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聞雞起舞,玉汝於成(下)
東方羽隨東方春生走遍大江南北,見慣了大世面大場面的同時,她的性格,也歷練的甚是外向開朗,再加上從小錦衣玉食的生活過慣了,這讓她的開朗的性格里,還帶了三分蠻橫和三分無理取鬧。
這不,每天卯時未至,東方羽便頭系紅布帶、腳踏虎頭鞋,虎頭虎腦,蹦蹦躂躂趕往學堂,挨家挨戶地敲門,叫二牛、喊三寶,同時不忘拽上那半夢半醒的皇甫錄。
最後,東方羽帶著睡眼朦朧的李二牛三人,來到學堂后宅,便「咣咣咣」毫不客氣地敲起劉懿家門,直到屋內劉權生父子此起彼伏的鼾聲漸漸消失,小丫頭才肯罷休。
每每至此,李二牛、皇甫錄、王三寶三個小黃髫,總會羨慕家住南城的應成,可以多睡一盞茶功夫,沒有落入東方羽恐怖的『虎爪』!
每每至此,清早磨刀霍霍的李大牛總會憨厚的喊一嗓子:這丫頭,夠水靈!而後被李大嫂狠狠的掐了幾把腰眼!
每每至此,劉權生總會輕踢劉懿,叫他趕緊著衣領學,自己好再來一個回籠覺!
......
領學者,學中之優、優中之優也!
劉懿雖未在官府領俸,也未初露鋒芒,卻是被北市百姓競相看好的大彩頭,原因無二,有其父必有其子,更何況近幾年來,劉懿青出於藍勝於藍的勁頭愈演愈盛!
『子歸五小』中的其他四人,也尊劉懿為長,箇中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劉懿有一匹讓人垂涎的賽赤兔,可能劉懿讀書讀的最好,可能其他四人惹了禍事劉懿總會一力承擔,也可能......他劉懿尿尿時呲的最遠!
年復一年,劉懿、王三寶、李二牛、應成、皇甫錄五人在六歲相識,同學、同鬧、同作怪,已經足有五個年頭。
樹長需紮根,『子歸五小』的根在日復一日的聞雞起舞中,越扎越深。
往日領學,總是劉懿在前念,其餘四人跟誦,后一同坐而論道,懵懂不解之處先由劉懿作解,劉權生批之改之。
可自從東方羽入圈后,這條規矩可是蕩然無存!
瞧!今日,東方春生傷病漸痊癒,意起赴學堂,遂起了個大早,想看看自己的寶貝孫女有何長進,衣衫不整的劉權生在側低頭作陪。
進堂,劉權生站在東方春生身後,對劉懿擠眉弄眼,搞得劉懿有些不知所以。
原來,劉權生本答應東方春生每日親自領學,哪知今日被東方春生在被窩子里堵了個結結實實,惹得古板的老爺子對這『愛徒』一陣訓斥后,綳著臉坐在後桌。
兩人進堂后,東方羽和其餘『四小』還在念念有詞。
除了劉懿,眾人皆背對著東方羽和劉權生,未見此二人。
台上,劉懿剛念了一句『殷憂啟聖、多難興邦』,東方羽便興緻使然的問了一句,「無難則不可興邦否?」
東方羽的陡然發問,搞得劉懿啞口無言!
其餘『四小』也興趣沖涌,笑呵呵看著劉懿吃悶虧!
後座的東方春生和劉權生以袖捂嘴,勉強忍住不笑。
事已至此,劉懿心中哀嘆: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東方羽起身,仰鼻撫案,頭頭是道,「學可不求甚解,亦應求甚解,無難自可興邦,不以何來文景之治?何來孝武盛世?可見這古人學問,不可偏信也。劉兄,我說的可有道理?」
劉懿手握竹卷,低頭沉思一番,隨後啞然笑道,「滿玉(東方羽字)兄說的有理。」
東方羽向前三步,背手仰首,搖頭呲牙,小大人一般輕嘆,「領學者,能而居之,今日一見,劉兄不能為呀!」
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劉懿見東方羽直白挑釁,皺眉激辯,「滿玉兄,臨陣機辯我不如卿,然聖賢不可褻、古法不可瀆,縱不合時宜,亦應學之思之、有則改之,讀史方可知恥,方可思過,方可改正!」
走南闖北,東方羽本就傲氣凌人,自覺我輩之中,吾當最強。
見到劉懿嗔怒,於是,她不溫不火的回應,「殊同(劉懿字)兄,今日你可敢與我論戰?若你勝,我尊殊同兄為兄長,今後敬之愛之,若我勝,從此『子歸五小』改六小,你等要尊我東方羽為魁首!如何?」
說罷,東方羽滿臉志在必得,小手伸出,指向李二牛四人,傲然道,「今後,你,你,還有你,你們都得聽我的!」
「哎呦呦!這可不得了哦!老大,要不,咱再想想,咱可不能陰溝里翻了船哦!」為人老實的李二牛虎牙一呲,勸道。
皇甫錄嘴一撇,譏諷李二牛,「閉嘴,李二胖子,老大怎麼能輸呢!」
李二牛擼起胳膊,瞪著皇甫錄,「老黃(皇),你再叫我李二胖子,信不信我把你打出夜香來?」
應成不失時機地拱火,笑道,「二牛,你打老黃一個試試,我不信,打死我都不信。」
『四小』頓時開始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嘴!
