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二周目,三十九
程卿又做夢了。
夢到了自己第一次來葉家。
她從未見過這麼大這麼豪華的房子,彷彿只存在於童話故事裡,漂亮又修剪整齊的草坪,波光粼粼的泳池,家裡甚至還有程卿一直很嚮往的白色三角鋼琴……
小時候媽媽會帶她去學習鋼琴和畫畫,只是媽媽生病以後,她的鋼琴和畫架也全部被賣掉了,隨著一次次搬家,住著的房子越來越小,能讓她快樂的東西也幾乎沒有了。
她忍不住好奇的去摸了摸在落地窗旁的鋼琴,忽然被身後那聲輕輕的哼聲嚇了一跳。
葉阿姨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她背後,那條黑色的裙子將她纖細修長的身軀完美包裹,露出屬於成年女性美好的身體曲線,她的容貌也自然是極美的,渾身上下宛如女王一樣強大自信的氣場讓程卿輕輕顫了顫。
程卿連忙轉頭,為自己沒有經過允許而突兀的去碰別人家的東西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葉阿姨又不以為然笑了笑,指尖那根細煙緩緩被她摁滅,她說道:「這就是她培養的女兒?看起來一點教養也沒有,程源,你把她帶到我這裡是對的,免得她小小年紀就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程卿也是第一次見到爸爸那麼卑微。
爸爸從來都很溫柔,現在卻罕見的露出窘迫,他搖搖頭:「她還是個孩子,你何必說這樣的話?你討厭我,要我做什麼都行,不要侮辱她,也不要侮辱我們的孩子。」
程卿懵懂著,聽不懂大人間的話,但也知道是自己做錯讓爸爸被這個高傲又美麗的阿姨訓斥。
她被爸爸抱在懷裡,下意識的迎上葉阿姨的目光,小聲辯駁:「不是。」
葉阿姨挑眉。
程卿鼓起勇氣:「我媽媽告訴我,到別人家做客就要乖乖的,葉阿姨,剛才是我的錯,你不要罵我爸爸。」
她老老實實的道歉,換來的卻是葉阿姨第一次對爸爸的欺負。
程卿半夜偷偷跑到了三樓,就看到葉阿姨正在威脅爸爸,告訴他,如果他再繼續這樣不聽話,就把他從學校里趕出來……
她嚇得瑟瑟發抖,不知所措,總以為是自己把爸爸連累了。
從那天起,程卿開始學著看葉阿姨的臉色,她按照葉阿姨的要求,乖巧的做著她的兒子們的跟班,玩伴,對他們一家人的要求永遠沒有說「不」的權利。
爸爸也越來越少回家。
媽媽走了以後,他工作愈發忙碌,自從被任職為副院長后,幾乎都住在大學為他提供的公寓里。
看著他經常會出現在電視新聞採訪中,各種優秀教授的評選中,程卿很開心。
程卿偶爾想向爸爸撒嬌,想哭泣,但一想到自己任性也許會讓爸爸好不容易獲得的一切都付之東流,程卿總是咬牙堅持,直到剛才那一刻,看著爸爸猶豫的樣子,程卿的信念統統開始坍塌。
他會不會不想跟自己一起離開葉家……
程卿痛苦極了,眼淚也順著臉頰緩緩落下。
……
這場高燒其實早有端倪,只不過程卿一直強撐著。
她正躺在床上,體溫已經竄到了接近40度,卻遲遲降不下來。
在陌生的高層公寓內,傭人在她所休息的房間來回走動更換著為她擦拭身體的冰毛巾。
醫生剛為她打了退燒針。
