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長安鏢局(3)
()夏候湛的欣慰之情溢於言表,似乎比兩個年輕人更加興奮。
難道他回憶起了當年十兄妹大結義的情景?
三個人的關係親密了許多,談話就更加隨意。
夏候湛說道:「雖然鏢局急需人手,但是生命何其珍貴!我們不希望有無謂的犧牲,因而必須測知你的武學境界,以便量才適用。」
燕飛雲說道:「我明白,任何行業都有這種要求。」
「你的武功相當出sè,不僅反應迅捷,功底紮實,尤其那股霸道的氣勢,令人不敢輕攖其鋒。你出身於哪一門派?」
「沒有門派。」
「沒有門派?」
「是的。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所以在六歲的時候,開始修鍊武當心法,不過,我福緣不深,算不上是武當弟子……」
「武當心法?你覺得你的氣勢、招式,與武當心法有一丁點兒關係么?」
「這是另外一門武功,由一位無名劍客傳授給我,就更不知道門派了。」
「隱逸高人,往往不願吐露姓名,但是,透露一點門派消息並不算過分,為什麼他隻字不提呢?」
「不知道,他只是說他的武功傳承於兩千年儒家jīng華,最適合我的資質。」
「不錯,你從小苦讀經史,為學;修習武功,為用,兩方面相互促進。我相信,不僅武功進步極快,就連你的經史學問方面也大有進益,對么?」
「正是這樣。在我開始修鍊這門武功以後,思考能力大大提高,原先不明其義、強行背誦的經文,逐漸有豁然開朗的感覺;而在學問不斷貫通的時候,武學方面的疑難也在不斷消失。」
「那麼你的武當心法呢,是不是不再繼續修鍊?」
「不,我一直在練習。那位無名劍客認為,儒家思想講究包容萬物,武功也是這樣,天地間任何事物、任何思想都可以融入武學之中。」
「在理論上而言,他的觀點頗為可取,在實踐中的效用怎樣,就要區分情況了。請你告訴我,你同時修鍊兩門內功,有沒有生過衝突?」
「沒有,反而有一種特別奇異的狀況,我相信你們一定猜不到。」
「那是什麼?」
「原本我修鍊的武當心法只是粗淺的入門功夫,起輔助作用。後來,我現其中妙用越來越多,逐漸推衍出許多玄妙的法門,威力也越來越強。」
「好,擁有自己的創新見解,前途不可限量!槍法呢,也是他教你的么?」
「他留下了一本圖譜,讓我按圖索驥,自己學習。」
金無畏輕輕咳嗽了一聲,問道:「飛雲,聽過武當派二十年前封山,不再過問江湖事務。你怎樣學到武當的內功心法呢?」
「因為我體弱多病,在六歲的時候,父親帶我去武當山求葯,他與風道長有過一面之緣,就想求見風道長。結果,把守山門的兩位道長婉言拒絕,請我們去別的門派求葯。」
「既然武當封山,你們就進不去了。後來呢?」
「除了風道長以外,父親根本不認識別的江湖人士,所以他很不甘心,就背著我繞道後山去碰碰運氣。就在一片竹林之外,遇到了一位老道長。他耐心地聽父親訴說了經過,告訴我們,風道長潛心修行,不再理會塵世間的事情。」
「難道就是這位老道長傳授給你武當心法么?」
「是,老道長見我父親非常失望,就教給我一套吐納口訣,囑咐我要不斷練習,一定可以祛病強身。」
金無畏皺著眉頭。
除了那位豪氣衝天的風道長,誰還敢違背門規?
夏候湛問道:「那位老道長是什麼相貌,白紅臉,還是紅黑臉?」
「白紅臉!」
「呵呵,幸好他沒收你做徒弟,否則,你就不必與無畏結拜,可以與我稱兄道弟了!」
「為什麼?」問話的人是金無畏。
「這小子還嫌他福緣不深,他怎麼知道,他所遇到的人會是雲道長呢?」
金無畏恍然大悟。
紅雲萬朵雲道人,上一代武當掌門,身份之尊貴,還在俠名滿天下的風道人之上,能得到他的指點,即使不是入門弟子,也算是難得的機緣。
「五叔。」一名鏢師站在了門口。
「什麼事?」
「一位少女前來應徵,不肯報出姓名。第一關時,她擺了個姿勢,馬大哥無從下手,自認失敗;第二關時,她一招就擊敗了王三哥。我們將她請到了客廳,請五叔定奪。」
「嗯,知道了。王近使用什麼招式?」
「飛魚勢!」
「為什麼使用這種兇險的招式?」
「王三哥連續變換了七種手法,始終不能出手,因為那少女一直緊盯著他出刀后的必守之處。長時間對峙,他空自消耗了大量體力,不得不涉險搶攻。」
「那少女使用什麼招式?」
「暗器!她出的銀針,穿透刀網,刺在王三哥左肋的衣襟之上。」
「英雄出自少年!飛雲在第七招上擊敗了馬方,已經非常了不起。王近的武功還在馬方之上,這名少女不可等閑視之。」夏候湛慨然嘆道。
「這麼說,她的武功比四弟更加高明?」金無畏拉著燕飛雲站了起來。「走,我們一起去看看。」
「不能這樣定論。比武正如對弈,相生相剋,難以預料!或許王近的武功恰巧為那少女所克制,不能揮所長,就會一招落敗。如若是我,更不願與飛云為敵。」
夏候湛說著,一腳踏出廳外。
客廳。
燕飛雲愣住了。
坐在太師椅上的少女,正是沈明月——幾天前的中秋夜晚,遇到的那位白衣少女。
沈明月也愣住了。
長安鏢局正在用人之際,燕飛雲在生活上陷入窘境,前來應聘是很自然的事情;她自己不就是尾隨燕飛雲來應徵的么?