很快,四人脖子一伸,齊齊,悶聲不語,因為,他們無意間看到了坐在後面偷笑的東方春生和劉權生。
事已至此,劉懿也不啰嗦,徑直下台,走向後座,恭敬拱手對東方春生和劉權生說道,「父親,東方爺爺,今日我與東方羽論戰,請父親與東方爺爺出題監場,我倆一局定勝負。」
『四小』雖表情各異,但心底似乎不約而同地更加敬佩起老大劉懿的勇於擔當來。
東方春生輕撫白髯,哈哈一笑,曰,「善。」
盞茶功夫,只見劉懿、東方羽對坐案上,氣定神閑。
東方春生、劉權生並排近坐案下,四小子恭謹圍坐二人席后。
茶起,香飄滿堂,劉權生雙瞳靈動,大筆一揮,題遂生出。
題曰:法治與人治!
劉懿濃眉一提,率先發難,朗聲道,「滿玉兄,在下淺見,治國在法不在人,凡將立國,必察制、必立法,此乃長治久安之本也!」
東方羽虎頭一搖,不甘落後,針鋒相對,「秦有李斯則掃六國,有趙高則失其鹿。秦法未變,然成效大變,何以做解?此乃人治之重也!」
劉懿一辯失利,也不糾纏,立刻另闢蹊徑,道,「昔者齊桓公之地狹於列國,乃修法治、廣政教,方霸諸侯,又做何解?」
東方羽思維敏捷,直接駁斥,「君仁則天下仁,君義則天下義,君正則天下正,國有一正君而國定,桓公重仁、明義、正身,此乃人治之功,方成霸業,這與法何干?」
劉懿攥緊拳頭,咄咄逼人道,「人治治下不治上、治外不治內、治民不治官,盡顯弊端。滿玉兄,秦法未變而施政者變則亡國,又當做何解?此豈非人治之弊?」
「彩!」
王三寶和李二牛同時拍案而起,嚇得東方春生打了個機靈,兩個小黃髫隨後尷尬一笑,重回席內。
劉懿和東方羽你來我往,唇槍舌戰,斗的不亦樂乎。
約莫二十回合后,東方羽漸落下風,小丫頭不甘言敗,開始另立名目,道,「初漢無法,得三傑而立天下,此非人之重?」
「我大漢建國以來,蕭何作《九章律》,叔孫通定《傍章律》,張湯擬《越宮律》,趙禹攥《朝律》,先帝重修《漢律》,使民有法可依,官有法可行,此誠漢五百年江山永續之基也。反觀初漢三傑,留侯遵太公兵法、淮陰侯著《韓信兵法》、酇侯遺《九章律》,此皆有法可依、有章可循者也,試問滿玉兄,何國無法可長存、何人違法可長生、何事無法可長久?」
說完此話,劉懿煞氣凸顯,雙眉緊皺,一連三問,眉宇之間英姿勃發,若凌源以外的生人可見,沒人相信這是劉權生的兒子,也沒人相信他劉懿僅僅是是望北樓的小幫廚。
東方羽小臉憋得通紅,半不出話來,忽然,哇的一聲,哭著跑出了學堂,邊跑邊說,「願賭服輸,我輸啦!」
其餘『四小』舞手慶賀,大大地出了一口『惡氣』!
學堂右側,賽赤兔見東方羽這小煞星呼號跑出,識相地把頭塞進了馬廄里,生怕惹到了這位姑奶奶,她再把自己老巢拆掉。
只有那劉懿,無奈笑笑,大步流星緊緊追了出去。
劉權生望著劉懿背影,沖劉懿點頭讚許,扶著東方春生緩緩離場!
東方春生氣哼哼地甩開劉權生攙扶的手,看來孫女輸了,爺爺很生氣啊!
朝陽映眼,晨光無暇,東方春生和劉權生這對兒師徒定身學堂門口,駐足觀望。
劉權生望著劉懿和東方羽那一前一後的兩道背影,輕輕痴笑。
懿兒啊懿兒,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也是最完美的作品,希望你經得起未來的風雲變幻和大浪淘沙,飛龍在天。
同時,東方春生也望著那方向,低眉嘀咕,「似像非像,似像非像啊!」
劉權生鬆開攙著東方春生的手,對東方春生拱手笑道,「老師,望北樓的散白爽口醉人,如果老師今日無事,不如賞光與權生小酌一杯?我和夏晴也好為老師接風洗塵啊。」
東方春生狠狠瞥了劉權生一眼,努嘴道,「怎麼?一壺酒便想收買老夫?」
說罷,東方春生緩緩走出,「咋的也得做兩個肉菜啊!」
劉權生哈哈大笑,趕忙追上,「瞧好吧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