「她怎麼還沒醒啊……會不會出事?」秦肆在客廳坐立不安,又不敢讓醫生再給她強-行打退燒針了,這東西副作用太強,他真怕女孩那副脆弱不堪的身軀會徹底倒下。
一.夜,甚至一個白天都過去了,房間里除了偶爾聽到女孩痛苦
的呻-吟聲,幾乎聽不到一切。
她吃不下去東西,只是靠著傭人為她喂點溫水,連流質食物都吃不下,吃什麼都在吐。
「別緊張。」身後一雙大手按在了秦肆的肩膀上,秦母安撫著:「退燒針等會兒就會起效,溫度下降后,再讓傭人給她熬點米粥,吃了她就會康復的,你等會兒再進去看她。」
「嗯……我只是擔心她。」秦肆眉頭緊皺。
平日大大咧咧什麼都不在乎的兒子忽然露出這種嚴肅的表情,令秦母很意外。
她微微垂下頭,耳朵那裡的珍珠閃爍著低調瑩潤的光芒。
「這女孩是你的女朋友?」秦母好奇。
「當然不是,」秦肆馬上否認,但又摸了摸後腦,「我們見過幾次,我本來想追她,前幾天還要約她出去玩呢,要不是你回來打亂我的計劃,沒準她就是你兒子我的女朋友了。」
說來也巧。
秦肆的媽媽恰好休年假,千里迢迢從大洋彼端回來看看自己唯一的兒子,秦肆把這件事告訴周競后,周競也很上道的離開了他們公寓,先回家了。
秦家對唯一的兒子,教育卻十分隨意。
父母是個工作狂,在紐約華爾街的頂級投行工作,平時在深市也有些投資,譬如在深大附近的私人美術館,生下孩子后他們很快發現這個孩子無法適應紐約的環境,就把他送回國。
從小,就是傭人在照顧秦肆。
長大一點后,他樂於獨自生活,也給了打小就開始照顧自己的傭人阿姨足夠的假期,她只需要每周來清掃下房間,其他的時間不僅可以在家裡休息,享受自己的生活,還能拿到更多的報酬。
秦母特地回來,秦肆把手下的一切事情都放下,陪媽媽在深市好好玩了一圈。
好巧不巧,今天秦肆正開著秦母送給她的新車在路上疾馳,只不過是隨意往路上瞥看了眼,就這麼看到了在路邊失魂落魄的程卿。
隔得距離略遠,他最初還沒注意到女孩的異常。
車子停靠在路旁,秦肆下車,像往常一樣想去搭訕,這才發現女孩面容慘白,身上毫無活力可言,平時那雙美的驚人的眼睛更是黯淡極了,她的身體單薄的彷彿一張白紙,幾乎馬上就要被吹倒。
秦肆連忙伸出手,在女孩暈倒前抱住她。
「程卿?程卿!你怎麼了?」
「……我……」女孩急促而不規律的呼吸聲讓他更加擔心和著急,她緊拽著他的外套衣袖,「爸爸,你不要喜歡葉阿姨,想想我和媽媽……」
「你是不是生病了?」
秦肆愈發擔憂,他握緊了程卿的肩膀:「先不要說話,懂嗎?我送你去醫院!」
「不,我不要去醫院!」她忽然聲音抬高了些,在模模糊糊的意識中,程卿還是在條件反射性的拒絕。
緊接著,她已經暈了過去。
秦肆著急壞了,打橫抱將程卿抱回車裡,看著滿臉問號的媽媽,他簡單解釋了一句,就趕忙打電話找私人醫生和平時照顧自己的傭人,請她們趕快去自己租住的公寓里照顧程卿。
她的高燒很嚴重,甚至還有隱約的哮喘。
這種情況去了醫院也只能幹等著,無論如何要先讓她的燒退下來才行。
又聽到了房間里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秦肆再也按捺不住,他衝進了房間,看著醫生正要給她輸液。
女孩吃不下去東西,只好先靠一些基礎的葡萄糖維持體能。
她平日里就很瘦,弱不禁風的,現在一場大病把她折磨的愈發可憐。
