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自己審自己
經過一天的驚嚇和不安,等到晚上見到太子殿下的和顏悅色,樊鵬的心才有了底。
通過太子殿下與知州李鳳遠的交談,樊鵬發現太子殿下只想儘快的賑災平亂,根本沒有想過追究當地官員的錯誤。
這才讓樊鵬徹底放下了心。
那接下來,自己只要配合太子將災情治理好。不僅可以安穩的拿走,賣掉義倉糧食的銀兩,還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大戶們的孝敬。
而且自己勤勉的行為,太子看在眼中,甚至不會受罰,反而有升遷的可能。
想到此處,樊鵬心中升起了多年不曾有過的幹勁,一大清早就帶著衙役們出了縣衙,準備組織周圍的村民繼續補種糧食。
順便讓大戶們拿出一些糧食,也算自己這個縣令在為災民們盡一份心力。
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樊鵬剛走出縣衙,就聽有人招呼道:「早啊,樊知縣。」
樊鵬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前天人群中的那個少年站在粥棚下,正攪動著粥水。
「你是何人?為何認識本官?」樊鵬反問道。
周浚恪笑的十分滲人的說道:「四皇子齊王周浚恪,我來看看我的封地,讓你搞得蠻不錯的嘛。」
范鵬瞳孔猛然一縮,陛下居然派來了兩名皇子,自己怎麼渾然不知?太子來賑災的,四皇子又是來幹什麼的?
「下官見過齊王殿下。」瞬間的震驚后,樊鵬馬上恢復了清醒,連忙見禮道。
周浚恪連連擺手道:「可不敢當,樊大人這是要做什麼去?」
「去找大戶們商議一下,讓他們捐獻些糧食。順便去下面的村落看看,補種的糧食進行的如何,新苗的長勢如何!有些事情不親自看一下,總感覺心裡不踏實,還讓齊王見笑了。」
樊鵬自嘲的語氣,好像自己是多麼一個勤政的好官。不坐公堂,喜歡親力親為。
周浚恪笑了笑,沒做應答。
樊鵬忙躬身道:「下官公務繁忙,先行告退了,還望齊王殿下海涵。」
言罷,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寧四等人攔住了去路。
「樊大人,這些政務今天就別辦了,等下還需讓你升堂吶。出門這麼早,沒吃飯吧?寧四,請樊大人用餐。」
「是!」寧四等人上前狹住范鵬,便向縣衙內拖去。
「齊王殿下,你這是何意?我是朝廷命官。」范鵬不甘的吼道。
「等等!」周浚恪出言叫停道。
他舀起一勺粥,慢慢的倒下,看了看粥的粘稠度。
然後放下葫蘆瓢,轉身看向范鵬說道:「沒錯,你是朝廷命官,卻也是我封地的屬官。放心,樊大人,我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的。總之,不會像你一樣,搞什麼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禁令。」
聽到周浚恪最後一句話,范鵬的血都涼了,他都知道了?
被寧四等人再次拖走,也沒掙扎。
昨天晚上太子周浚乾強壓著怒火,表現的和顏悅色,就是怕樊鵬趁夜狗急跳牆。
倒不是他能成多大事,至少周浚乾和周浚恪的安全,他是威脅不到的。
主要周浚恪怕他胡搞,本來百姓就夠苦的了,在讓他來場人禍,豈不是雪上加霜了。
而且這都是能避免的事情,總不能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置百姓的安危而不顧吧!
早上騎兵的公告,讓不少災民進城后,沒有到施粥的隊列中,而是徑直去了進了縣衙旁的小屋。
進屋后,會有東宮屬臣確認契約,便帶著人去了衙門上告。
平時衙門口的衙役們都渾身官威,現在每個衙役的身後站著一個衛率的士兵,一個個的大氣都不敢喘了。
災民依然小心翼翼的在他們身前經過,雙目微垂的看著地面。
其中兩個鼻青臉腫的衙役,更是看見了在施粥的周浚恪,同樣看見了周浚恪命人把樊鵬拖進去的情景,知道博昌縣的天要變了。
也知道自己這頓揍,白挨了。
坐在高懸明鏡下面的樊鵬,如坐針氈的扭動著身體。
看著東宮屬臣居然帶著一名災民進來,也不知道要審什麼,只能硬著頭皮,把驚堂木狠狠的一摔,問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要上告!」
災民低著頭不知如何張嘴,一旁的東宮屬臣幫腔道:「堂下是上河村村民董二壯,狀告同村村民劉同。本是拆借糧食,卻價不對等的要求抵押土地。因此狀告劉同,趁著大災之下巧取豪奪、趁火打劫。」
樊鵬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沒想到他們居然從這個方向入手。
這些人侵吞土地是自己默許的,其中自己還收了不少好處。現在要災民上告,這不合法規的契約就是一紙空文,這些大戶豈會幹休?
