天上，也不是從地下，好似它本身在那裡。

「……那是什麼？」

它直衝雲霄，巍然屹立，古老感從塔中散發。即使是離得夠遠的白芥也能感知到威嚴。

希蘭也在望著那處。

「那是我們的「巴別塔」，」希蘭的臉上莫名帶著寵溺，待白芥仔細看的時候，那張臉上又什麼都沒有，「或者說，你可以叫他寧錄。」

「——」

白芥眼睛猛然睜大。

在來時，白芥和黑敦都已經看過梳理出來的線索。其中，有一條就是關於「巴別塔」的羅蘭。

「寧錄…是異能本身？」

「沒錯，」希蘭回復了他，「他真是個求知若渴的孩子，對待事物也特別認真。更重要是，他是複合型的異能。」

「……複合型？」

「即擁有通過潛入別人大腦而竊取情報的能力，又擁有通過自身在現實構造一個類似大型幻境的能力。」

希蘭說到這裡，苦惱的嘆口氣：「但寧錄腦子簡單，明明擁有此種能力卻不太會用，這也是缺點吧。」

「……」

白芥沒有搭腔。

「不過也沒關係，」希蘭張開雙臂，笑得狂妄，「缺點也可以變成優點。等到一切覆滅了，才是真正的開始！」

什麼意思？還未來得及思考，撲過來的白虎就帶著他一起遠離了剛剛的地方。

「咳咳…中島敦！」

他並非以怨報德之人，在被黑敦帶離時也用餘光看見了空中一散而過的寒芒。

白芥詢問到：「亂步先生安全了嗎！」

黑敦點點頭，璀璨的金眸掃過白芥受傷的右臂。也許是自己常年的流血已經讓他習以為常，他並沒有提醒白芥應當包紮傷口，而是站了起來，聲音宛如幽靈飄在白芥耳邊：

「我拖住他的異能力，你去殺了希蘭。」

「…好。」

白芥咬牙，他知道自己的戰鬥經驗沒有黑敦豐富，他開口提醒：

「小心他留有後手。」

老虎輕輕點頭，爪子踩在大地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捕獵者早已失去了憐憫之心，黑敦化作白芒向朱比倫伸出虎爪。

快到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撕碎空氣的力量，這一擊必會扯碎某人！

護著朱比倫的朱比羅伸出巨手擋住攻擊，手臂立刻被連皮帶肉撕下一大塊，血液如失控的水閥般噴出。可是，這還沒完。

黑敦在空中停滯，一個後空翻踩住朱比羅的手臂，以不可抵擋的力量把朱比羅踹了出去。

朱比羅巨大的身軀飛了出去，狠狠撞在一棵樹上，剩餘的力量打到大樹竟硬生生把那顆樹折斷。

「我的虎爪，」黑敦手虛握著，「可不是這麼好接的。」

白芥趁機把灰色的布刃裹滿全身，留下一個螺旋狀的衣布插進土地里，利用彈力將自己發射了出去！

目標是希蘭。朱比拉突然出現，在白芥高速移動的路徑上空發射出無數道匕首。

沒用的。

羅生門已經形成了天然的鎧甲，僅靠匕首是無法在短時間內破開這道防禦的。白芥繼續接近希蘭，就在此時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

「唔！」

像是有什麼狠狠的扯著白芥的腸子，這種不可抵擋的阻力甚至無法使他前進一步。就在即將接近希蘭時，將他從上空以一道拋物線甩了回來。

痛感，壓感，失重感疊加在一起，像是坐在過山車上因機械失修而飛出去最後絕望掉在地上。白芥重重砸在地面上，頭上也開始滲出血液。

他前所未有的憤怒，從喉嚨里傳出一陣獸的吼叫。「這又是搞什麼！」

纏在身體上的布強行解除，像是蜘蛛的節肢一樣分散伸展在地面。一點點，他強忍著痛苦，用著從貧民窟走出來的不屈在連空氣都快壓滅的重感中抬頭。

在極其模糊，被血侵染的視線里他所見的是同樣被壓制著的黑敦和睜開眼的朱比倫。

搞什麼，僅是朱比倫一個人就擁有這種實力嗎？

「別動。」

被針對壓制住的黑敦從口中勉強吐出字，他的五臟六腑已經被這種重感碾碎。從口中不斷咳出臟器的碎片，下半身已經感受不到腿部的存在。

這不是類似中也前輩的重力…

他閉目思考。

「咳咳…」希蘭稍微咳出一絲鮮血，「沒想到要開啟這招，不得不承認你們的確很難對付。」

「不過到最後看樣子還是我贏了…即使是太宰先生□□出來的老虎也不過如此。」

力量是從上空傳來的…最開始只是集中在一點，後來猶如掩蓋一樣快速擴大擴張……

「接下來只剩下寧錄那邊了。雖然有點對不住，還是麻煩你們先去見上帝吧。」

所以。

這不是重力，而是一種透·明·的·人眼無法觀測到的，卻擁有範圍的力量？

……那麼！

中島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行扭轉自己的軀體，不顧全身崩裂出來的鮮血，他往上空用力揮去！