眼看著針插-入手背,她的手已經開始輕顫。
秦肆來到程卿身邊,坐在她的床旁,抬起她的手,緊緊握住,好讓她可以不要那麼疼。
「輕點。」他輕聲囑咐著。
醫生點點頭,輕輕地把針管推-入,最後用醫藥膠帶固定在她手背上,秦肆替她按著棉簽,他不懂,半個月前見到女孩還是健康又漂亮的,現在她卻彷彿脆弱的要死掉似的。
她不是個住在葉家吃穿不愁的大小姐嗎?秦肆不明就裡,但是從這一天來她陸續呢喃著「爸爸」「媽媽」之類的,也猜到了她在葉家過的不如外人看來那麼舒服。
「秦肆。」秦母把兒子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她敲了敲房門。
少年垂著的頭抬起,向來張揚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沮喪。
他忽然想起,今天是媽媽回去的時間,而且幾個小時后她就要登機了。
他的生活從未出現過這樣複雜和矛盾兼具的女孩。
秦肆晃了晃頭,起身:「媽,我送你去機場。」
「你留下來,不然那女孩誰照顧?」秦母呵斥了聲。
秦肆想也沒想:「我把周競叫過來,她還沒醒,只要拜託周哥時刻盯著點,他不會拒絕的。」
秦母都要為自己的傻兒子落淚了。
她和秦肆的爸爸這麼精明,居然生下了這麼傻白甜的兒子!
「你不怕周競喜歡她?」秦母說話很直接。
秦肆乾笑了幾聲:「不會吧?周競又不喜歡這類型。」
「他喜不喜歡無所謂,重要的是你送我去機場,倘若那女孩在你離開期間醒了怎麼辦?她不就自然而然的以為是周競把她救了嗎?你啊……唉。」
秦母伸出手在傻狍子額頭上點了下,恨鐵不成鋼:「讓周競送我去機場,或者我自己去都可以,你留下來好好照顧她,省的你功勞都被搶走了。」
秦肆頓了頓,這才點頭。
秦母笑了:「等她康復了,開學前就帶著她來紐約玩吧,帶她見見我們。」
……
清晨,還在外面晨跑的周競接到了好友的電話。
秦肆那邊用著含糊不清的音調拜託他,開車送他.媽媽去機場,周競只淡聲回應了一個字:「嗯。」
察覺到他情緒不佳,秦肆好奇:「周哥,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失戀了。」周競痛快的回答。
秦肆撲哧笑出聲,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周競這樣家庭、學業。容貌都處於拔尖的男神居然會如此坦然的承認失敗,何況,從他那酸溜溜的口氣里也能猜出,是周競被女孩甩了。
他沒忍住:「周哥,你怎麼會這樣?如果是我的話,這麼喜歡她,我就要放下自尊,抱著她把她追回來。」
「說夠了?」周競笑了笑,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知道,倘若再次遇到程卿,他一定會按照秦肆說的這樣做,甚至會比他話語里那種可憐兮兮的舔狗形象更加的……舔。
只要程卿願意給他機會,周競甚至可以把天上星星摘下來送給她。
兩人簡單交換了下時間,周競便回了家,匆匆洗澡后就去接秦肆的媽媽。
酒店門外,服務生將通體銀色的行李箱放入後座。
秦母看著在駕駛座上的周競。