但是東宮屬臣在這看著,就等同於太子在此看著。自己如若不審,定是萬劫不復。如果審了,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樊鵬的求生欲讓他一拍驚堂木,在竹筒中抽出一根綠簽丟在地上,喝道:「三班衙役何在,速去上河村帶被告劉同前來。」
「等會!」周浚恪靠在門口柱子上,揚聲道:「本王認為,縣內戶房吏員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此不合法規的東西,怎麼可以給立契,明顯是收了好處,應一併帶來。」
樊鵬咬著牙,又丟出一根綠簽,說道:「一併帶來!」
出列四名衙役拾起綠簽,臊眉耷拉眼的向外走去,因為他們身後還跟著四名將士。
這邊剛受理完一名原告災民,那邊又來一個。樊鵬連續丟出去十幾個綠簽,手都抖了起來。全縣的大戶,基本傳了一多半了。
太子這是要做什麼啊?
樊鵬開始害怕了,心裡也暗暗後悔,昨夜自己麻痹大意了。應該跟下面的人通一下氣,現在被打的措手不及,可如何是好啊!
等這些人被帶來之後,自己的罪行還能否掩蓋?
回到粥棚的周浚恪,叫來一名兵丁說道:「去駐地找江充,告訴他準備接手縣令吧。還有,讓顧長劍再派些人來保護縣裡的文檔,不可有失!」
剛安排好事宜,縣丞和主薄聞訊趕來,周浚恪則攔下了二人。
看著伸手擋在前面的少年,二人厲聲道:「你是何人,速速讓開。」
這二人嚴聲厲喝,卻不知眼前這人皇帝都不怕,還能害怕你們所謂的官威。
周浚恪笑眯眯地說道:「別喊,我不聾,我是齊王周浚恪!二位大人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二位。我大哥不是安排你們去統計縣內人口,二位怎麼回來了?」
縣丞和主薄面面相覷,什麼時候多出來個齊王?而且剛剛自己的態度...二人順著額頭留下了汗珠,
「不知是齊王殿下,下官二人多有得罪。我們二人來找縣尊大人討個主意,內心有些焦急,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周浚恪笑了,腦筋轉的夠快哈:「我沒那麼小氣,說吧,討什麼主意,本王替你們定奪。樊縣令現在可沒工夫,很多村民拿著契約上告村裡大戶侵佔田產,正忙得焦頭爛額。」
二人一聽汗都嚇回去了,什麼情況?昨天樊鵬不說沒事了嘛,今一早怎麼就變了風向?
大戶侵佔田產,三個人都受到了好處,只是或多或少。現在翻案,豈不是離東窗事發只有一步之遙!
「說啊!」周浚恪催促道。
「嗯...嗯...,那個縣裡人口流動太大,有很多外縣逃荒的人員,正常修訂在本縣內嗎?」縣丞支支吾吾的編著理由,找到了個開頭,就越編越順。
說完還直直的看向周浚恪,看看他如何定奪。最好他無法定奪,自己二人也好進去找樊鵬商議,接下來該怎麼辦?
周浚恪只沉吟了一下,說道:「正常歸檔,記錄原籍,這麼簡單的事情還用請示?」
「以後每年讓村正和鄉正統計一次居住人口,三年縣內親自核查一番。超過三年不在縣內生活的,剔除本縣戶籍。山裡的隱戶也要去溝通上冊,不難做到吧?」
縣丞和主薄愣住了,對視了一下難掩心中的驚恐,這個小小少年不好對付啊!雖不知道對方給出的定奪是否正確,但基本方針卻沒指錯。
其實他們不知道,周浚恪跟他們說的,只是一個最淺白的問題。至於縣裡的稅改和其他變革,也犯不上跟他們說,你們能自由到明天,都算你們造化深。
「你們二人再此作甚?」
就在縣丞和主薄進退兩難的時候,一個聲音出言問道。
周浚恪轉身一看,是青州知州李鳳遠。
李鳳遠昨日勞頓奔波,一覺睡醒已經日上三竿。醒來后發現縣衙一陣陣的喧鬧,來到大堂才發現樊鵬在審理案件。
可從簡單的對話和態度,李鳳遠就發現了其中的貓膩。而太子殿下不但發現了貓膩,反而讓樊鵬作繭自縛的親自審理,此舉真是高明!