真正讓她吃驚的是,這三個人的舉止,就好像他們早已相識多年一樣。
夏侯湛果然了不起,一見面就能將人才引為己用;假如不是龍伯威聲名太盛,這個夏候湛必定也是武林中的傳奇人物。
那個文弱書生,氣韻清高,也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比。
轉念之間,她就站起身來,輕聲說道:「恭賀長安鏢局請到一位年輕高手。」
語氣很鄭重,就是在說話的時候,她輕輕聳了聳鼻子。
這就讓人難以分辨,究竟是真心誇獎,還是戲謔之言?
燕飛雲習慣xìng地臉上熱。
他不太適應這種當面讚賞,有點肉麻的感覺。
他想客氣一下,又覺得不合規矩,夏候湛是鏢局主人,又是前輩,人家還沒言,自己怎能搶先答話?但是不說些什麼,似乎自認高手,所以更加些尷尬起來。
「姑娘說的對極了。不過,我們這位高手臉皮太薄,姑娘還是留些情面吧!」
夏侯湛哈哈大笑,他對燕飛雲印象極佳,絕不會認為沈明月言過其實。
金無畏心中暗笑,覺得這位拜弟實在是太嫩了。
「依我看來,姑娘竟是說錯了。」
「如果我沒說錯呢?」沈明月居然斜了他一眼。
好厲害!
據說江湖女子不好惹,果然不假。
金無畏望著少女狡黠的神情,腦筋在飛轉動。
原本他想把沈明月牽扯進來,表示鏢局請到兩位高手,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道理,看來這個方法失效了。
靈機一動,他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
「如果你所說沒錯,我願意為你做三件事情。至於什麼事情,由你來決定,只要合乎情理,我絕不反悔。如果你說錯了,我就希望你答應一個條件!」
「天下居然有這麼好的事情?」
這一次,沈明月沒有聳鼻子,卻挑了挑彎彎的細眉。
她在心中暗笑。
這個書生真是jian滑!
要推翻她的立論,無非從以下三點入手。
可以說燕飛雲不是長安鏢局所請,而是他自願投靠;可以說所請高手不止一位,將她牽扯進去;也可以說請的不是高手,而是絕世高手,以白馬非馬的理論與她爭辯。
可是,他哪裡知道她從小就和姐妹們辯論這些,幾乎張口就可以擊敗他呢?
燕飛雲站了出來,怎忍心看到雙方生衝突?
「大哥,沈姑娘來鏢局應徵,就是自己人,何必做口角之爭?況且,既然是賭局,賭注應當公平,為什麼以三搏一?」
「我贏面大,喜歡以三搏一,四弟不必多言。」
金無畏長長吐出一口氣息,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本來就是在製造機會,誘使燕飛雲站出來表態。
沈明月沒有聳鼻子,沒有挑眉毛,而是嘟了嘟小巧的嘴唇。
原來他們已是結義兄弟?
到底要不要當著他的面,擊敗這個高傲的書生?
腦海中瞬間閃現出師長的教誨,真正大智慧的人,必定深明進退之道,適當退讓,未必不是取勝之策。
她並不拒絕承認自己對燕飛雲的好感,怎麼能因為這種瑣屑之事,破壞了自己在他心目的形象?
於是,她輕輕說道:「先說說你的條件,是否在我所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金無畏誠懇地說道:「其實我的條件很簡單,就是請姑娘加入長安鏢局。」
沈明月對金無畏的評價立即又提高了許多。
這個書生能夠看出她並不是堅決加入長安鏢局,洞察力可以列入高手級別,他的用意不過堅定自己的決心,似乎沒有惡意。
她調侃地說道:「我仔細想了想,的確是我說話不夠嚴密。依我看來,燕少俠本來是一位絕世高手,我只說他是高手,顯然低估了他的能力。」
燕飛雲手足無措,面容早紅成了一片,連聲說道:「哪裡,哪裡……」
沈明月「哧」的笑出聲來,幾乎就想說出一句「全身都是。」
燕飛雲xìng格拘謹,顯得不如金、沈二人思維敏捷;其實他智力極高,只要略加思索,就足以明白這場爭論的勝負關鍵。
沈明月利用調侃的話語將他引入窘境,讓他無暇顧及眼前的形勢,事情過去以後,縱然他考慮明白,也無法繼續追究。
這正是沈明月聰明的地方,表面認輸,其實仍然保持了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表明她不想強壓金無畏,也不想輕易輸給他的意思。
金無畏心思通透明澈,當然明白少女的心理。
「我們就算平局。既然你答應了我的條件,我也心甘情願為你做三件事情。不過,這三件事情由我自己決定,不能由你提出。」
他們都是品格高尚的人,才會反思自己的言行,究竟是不是符合道義。
正因為如此,他們更願意為對方著想,而不是迷惑於一時的得意。
沈明月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不知她究竟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