她再怎麼偏愛自己的兒子,也得承認周競的優秀。
秦家和周家也算是熟悉,秦母每年回來幾趟,也都見過他。高中畢業后,周競的眉眼已然褪.去了青澀,越發顯得俊美,再加上他平日那旁若無人的自信和強勢的氣場,都格外出挑。
今天與秦母見面,周競仍舊禮貌,但明顯有了心事。
「怎麼了?」秦母坐在後座,看著前面的少年,關心的問了句。
周競勾起淡淡的笑容:「秦肆沒跟您說嗎?我失戀了。」
不出意外的,秦母也笑了,「失戀是你們這個階段正常會有的狀態,
美國那些孩子,年齡很小就開始約會,戀愛,像你這麼大經歷過多個戀愛對象的不再少數。」
周競手上放慢速度:「也許吧,不過我覺得我除了她以外不會再對其他女孩動心了。」
……
這邊,秦肆耐心地按照醫生要求替程卿擦拭著手臂和其他地方,漸漸地,他能感受到女孩體表灼熱的溫度開始緩慢的往下褪,她的表情也不再那麼的痛苦。
秦肆鬆了口氣,一旁的傭人也安慰著打小照顧的少爺:「我看這姑娘好多了,少爺,我現在就去給她做點粥,醒來后她就能吃晚餐了。」
「不用了,阿姨,你都待了這麼久,趕快回去休息吧。」秦肆又仔細給她擦拭了一遍,低頭說道:「等會兒她醒了我給她做。」
秦肆對於照顧自己的傭人沒有太多上下級觀念的差別,和父母差不多,他也把眼前的阿姨當做是自己的親人,不想因為這種小事再麻煩對方。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阿姨才離開,臨走前囑咐秦肆熬粥的過程中,要特地做的稀一點,這樣女孩等會兒醒來后才能更好的吞咽。
秦肆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昏暗的燈光下,他清楚的察覺,程卿身上不再是忽冷忽熱的狀態。
她安靜地閉著眼睛,纖長濃密的睫毛也乖巧的垂落,終於睡著了。
溫度褪下,她的臉頰,脖頸,又開始浮起淡淡的汗水。
秦肆換了新的熱毛巾,只在她睡衣外露出的皮膚上小心的擦拭。
早在程卿住在公寓那天晚上,傭人就幫她換上了寬鬆的睡衣,在熱毛巾擦拭后,她藏在衣袖下白皙的皮膚留下了短暫的蒸騰的紅暈,她一會兒喊著媽媽,一會兒又叫著爸爸。
秦肆撫摸著她的額頭,將被汗水打濕的長發撥開,看著她似乎又哭了。
直到凌晨兩點,程卿才徹底退燒,秦肆為她一口一口喂下溫水,醫生和傭人第二天又來了一次,將被汗水打-濕的睡衣又換了一件,再次打了點滴,她雖然還在暈厥,但至少可以被喂著吃點東西了。
「你真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秦肆的動作更加小心,看著女孩好不容易睡了,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愛憐,讓他為女孩小心掖好了被角。
估摸著她差不多要醒了,他提前把女孩的手放回被子中,以免她著涼,動身去做早餐。
清晨,也是周競從家裡回到公寓的時間。
電梯打開的那刻,鋪天蓋地的食物香氣幾乎布滿了整個一層。
周競揉揉眉心。
他知道秦肆很獨立,平時也喜歡各種嘗試新的愛好和興趣,以前上高中每天早上的早餐,秦肆來興趣了還會專門給他自己和周競同時準備一份,可是他連自己媽媽都不送,專門在家裡研究這個嗎?