狗咬狗,會比單獨審理要來的更快一些。
等了半天沒有發現太子殿下前來,李鳳遠就轉身出了大堂,想去尋太子殿下商議點事情,正巧遇見了被周浚恪堵住的二人。
「見過知州大人,我們正要去找樊縣令定奪事情,卻被齊王殿下給攔了下來。」這二人有點有病亂投醫的味道,想借李鳳遠之手,躲過周浚恪的阻攔。
李鳳遠詫異的看著周浚恪,生出了跟所有人同樣的疑問,齊王什麼時候來的?
周浚恪則是在一直打量著幾個人,發現縣丞和主薄看見李鳳遠的時候,眼睛里沒有驚喜,反而充滿戒懼。
是他們不知道,還是真的沒關係?
但這倆貨居然還敢當著自己的面,蒙蔽李鳳遠,是瞧自己是傻子嗎?
「你好,李大人。」周浚恪笑著招呼道。
李鳳遠不自然的擠出個笑臉,行禮道:「下官青州知州李鳳遠,見過齊王殿下。」
這個齊王殿下什麼情況,有些太不知禮數了吧?你好是個什麼招呼方式!
周浚恪試探的問道:「李大人,找我大哥?」
「是的,下官有些事情想找太子商議一下。」
周浚恪看了看天,說道:「今天這麼熱鬧的場面,我大哥不應該缺席啊,早就該來了,怎麼這個時辰還沒到。」
說著扭頭看到了縣丞和主薄,陰陽怪氣的說道:「去忙吧,那麼多工作在等著你們安排,別再這裡耽誤功夫了。想看熱鬧,明天有更熱鬧的。」
李鳳遠忙說道:「他們不是要找樊縣令定奪?」
「我都給他們定奪完了,還麻煩樊縣令幹啥,人家那麼忙!」周浚恪對二人說道:「不走,我請你們進去一起看熱鬧?」
二人彷彿聽出了周浚恪話里的意思,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下官不想看熱鬧,下官告辭,下官告辭。」
二人轉身疾步離開,正巧與江充等人擦肩而過。
「見過齊王殿下!」
周浚恪調笑的說道:「江充,你還真是好命。在船上的時候說讓你當一陣縣令,這才幾天的功夫你就來了機會。」
江充沉默不語,他不想跟周浚恪賭氣,等自己把博昌縣治理清明了,在跟他分辨一二。
李鳳遠卻聽出了點不一樣的東西,難道這一切都是齊王殿下的推手?而且來的路上就想好了?這齊王殿下小小年紀,著實讓人不敢置信。
周浚恪自討沒趣的摸了摸鼻子,訕訕的說道:「去吧去吧,哎,我大哥吶?」
「太子殿下接到衛率稟報,發現一個村子存在疫病,可能是前些日子被驅趕的災民,帶著東宮御醫趕往了。」江充面露擔憂的說道。
「什麼?」李鳳遠不敢相信的喊道,你們一群東宮屬官,就讓太子殿下親赴那麼危險的地方?就沒勸一勸?
「我擦我擦我擦!」周浚恪爆了句粗口,我說這麼熱鬧的事情,我大哥怎麼還沒來。感情領著人搏命去了,他么的你們幹什麼吃的?怎麼沒給攔住。
「這事情你敢讓他去?他要出了事,等著我爹回去扒了你們的皮!」周浚恪惡狠狠的說道。
「我們勸不住啊!」江充委屈的想道,以前太子殿下秉承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不會去這麼危險的地方。
還不都怨你,這些日子給太子殿下灌輸親力親為的想法,這不就去實踐了。
「知道在什麼地方嗎?」周浚恪問道。
江充苦著臉說道:「不知道!」
周浚恪和李鳳遠齊聲罵道:「廢物!」
說著二人向城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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