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亂花迷眼,盛世太平(上)

第1章 亂花迷眼,盛世太平(上)

漢歷340年,庚子鼠年秋,距離三國一統,已經過去百年之久。

隸屬於曲州的華興郡寒意深濃,北風烈烈,千里沃野稻麥低頭、朗朗晴空群雁南飛。

(註:為方便閱讀,本文均採用公元年,取消紀年。)

華興郡所轄共八縣。郡守府治所凌源縣,是華興郡第一大縣,凌源這個地界,北抵舊燕長城,向北直通薄州九郡七十八縣,轄區方圓一百二十餘里民眾五六萬,其中凌河穿流、林木茂盛、沃野千里。

傳聞,以凌源縣一縣之力,可養漢軍一軍之存活。

一葉可知秋,華興郡乃曲州產糧大郡、乃塞北富庶要地、乃大漢天朝東北中部重鎮。

分割曲、薄兩州的凌源山脈,與凌源城緊緊依偎,具有極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山脈以北是為薄州,山脈以南則為曲州,薄州乃匈奴故土,曲州是古中原北境故地,草原民族如果奪取了薄州,向南過了凌源山脈,入主中原便是一片通途。

四十五年前,漢神武帝劉諶為了抗擊北方草原霸主大秦的全面入侵,御駕親征,北征歸來時,曾作《凌源短歌》一吐胸襟:妙水屯萬騎,凌源駐五營。塞北麾武節,仗劍縱神兵。

正因如此,凌源縣城北數里,凌源山脈下、凌河大水旁,華興武備將軍鄧延統兵三萬,常年駐紮在此,屯田、治水、練兵。

郡守府治所凌源縣城,為華興郡第一大城,六里見方,民眾十萬,其中,稻麥街貫通南北、神水街縱橫東西,以四宮之勢將凌源這塊璞玉切割上佳。

大漢尚火德,著裝以黑紅為要;漢人以『四象』定尊卑,故位以南為優。

所以,在建城之初,南城兩部非富即貴,郡守與縣長同城共事、世族門閥雲集、官吏商賈匯聚,地價有『百株一寸』之說,高不可攀。北城兩部成分複雜,大體一部為集市、幫派、商鋪,一部為市井百姓。

新修《漢律·城防章》規定:凡漢屬郡城,辰時開、酉時閉,以半月為一大集,當日卯時開、戊時閉,違者,發配充軍。

今天是漢歷九月初一,恰逢大集。

凌源北城北市人頭攢動、五穀飄香,秋蟲的囈語、商販的賣叫、小二的吆喝、姑娘的嬌笑,交織重疊,好不熱鬧!

路人形形色色,官家世族、公子小姐一涌而至,或盼結一段良緣、或思遇一些奇貨、或想抖一抖威風;商賈小販、書生作匠、百姓孩童、管家僕人遊走問價於市,積年貨、出錢糧、購冬裝,好一幅盛世太平圖!

北市正中望北樓,舞榭歌台此樓中。

每逢大集,凌源縣最大酒肆望北樓,一定賺的是衣滿缽滿。

望北樓共三層,中空外環,一樓客座百八,六十六盞六枝連燈精緻小巧,正中設台,可供學子論戰、俠客切磋、八門獻藝,溪水環繞中台,水流以中台為心四散至邊角,雛菊沿水遍開,別有清秀之感。最妙的便是那冬日,火牆熱、流水溫、燭台暖,讓人入內便想豪飲三旬;

二樓客座八十,沿二層內環而置,以火齊屏風間隔,屏紋踏飛鳥奔馬、桌放青釉人擎燈,桌角設「流銀孔」,看客酒客觀賞盡興時,錢銀順孔而入,直抵一樓中台,叮叮噹噹落在台上,頓時妙趣橫生;

三樓客座三十,依外環而立,有獨人侍獨間,非富貴賢達不可入,間內青瓷金獅水注、青銅三足蓋爐極盡精巧,桌上對書頌詩俑、青玉白虎燈細膩明辨,更喜人兒的是,這三樓較凌源縣城城牆略高一籌,當此屋對酒者,可極目遠望,夏賞細雨、冬看霜雪,一抒情懷,引人無限情思。

滿樓輕紗亂舞、酒色瀰漫,花童小販穿梭其中,滿樓喜色,望北樓實乃吟詩作賦、清談豪飲的上佳之選。

今日的望北樓格外熙攘,為招人攬客,每逢初一十五,望北樓總會弄出些新鮮玩意兒。今日應邀而來的,便是那放眼整個江湖都小有名氣的誦書人,東方春生、東方羽爺孫。

只見這東方春生身著棕灰麻布衣、腰間系素布帶、腳踏麻布鞋,腰吊銅錢三枚、頭束黑帶髮髻,額前皺紋遍布,衝天鼻配深窩眼,給人一種飽經滄桑、倔強執拗之感。

孫女東方羽,瑞鳳眼、櫻桃唇,皮膚嬌嫩,髮髻歪束,穿虎頭鞋、著花布衣,東瞧瞧、西看看,活脫脫一個小半大人兒。爺孫二人在特設賓席對坐飲食,靜候掌柜招呼。

晌午,賓客坐滿、飲至興起,望北樓掌柜夏晴見機,緩步登上中台,搖動碩大腦袋,拍手三下,酒客喧囂漸弱。

但看這夏晴雙手抱拳,拱手一周微笑道:「在下夏晴,感謝諸位賞臉、蒞臨寒舍吃酒,今日大集,特請名家東方爺孫助興,老話講『佳肴陪美酒,何羨萬戶侯』,各位,吃好!喝好!玩好!」

從望北樓的奢華裝飾便可看出,這地方消費頗高。

而能在望北樓小酌豪飲的,自然不是尋常人家,富貴子弟不愁吃穿后,自然對這玩鷹斗狗之事頗為上心,聽到是那東方爺孫,台下頓時一片喝彩!