「秦肆。」周競忍不住出聲提醒。
遲遲沒等到聲音,周競走到了半開放廚房前。
冒著熱氣的冰糖蓮子羹正被他舀出到碗里,秦肆十分耐心,不僅把冰糖和蓮子統統碾碎,方便等會兒女孩吃的時候不會噎住。
「欸,你回來了。」秦肆眼下掛著無法忽視的黑眼圈,聲音也沒往日那麼有活力。
「你在家裡有客人?」周競嘗試著問,但很快,他反應過來,難道是……
秦肆為難的說:「對,總之小聲點,別把她吵醒了。」
「我跟你一起去。」周競的口氣不容秦肆拒絕。
秦肆本能想答應。
但是在那瞬間,他想起了媽媽告訴他的話,又果斷的婉拒:「周哥,算了吧,我自己去就可以。」
不容分說,秦肆端著粥繞過了他。
周競:「……」
他目光追隨著秦肆,表面上看起來無動於衷,只有垂落的手在隱約表達
著他的想法。
周競沒有猶豫,馬上追著來到了秦肆的房門前。
半開的門間,剛剛從大病中恢復的女孩睫毛低垂著,鼻尖挺翹,露出了蒼白脆弱的臉頰。
她柔軟捲曲的黑色長發也像她一樣在肩后散開,只是唇.瓣也顏色淡淡的,像是個沒有放大號的精緻的人偶,任憑誰看到都會心疼不已。
程卿醒來后也有點恍惚。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又來到了這間公寓,而救下她的人竟然是她一直處心積慮想攻略的秦肆。
病癒後身體讓程卿反應很遲鈍,直到秦肆用輕鬆愉快的口氣跟她打了招呼,她才眨了眨眼,正要說話,她便忍不住咳嗽起來,長達三天沒吃過什麼東西,她現在虛弱的要命。
「先吃點東西,不要說話。」秦肆坐在她的床旁,用憐惜的口吻對她開口,看她纖瘦羸弱的模樣,他小心的吹了吹粥,送到程卿唇畔邊。
程卿也餓了,胃有點疼,再加上香氣讓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只是吃下去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好像讓她又開始痛苦起來,她咳了好久,喘-息不已,這也讓原本就沒被吞咽下去的粥全部吐了出來。
程卿嚇了一跳。
一看到地攤上和秦肆那件深藍色T恤上的污漬,她條件反射的瑟瑟發抖:「對不起……」
「你怎麼了?」秦肆對她惶恐不安的態度不解,尤其是少女美麗柔美的臉頰也露出那副絕望的神情,他有些不太自在地撓了下臉,才猛然察覺,她大概是以為自己把房間弄髒了。
反應過來,秦肆馬上安慰她:「程程,我不在意啊,這些東西可以請公寓的保潔人員過來,衣服我平時也是直接丟去給公寓的家政,這跟你沒關係。」
多年來在葉家的小心翼翼讓程卿格外擔心自己犯錯。
她低眉垂眼,憂心忡忡。
「喂,你在我家,難道我這個主人還不能讓你放心?」秦肆愈發覺得她可憐了。
外表看起來是吃穿不愁優雅漂亮的富家千金,她非但沒有普通大小姐們那種驕縱任性的性子,反而是柔和又敏-感的性格,秦肆不知道什麼樣家庭才會把這樣漂亮的女孩變成這樣時刻處於不安環境下的人。
「我只是……對不起。」
「聽著,」秦肆把裝著冰糖銀耳粥的碗放到一旁,按著程卿的肩膀:「你沒必要道歉好嗎?你這樣一直道歉只會讓我覺得我是腦子不小心進水了才把你抱回來,而且還耗費了我整整兩天的時間照顧你。」
一邊說,秦肆一邊還專門給程卿看自己明顯的黑眼圈:「看到了嗎?如果不是我喜歡你,我絕對不會讓自己變得這麼辛苦,你總是道歉會讓我覺得你是在發好人卡!」
「好人卡?」
「我還沒有開始正式追求你,你就在拚命拒絕我。」秦肆長嘆一口氣,再次撫上程卿的肩膀:「好嗎?不要拒絕我了,我的付出想要的回報是你願意和我交往,不會被你說對不起。」
