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極樂凈土？
「爾時百千萬億不可思不可議不可量不可無量阿僧只世界，所有地獄處分身地藏菩薩，俱來集在忉利宮。
……」
清晰且明亮的聲音在虛無的黑暗中擴散、飄蕩。
渾厚且宏大的聲音在寬闊的廣場上共鳴、震蕩。
兩種聲音，不同的念誦者，分隔兩地，卻又奇妙的達成了一種默契，每一個字音，每一個斷句，就完成了重合。
山中地藏明明身處於寂靜而又幽暗的虛空之中，周圍的黑暗能夠吞噬一切光芒和熱量。
然而他此刻卻並不覺得寒冷，也不覺得恐慌。
他只覺得隨著經文的念出，一股安定、祥和、溫暖、敞亮的韻味，開始從他的內心迸發而出。
隱約之間，彷彿有一位和藹的老者，正在他的耳邊，述著淳淳教誨，傳承著人生的智慧。
【無量心光耀世尊者】！
山中地藏突然福至心靈，在心中點燃了一盞燈。
這燈以慈悲為芯，以功德為油，以道理為座，以信念為身。
光華灼灼，晶芒耀耀，飾之以瓔珞，綴之以琉璃，上又有八寶裝點，下又有飛托舉。
一經點亮，便放百千萬億大光明，是謂大圓滿光明、大慈悲光明、大智慧光明、大般若光明、大三昧光明、大吉祥光明、大福德光明、大功德光明、大歸依光明、大讚嘆光明。
放如是等不可光明處，又出種種微妙之音，所謂檀波羅蜜音、屍波羅蜜音、羼提波羅蜜音、毗離耶波羅蜜音、禪波羅蜜音、般若波羅蜜音、慈悲音、喜舍音、解脫音、無漏音、智慧音、大智慧音、獅子吼音、大獅子吼音、雲雷音、大雲雷音。
明明是寂靜幽暗空虛之地，一時之間，竟化作了靈山佛國，水陸道場。
那無量光明、空靈禪音，洞照十方諸世界，遍傳無量恆砂國，當真可以得上是上窮碧落下黃泉！
…………
在那寂靜虛空之中，幽暗世界深處，有一神奇之處，面積不大，約莫不過數百丈見方。
其外混元如雞子，有九色光氣籠罩，諸般符文印記流轉。
其內大地蒼茫，間或點綴丘陵洞穴，深淵溝壑，偶爾可見點點篝火閃爍。
借著那零星火光方才能夠看見，在那洞穴之中，溝壑之下，無數或坐或卧的半透明幽魂，正有氣無力地待在原地，動也不動。
都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這些半透明的幽魂已經不能被稱之為鬼了，稱為聻或是希，反倒更為恰當一點。
當然，在這些聻與希中，也有一些身軀更為凝實，面容也更加清晰的鬼魂，待在那些距離篝火更近的地方，偶爾還能看到他們活動著身軀。
只是自從他們來到這「極樂凈土」，簇便一直是這般模樣，他們也曾看到過，曾經那些和他們差不多的鬼魂，是怎樣一步步湮滅、消散的。
或許再過不知道多久，他們也會同樣消散在這片毫無生機和希望的世界中，而那些後來者，又會繼續重複他們的經歷吧。
也就在這些已經麻木的靈魂準備繼續這樣麻木下去時，一道道若有若無的聲音，傳入了他們的耳鄭
那聲音極其微弱，恍若蚊吟，但對於這些無聊到麻木的靈魂來，即便是再細微的聲音，也依舊是如同洪鐘大呂一般。
畢竟在這個名為「極樂凈土」的世界中，沒有補充的鬼魂，無論是行動還是話，甚至是思考，都會消耗他們自身的本源。
這些本源一旦消耗殆盡，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也無需多言了。
所以此刻聽到這在「極樂凈土」許久都未曾有過的聲音，不少依舊還保留有思維意識的鬼魂，瞬間就激動起來。
不僅是他們，就連那些意識已經很模糊的聻和希，也同樣是十分的激動。
而伴隨著這些鬼魂更加努力地傾聽，那些細若蚊吟的聲音，也開始逐漸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洪亮。
「爾時地藏菩薩白聖母言。南閻浮提，罪報名號如是。若有眾生，不孝父母……」
所有的鬼魂都循著那聲音抬頭仰望空，然而半圓形的空中空無一物，和往常一樣灰暗莫名，彷彿籠罩了一層濃重的陰雲。
只不過隨著整個「極樂凈土」的幽魂嘗試著去傾聽，去追尋，那陰雲之中，卻是隱約間彷彿有亮光閃爍。
而若是脫離了「極樂凈土」，從外看去，就可以發現，這原本漂浮在幽冥虛空之中的混元「雞子」，此刻彷彿受到了某種莫名的牽引，正向著遠處一顆綻放著明亮光芒的光球飄去。
等靠近到一定距離，卻是可以看見，那綻放著光芒的事物，卻並非是什麼太陽、燈火，而是一個人，一個身披白袍，唇紅齒白，頭頂光亮如滿月的俊秀青年。
「阿彌陀佛！」
山中地藏立於虛空之中，依照著某位大佬的隔空傳信，正毫無保留地綻放著自身的靈性之光，播撒著慈悲救度之意。
如今眼看著遠處的虛空之中，自己的目標突然冒出，亦不禁心生歡喜，臉上露出了微笑。
而隨著兩者的接近，那虛空中的誦經之聲越發宏大，當真是聲若雷霆，震得那「極樂凈土」表面的符文氣流動蕩不休，無量心光更是循著氣流震蕩所產生的間隙，射入到「極樂凈土」之內。
那些位於凈土之內，抬頭仰望的鬼魂們，只覺得眼前陡然一亮。
不知何時開始就被陰雲籠罩的空之中，道道璀璨的金光混合著宏大的禪音梵唱，彷彿一柄柄鋒銳無比的利劍，劈開了那無邊的陰霾。
自從眾多鬼魂死亡之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如此耀眼的光芒。
都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一直被陰暗死寂所籠罩的鬼魂們，直到這溫暖的光輝播撒在身上，他們才終於回憶起了在世之時，那原本稀鬆平常、隨處可見的光輝，究竟是有多麼明亮。
他們也終於想起，那夜深人靜之時，一盞為自己獨留的燈火，究竟是有多麼溫暖人心。
滴滴晶瑩淚珠，自眾鬼眼角，於焉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