目光所致,東方爺孫二人賓席起身,只見東方春生左手牽孫女、右手執花鼓,雙眼微眯、上身微弓,顯露活潑詼諧憨厚之態。東方羽則左手持笙,碎步緊跟東方春生,笑臉紅撲、一臉從容。

站定,清瘦矍鑠的東方春生擊鼓一通,東方羽聞鼓起笙,好戲在爺孫二人吹笙鼓簧中,緩緩開幕。

「話說五百年前,大漢初立,高祖立白馬之盟,曰:非劉氏王者,天下共擊之。百餘年前,宦官當政、外戚專權、軍閥割據,官不能施仁政、將不能守疆土,天子神器淪喪、百姓民不聊生。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曹子桓廢獻帝以自立。江東孫氏偏安一隅,待天下大變逐鹿江南,孫仲謀終登帝位。」

「唯我漢昭烈帝,心念正統、雄姿傑出、厚積薄發,以吞吐天下之志,火併賊曹於玉宇、力挽江山於危牆,續漢室於巴蜀,待時機而北伐,怎奈中道駕宴白帝,蜀漢將星凋零,泱泱天下終三分......」

講至興起,東方先生雙手震顫,哀嘆連連!

銅錢順著小小『流銀孔』嘩啦啦地不停流下,錢銀落地聲、看客叫好聲感慨聲不絕於耳。

兩盞茶后,眾人酒微醺、意欲眠,有人扶桌哼曲、有人划拳助酒、有人倒頭酣睡。

掌柜夏晴善於觀色,眼瞧東方爺孫剛說至中段,但專心聽誦書的酒客卻亦寥寥無幾,熟稔人生百態的他,心知並不是東方爺孫說詞不佳,而是眾人湧上了醉意。

於是,夏晴眼珠一轉,幾步登台,摸了摸東方羽的小腦袋,向東方春生示意。見狀,東方春生停鼓、東方羽落笙。

隨後,夏晴環顧四周,微笑朗聲道:「諸位客官,未時已到,今日這酒已過三旬,各位業已盡興,東方老爺子年長氣衰,需稍事休整再為各位客官獻藝,翌日午時,請各位呼朋喚友、再來此處,在下保證,翌日酒錢,十銖取九!如何啊?」

「哎哎哎?我說夏掌柜,你這虱子都能看出公母的人精,咋地?東方老爺子都沒說話,你咋就知道他乏了?夏掌柜要想叫我們添酒回燈,再賺一筆,那需要再厚道些嘛!是不是呀夥計們!」

說話人是一位腰別短刀、左臂赤裸的大漢,打眼一看便是跑江湖的草莽,此刻他正欲站起,卻抵不過三碗黃酒力道,剛起身便跌回坐榻,醉的不省人事。他身邊傳來一陣鬨笑,隨行人不斷嘲諷著他的酒場無能!

「哈哈哈!各位客官見笑了,本就小本兒生意,能糊口便已知足!但既然老哥哥說話,夏晴便湊個人場,交老哥哥這位朋友,翌日,十銖取八!」夏晴隨手拿起一碗溫酒,走近醉酒大漢,輕輕碰了碰杯,兀自一飲而盡。

「夏掌柜,與其但行好事不如送佛送到西,十銖取七如何?翌日大伙兒必攜妻帶子、招朋喚友,喝他個痛快!」說話的是二樓一位書生裝扮男子,與他同桌的四位,已經喝得不省人事。

「這......。好好好!一言為定,十銖取七便取七,翌日,靜候各位佳音!」夏晴故作為難,略作思索了片刻,轉而豪爽說道。

滿樓一陣叫好,杯中酒紛紛一飲而盡。在旁伺候的幾個小二見狀,竊竊私語,年齡稍長的小二呲了呲牙,小聲奸笑道:掌柜的本就打算十銖取七,這一手以退為進真是百試不爽。

半個時辰后,客散盡、日斜陽,夥計廚師也陸續收工回家,每逢大集,望北樓申時打洋、不設晚宴,夥計廚師或可回家陪妻陪女,或集市消遣時光。

這是財大氣粗的望北樓,給夥計們的福利。

送走了最後一名夥計,夏晴輕嘆一聲:今年復明年,年年見新顏,待到新顏變舊顏,一晃數十年!

關門回案,夏晴落座中台,扯脖子猛地大吼道,「劉懿,趕緊出來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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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吞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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