程卿愣住,她第一次語無倫次,「可是,我……」
「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喂你,但是你好幾天沒吃東西,就算我把碗給你,你也會摔掉的,所以為了避免你更多沒意義的道歉,還是我喂你吧。」
秦肆重新端起碗,他知道女孩很擔心,每一勺都刻意控制著,很少很少的量,足夠她可以小口吃下去。
程卿垂下睫毛,乖巧的吃著。
當第一口在口腔中徹底被吞咽下去,程卿的喉嚨沒有絲毫的不適,容易讓她難受的銀耳和冰糖都被破壁機打成了極碎的粉末,吃下去很順利。
長時間沒怎麼吃東西的人容易胃酸,秦肆又在粥里加了少許椰子汁,每一口都甜絲絲的,程卿吃完,秦肆又把水杯遞給她。
她一邊啜飲,一邊輕聲道謝。
「你在我家已經待了三天了……要不要告訴你爸爸啊?」他走向房間內自己的桌子,拿出充好電的手機給了她。
程卿出門帶著的手機電量不多,秦肆發現她那刻手機早就斷電了。
「又不是趕你走的意思,你想住到什麼時候都可以。」秦肆索性開始給程卿介紹起他的房間,「這是我的書,還有我的遊戲,柜子里是我平時喜歡玩的拼圖,電腦的密碼是我的生日0811,隨便你想做什麼。」
女孩細聲細氣的問:「那我住在這裡,你在哪裡住啊,難道是隔壁周競房間啊。」
門口周競一聽,心跳不由得加快。
「嗯,等會兒想想辦法讓他回家,我去他那裡住,上次讓你在他房間,他好像還挺生氣的。」
程卿想起了之前在隔壁房間里事情,臉紅了紅,好在秦肆好像並未察覺。
他扭過頭:「等你身體好一點,帶你去外面看星星,我還有一架全球限量的天文望遠鏡哦。」
向來,程卿都不太喜歡青春期的少年過於張揚高調的表現自己,總會給她膚淺的感覺,秦肆也和那些咋咋呼呼的少年們有點像,程卿沒說話。
「你是不是很討厭?」
忽然,秦肆又回來了,半蹲在她的面前,眼睛亮似辰星,說話的語氣也帶著淺淺的笑意。
「我……」
又來了。
程卿在葉家待的太久了,她不知道討厭,也不知道拒絕,只知道自己只要一味的「聽從」,能省掉很多麻煩。
她想像以前任何一次不說話糊弄過去,偏偏少年要等她的答案。
「說啊,你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我有強勢到讓你連自己真實的想法都無法表達的地步嗎?」
「不,你沒有。」
「程程,告訴我。」
「我沒有試過天文望遠鏡,但是我不喜歡晚上看星星。」程卿猶豫著說出真實的想法。
秦肆聽完,先是微怔,然後又笑了。
那雙眼睛都罕見的生出了明晃晃的笑意,眼眸微彎,唇角揚起,本就意氣風發的容貌更顯得柔和與好看。
秦肆:「對,就是這樣,你不管喜歡不喜歡都要說出來,這樣我才能知道你想什麼,你總是不說話,我只能靠猜,可是女孩本來想法比較多,我再怎麼聰明,偶爾也會失手猜錯的。」
「你一直都是這樣嗎?」程卿柔聲說著,「如果你想要我和你交往,我可以。」
「……誰想要這樣的交往啊,你看起來就跟被我強-迫了一樣。」秦肆終於站了起來,十分瀟洒的轉了個身,走到了門邊:「你的病剛好,還是先休息一會吧,等你醒來我會做好午餐的。」
「……嗯。」程卿如釋重負的點頭。
她的猶豫糾結到嘴邊,說出口的還是一句:「謝謝你。」
「不客氣。」少年笑了。
她再次閉上眼,這次毫無負擔的再次睡著了。
出門后,秦肆按捺住過快的心跳,這才留意到了不知站了多久的周競。
秦肆聳了聳肩,「周哥,我剛才是不是表現的有點差?」
周競沉默。
