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礦徒鹽奴
幾番掙扎后,李佑還是硬著頭皮轉頭高叉手道:「我王既然已有圖謀自立之意,理應延攬天下英雄,不如放過他們,樹立典範,藉此以招賢納士!」
李佑突然的開口,讓得那邊挖土坑都停了下來,大家都要準備看戲了,突然來了這麼個攪局的。
「哦?放過他們?休忒胡言!」
武諸葛頓時眉毛擰在了一起,笑道:「媽的比,他們趁我外出,跑來偷我老窩子!不是老二守得緊,老子都被抄家了!放過他們,老子還如何在這漢中府立足?」
一旁的張壯根,縮在椅子里,擰著眉毛,開口嘲諷道:「李相公啊,你剛才的意思是他們還算是英雄咯?你不是要入伙嗎?可你到底站哪邊啊?」
李佑背上浸出了一層熱汗,咬牙高聲道:「他們跑來偷寨,肯定不是什麼英雄。可是小生認為,大掌盤若能夠將這樣的滔天之仇都放下,還怕沒有英雄來我們山寨投奔嗎?
人的名,樹的影,當年朱洪武之所以能夠不斷捲土重來,且打贏陳老三、張九四,不就是他有一面禮賢下士的大好牌坊,所以手下謀士如雨,戰將如雲嗎?」
「唔……朱洪武……」武諸葛雖然一心知道李佑在諂媚奉承,可是每當與朱洪武相提並論,他心頭還是有些飄飄然,
頓了頓道:「我可還沒那樣大的本事……不過你說的也有些道理……放過他們未免也太便宜了,這樣吧,老二也扔你那裡當活牛馬,早些累死得了。」
「那我可得看好咯,這幾個可扎手的很!」
曺二笑吟吟說著,算是答應了下來,畢竟他那裡太缺人了。
李欽相、高從龍等人眼眸里儘是劫後餘生的喜悅,眼巴巴都齊齊看著李佑。
李佑剛剛鬆了勁兒,舒了口氣,他知道六人看他,故意沒有回頭看他們,只是恭敬地站在土台下。
田四兒則是一臉不爽地瞪著李佑,褲子脫了卻不能入巷,不上不下自然難受的要死。
他巴不得將這六個丘八,一個一個鑿了腦袋,過一過手癮呢,可是偏被這該死大頭巾嘴皮子磕了磕,就給保住了腦袋,他看了眼剩下的人,都是昨夜拉來的給南山的青壯,這下可沒什麼玩的了,只能惡狠狠地瞪著李佑。
武諸葛尿意盎然,便坐不得了,拉著大玉兒起身走了。
張壯根掃了李佑一眼,也是起身離開,右側的一幫人,緊跟其後,約莫有著四十人左右,一眾人去了稍微西邊的土塬下,那裡有著一排窯洞洞子。
獅大勇則早就在椅子上睡的鼾聲如雷,牛進庫帶著三五人,將他就勢抬進了右邊的屋子裡。
剩下的一眾擄來的青壯,還有李欽相等六人,都是在曺二的招呼下,一路押著下了河澗,朝南而去。
曺二年齡看著不過四十左右,但是身體發福的厲害,所以他一直坐著篼{du}子,李佑就跟在後面,快要接近山麓{l}的時候,終於到了所謂的南山,原來這裡竟是一片礦區、鹽場。
南山礦區,處於一處山坳丘陵之中,呈東西走向,北測這裡有著一排呈半圓形分佈的屋舍,居中一座是夯[hng]土築房的小院。
院內兩側還有耳室,其餘的則都是一些殘破的茅草房和木棚、還有一些石洞子.