成功了！周圍的空氣突然輕鬆。

老虎得天獨厚的再生優勢在此刻發揮，原本動彈不得的雙腿已經能夠奔跑。他在三個人形異能還未反應過來之時，朝白芥跑去，然後往上空能感受到什麼的地方撕去——

「！」

可以動彈了。

白芥立刻站起來，「那是什麼？」

「手，」

白色死神連劇痛都不會表現，只能從變慢的語速里看出勉強的意思，

「看不見的，很多手。」

「嘁…只能防禦嗎。…你能撕碎那個東西，」白芥掃了一眼周圍，朱比羅和朱比拉站在西方位，朱比倫和羅蘭站在東方位，「和在下一起主攻希蘭。」

「……」黑敦沒有說話，只是用行動表明了支持。

接下來，他們陷入了苦戰。

周圍的樹幾乎已經全部倒塌了，幾乎如同平地，飛起的灰塵一陣一陣，三人都已經傷痕纍纍。

遠處的「巴別塔」已經可以一覽無遺了。

它還是這麼神聖、莊嚴…余光中，還有黑紅色的物質纏繞著，類似藤蔓。

…不對，原本有那東西嗎？

『咯嘣——』

『咚！』

震耳欲聾的倒塌聲傳到三人耳中，羅蘭、黑敦、白芥不由得朝聲音的源頭望去。

直破天際的「巴別塔」正在被黑紅色的藤蔓死死纏繞，然後裂縫從被纏繞的地方出現。

越擴越大，直到整個「巴別塔」徹底崩碎，巨大的石塊一塊塊從空中滾落，黃色的粉塵也把藍色的天空污染著。

是平時無法一睹的令人震撼的場景。

「哎呀…這可真是。」

希蘭也不禁嘆氣，他搖搖頭：「看上去我們的巴別塔失敗了。」

他的三個人形異能一反常態的朝著自己的主人走去，哪怕路上離黑敦和白芥極近也不攻擊。

希蘭頂著那兩人疑惑的目光苦笑，像是解釋一般開口：

「被自己的異能殺死…這也是「巴別塔」覆滅后應該有的故事結局。」

三個人形異能中，朱比拉的匕首已經舉起，一刀刺進希蘭的肚中。

沉悶的入肉聲。

「戛——」

朱比羅的拳頭把希蘭的四肢砸了個稀爛。

「唔呃！」

最後，由朱比倫通過看不見的手將希蘭的脖子扭斷。

他再也發不出什麼聲音了。

而三個人形異能也消失在空間里。

…結束了？

黑敦扶持著白芥，臉上頭一次透露出「就這？」的迷茫。仟韆仦哾

眼見四下無人，他終於不用裝了。直接拍拍要死不活的白芥的後背，「咋回事啊，啥玩意啊，亂步交沒交代過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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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吃飯。」

白芥臉色蒼白，要死不活的答非所問，他渾身上下痛得不得了，血都快流光了，「我想吃四喜丸子，紅燒獅子頭，珍珠翡翠白玉湯。」

黑敦：「懂了，你想吃席。」

白芥：。

黑敦：「還是咱大東北的席！真有品味啊，芥川。」

「……你在不送我去治療，我就真的要吃席了。」

「！希蘭大人——」

一個嬌弱的女生突然從樹林中跑出，兩人沒來得及警戒就看見她筆直的跑向希蘭的遺體。

女孩似乎在檢查什麼，慌不擇路的摸了摸希蘭的頭，又試探了希蘭的鼻息，最後不死心的感受是否還有心跳。

「不，不可能。希蘭大人怎麼會死在這裡…」

突然，巨大的金鐘浮現在希蘭上空。

明明無人敲響，少女還在期期艾艾的落著淚，威儀又神聖的鐘聲又響起。

『咚——』

第一聲，希蘭被扭斷的脖子回歸原位。

『咚——』

第二聲，希蘭的四肢從肉泥恢復原樣。

『咚——』

第三聲，鮮血迴流入希蘭體內。

那雙霧霾藍的眼睛又重新睜開。

死者在兩雙不敢置信的眼睛中又重回到人間。

來吧，重新開戰吧。

希蘭整理著自己潔白的衣裝，安撫了為自己哭泣的少女，說道：「我不是說過嗎。」

「等到一切覆滅了，才是真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