「你知道嗎,我是第一次這麼好奇一個女孩,她好像有種很奇怪的能力,讓我不由自主的關心她,剛才我真的很擔心她說討厭我這樣的話……」秦肆也背靠著門,把真心話說給了他最好的朋友。
周競壓抑糟糕了幾天的負面情緒就在爆-發的邊緣,他剋制著自己,「我能理解。」
因為他也是這樣,從好奇,到淪陷,再到無可自拔。
「我害怕
傷害她,什麼都不敢問她,不過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誰會捨得欺負她呢?」
「……」周競沒說話,只不過他這樣的沉默也不是一兩回。
在平日二人的相處中,他在秦肆興緻勃勃的時候不說話的次數很多,秦肆默認為這是他對程卿不感興趣的信號,他自顧自地又笑了一會兒,才轉過頭:「周競,我……我要是能和她交往的話,我不想出國讀書了。」
「你父母會同意嗎。」周競勉強讓自己打起精神,心不在焉的回答。
他急切地渴望著能夠進入房間內,但秦肆已經把喜歡錶達的這樣明顯,周競只好忍耐著,也要讓自己表現得不要那麼在意,就好像他真的和程卿只是陌生人的關係。
秦肆想了想,說:「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保護她,但是我又怕她不同意,畢竟這種事情如果自己擅自做主的話還是挺讓人討厭的。」
這句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
他總是不顧程卿真正的想法,理直氣壯地強行要求她接受自己的好感,就連現在「不能告訴別人的秘密男友」身份,都是周競在格外強勢的情況下要求的。
周競很少去問程卿真正的想法,他理所應當的以為,他沒有傷害到她,這就是對她好感的表達方式。
熟不知,女孩沒有拒絕,也許只是怕麻煩。
在葉家那樣高壓氛圍的環境下,她早早的學會了妥協。
再討厭的事情,再不想做,她也會乖乖的點頭,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不拒絕別人,就是她這麼多年來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
周競停頓兩秒:「你說得對,秦肆,這次我輸給你了。」
「啊?」秦肆誠實開口:「你到底怎麼了?從回來后你好像就一直奇奇怪怪的,你第一次失戀啊。」
「不過,接下來我不會再輸給你的。」周競只消沉了不到幾秒,馬上就想出了解決的辦法。
反正她還在好友的房間,不是嗎?
他完全可以像是真正的「第三者」那樣,偷偷再溜進去找她就是了,只要背著好友不讓他知道就可以。
周競唇角勾起了自信的笑容。
少年關於戀愛的底線似乎越來越低,也愈發從容地接受了自己「第三者」的身份與事實。
中午,秦肆給她又送了飯,周競的耳朵時刻保持著警惕,聆聽著房間里的每一個字。
女孩的身體好轉了許多,沒有早晨剛來時的病弱和疲憊,她甚至也放下了防備與抵觸,至少態度比對待自己的時候好多了,周競憑藉自己了解的事情,拼湊出了來龍去脈。
她一直以來都以為程父和自己一樣是被葉家強-迫的。
更擔心自己的任性為爸爸惹來數不盡的麻煩,一直一直都在壓抑著本能去無條件完成雙生子和他們的媽媽給她的要求,令她沒想到的是,昨天葉舒居然特地為程父過生日,而程父模糊不清的曖.昧態度才是程卿爆發的導-火-索。
如果程父已經被葉舒征-服的話,她一直以來的退讓就宛如笑話似的,爸爸都已經渴望著和葉舒成為新的一家人,她既不被葉舒喜歡,又被自己親生的爸爸拋棄,能做什麼呢?