從茅草房和木棚附近升起裊裊的青煙,時不時還傳來一陣陣的叮叮噹噹的敲打聲。
房舍的前面多是石壁灘涂,這裡原本是一處山澗河溝,可是近年來天氣赤旱了好幾年,小河早已經臨近乾涸,只能從灘涂上一個個圓潤的石頭上,判斷出這裡曾是河床。
灘涂另一邊則是接近北側的丘陵了,正面丘陵的土坡已被扒拉開了一個大豁口,露出板狀、鱗片狀的純黑的的秤錘黑石疙瘩,看著像是石頭,可其實一捏就散,更多像是泥土。
這是鐵礦石在地表的土錠,有著秤錘狀和碎沙狀等好幾個形狀。
此刻在丘陵上下,則有著不少忙碌的身影,更有著十六、七個手持皮鞭巡視的看守。
另一處木棚北側的河岸岩石,那裡架著井上有高大的井架,有四個人兩人一組,分別站在上下的架子上,引繩提取鹽水,倒在了竹筒上,竹筒流到不遠處的鍋灶內。
有近十來口大牢盆,鍋上冒著熱氣,這是在熬鹽。
李佑大致估算了下,幹活的礦徒和鹽工總計有著三、四十人左右,他們都是衣衫襤褸,有好幾個人只有下身破爛的衣服,上身幾近於光著身子。
他們臉上菜色極重,有些面色有些發青,身體也有浮腫,在他們的雙腳之間,系著一條鐵鏈,這種足械,倒是比李佑上刑場的寬鬆了一些,手拿肩挑行走無礙,可若是想要放開跑,則又會絆腳。
曺二剛一走進山坳,從屋舍那邊便是有著一幫人,迅速迎了過來。
與李佑同來的那眾多青壯見此情景,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一個個唉聲嘆氣,像是吃了苦瓜一樣,整張臉都是皺巴在了一起。
高從龍、管紅心等人倒是見怪不怪,彷彿早就知道了一樣。
「就恩,這一幫青壯補進去,這個月得加緊煉鐵,熬鹽,不能誤事!」
曺二沖著一個剛剛走來的尖嘴漢子說道:「等會吃飯,把人都喊一喊,說兩句話。」
「好咧!曺爺,有這些個勞力補進去,絕對不誤事!」
留著八字鬍,名叫施就恩的瘦黑漢子,瞅著前夜從略陽擄來的十幾個青壯,目光落在了書生打扮的李佑身上,微微一怔,不過也沒有多問。
他招呼身後兄弟,將這總共二十一人拽著向屋舍那邊走去,對於高從龍等人,他似是相識,路上和高從龍罵罵咧咧嘲諷了幾句,也是拉走。
李佑一直跟著曺二,曺二坐在篼子上也一直也沒和他說過話。
小院門口是一處平整了的土地,曺二從篼子上下來,有人早已搬來了椅子,曺二沖著施就恩微微頷首,施就恩操起一根鐵棍在一旁的破鍾片上,「咣咣」敲了起來……
南北山麓的一眾行屍走肉的礦徒,頓時有了活力,潮水般地涌了過來,停在小院門前的平地上,
個個像是長脖子雞一樣,見到端坐的曺二,脖子先是一縮,然後仍是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李佑這才發現這礦徒中竟是有小孩,而且還不少,個個都是蓬頭垢面,瘦骨嶙峋,更像是小猴子。
「吃、吃、吃!就他娘的知道吃!」
曺二罵了一聲,沖著身邊道:「去把飯給抬來。」
很快一個有著黃色毛髮的青年和一個粗矮漢子,抬來了兩個水盆粗細的木桶,桶里是紫色的湯水,裡面有著野菜、野根,還有些樹皮和毛織物的東西,至於栗米也有些,但總體少的可憐。
李佑打眼一瞧,就知道這飯肯定是不夠的。
這來人里,光是大人青壯就是有著三十九人,小孩子有著九個,就這兩桶飯,根本不可能夠。
可看礦徒們個個吞口水、咽喉嚨的模樣,就知道這已經是常態。
「吃飯,吃飯……」
一個五、六歲小女孩的聲音脆生生的,像是山林里雨後新晴的杜鵑鳥,洋洋盈耳……
她的眼睛,像是圓月亮那麼大,嘴巴像是星星那麼小,鼻子像是山峰那麼高,黑漆馬虎的臉上根本遮不住那溢出來的童稚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