從痛苦,到不理解,最後是麻木。
程卿沒有跟秦肆說太多,只不過這些也足夠讓房間內外的少年心疼她的了。
秦肆離開了,他去替程卿買她最喜歡的粵式點心,周競趁這個機會進入房間,兩米寬的床上,她過於纖細,卷著被褥,只佔據一點點的寬度,在心理學上,也是個極度不安的睡眠姿態。
睫毛安靜而乖巧的垂下,在眼瞼灑下陰影,鼻頭粉粉的,唇.瓣帶著大病初癒后淡淡的色澤,白皙瘦弱的肩膀露出了少許。
周競默
默地來到她身旁,程卿立刻察覺到有人靠近,緊張的睜開眼,眼睛像沁著霧水,楚楚動人。
「兔子,對不起。」周競的手指本想貼近她臉頰,又克制著收回手。
程卿不明白他道歉的原因,只覺得他的嗓音低沉溫柔了許多。
「你做錯什麼了,非要向我道歉不可?」
「很多,多到現在跟你一件一件數,都要說的明天。」
她看著他眼眸,嗯了聲,「那就不要說了。」
幾秒后,周競忽然低聲問她:「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也發燒了?」程卿實在被周競這幾個古怪的問題纏著受不了,抬起手輕輕碰了他的額頭,「沒事啊你,周競。」
「兔子,我沒有談過戀愛,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對待讓我一見鍾情的你,所以我會習慣用我的方式去讓你習慣,之前我好像沒考慮過,這些你是不是能受得了。」
少年說的認真,而動-情。
他的眼眸銳利而自信,五官英俊,眼眸深邃,他像是上帝最寵愛的作品,眉眼都完美的無可指摘,卻無可救藥的栽在她的身上。
「我……」其實我也利用過你,但這句話程卿沒有說出口。
她只是伸出手指,這是一種曖.昧的信號,周競馬上用骨節分明的手拉著她纖細的手腕。
「只要你願意,你可以嫁給我,我保證我會帶你離開葉家,」周競頓了頓,又說:「你想做什麼,都告訴我,相信我有可以保護你的能力,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程卿猶豫了。
她對周競,說討厭,談不上,說喜歡,似乎又沒那麼多。
如果沒有程父昨晚的事情,程卿一定會鼓足勇氣,請他不要再糾纏自己,但自以為的爸爸和媽媽間忠貞不二的戀愛都成了笑話,她為什麼還要在這樣扭曲的世界里獨善其身做好人呢?
程卿抬手,勾住了周競的脖頸。
說到底,她甚至對周競的爸爸還有幾分厭惡和惱怒。
如果他不跟葉阿姨離婚,她不會去想著把她爸爸搶走……他還生下了葉臨和葉霽這兩個可惡的混蛋!
周競單手摟住了她的腰:「兔子,你是不是對我也有點好感?」
「嗯……」
這句話讓周競心砰砰地跳著,他換了個姿勢,抱著懷裡的女孩,她的髮絲垂落,在他手指纏繞著。
「我討厭葉家的每個人……」程卿趴在他的肩上,「我想報復他們,周競,你要幫我。」
「好。」
他抬起她的臉,默默盯著她:「你想要我做什麼。」
「那要看你能做什麼……」程卿柔柔的開口:「我不想嫁給你,是因為我不想讓葉阿姨開心。」
她就是在蓄意勾-引,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想要結婚,他就得做到讓她開心。
他薄唇貼著她的耳朵,在她不再躲閃后,才淡淡的吻著:「我答應你。我只有一個要求。」
「……」
「你能像我一樣喜歡你,再喜歡我多一點,兔子。」
知道她身體還很虛弱,周競也只是抱著她,撥開她的髮絲,在她眼睛上留戀了許久,親吻一如他的風格,強勢,卻不強硬,程卿閉著眼睛,只覺得他把她按住,只要她在身邊。
她甚至還沒完全痊癒,被周競親了一會兒就開始又咳嗽了起來。
周競輕輕拍著她瘦弱的背,讓她呼吸能稍微舒服些,她靠在他的懷裡,是前所未有的柔弱的姿態。
只可惜這樣的溫存沒有持續太久。
程卿對聲音尤為敏-感,她早早就聽到了腳步聲,一把就把周競推開,「你快躲到衣帽間里,不要在秦肆面前做這樣的事情。」
「兔子?」
「周競,他救了我,你這麼喜歡我,不想看到我在他面前難堪吧?」她的眼神楚楚可憐的,又輕-咬著唇,知道周競愛死了她此時的模樣,也篤定他絕對不敢拒絕自己。
少年怔愣片刻,勾起了一抹笑。
從答應的這一刻他就清楚地明白了,除非自己能夠將葉家徹底扳倒,否則,他這輩子或許只能做她永遠見不得光的「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