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徒四壁
宋南絮湊上去拔出柴刀,慢條斯理的挑斷幾個小孩身上的繩子,睨著人牙子,「留下買命財。」
「什?什麼?」
人牙子才張嘴,柴刀又挨著他身側劈了下來,把板車生生劈出條細紋。
「呦,歪了點呢?」宋南絮挑了挑眉。
「有的,有的。」
人牙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從衣兜里摸出個錢袋子哆嗦的舉過頭頂。
宋南絮指尖挑過錢袋子,在手裡掂了掂,滿意的塞進懷裡,刀背利落的敲在驢屁股上。
「您饒了小的,我還會年年給您燒,啊······」
話還沒說完,驢吃痛,發瘋似的往前沖。
左右搖擺差點沒將人牙子甩出板車。
可眼下,他寧願在驢車上摔死,也不願意在這個鬼院子里多呆一刻鐘。
眼看驢車消失不見,宋南絮臉色血色退的一乾二淨,兩眼發黑,栽倒在地……
等她再次醒來時,人已經躺在一張破門板搭的床上。
身上蓋著一床硬邦邦的老棉花被,還帶著一股飯餿味,床邊敞口的瓦罐里,紅猩猩的炭燃著,兩隻豁口的布鞋靠在上面。
往上,屋頂上的茅草破了一個大口子,洋洋洒洒的飄著雪花。
往下,屋內只擺著個破方桌,一隻桌腳腐了點,墊了幾塊瓦片勉強維持不倒,上頭擱著幾帶豁口的碗。
四周一件像樣的傢具都沒有。
這······
好一個家徒四壁!
頭上傷口又開始灌涼風了。
宋家在村裡原本也算殷實人家,砌了個青磚大瓦的房子就在隔壁。
她爹排行老二在鎮上開了個小酒鋪子,平時帶著妻兒住在鎮上。
兩年前夫妻倆去給隔壁鎮的酒樓送貨,遇了山匪,馬車跌倒山崖底下,雙雙殞命,姐弟幾人就被阿奶接回鄉下。
宋老三十幾歲的時候被官府抓了壯丁當了兵后,七八年沒了音訊。
兩個兒子,死的死,沒消息的沒消息,宋老二兩口子發了喪,一下子垮了身子,不出一年也撒手人寰。
家裡八九張嘴全靠著大房,除了農忙,宋老大常年在外務工不歸家,就為了多賺點錢補貼家用,他前腳一走,後腳朱氏就將宋南絮姐弟幾人趕到老房子里住。
今年收成不好,朱氏平日里就不待見二房幾個孩子,天天嘴裡罵得難聽,前一陣子有人牙子在村裡轉悠,說是有富戶想抱養一對雙生子,她就起了心思,趁著宋老大不在家,想將二房平哥兒和樂姐兒買了。
宋南絮嘆了口氣,攏著被子走到窗戶前。
眼下是正月,白雪皚皚一片,院里除了一隻石磨就沒別的物件。
遠遠見一個瘦小的人一腳深一腳淺的往院里走來。
是明哥兒,穿著不合身的破襖子,手腕露出老長一截,兩隻手凍的通紅,背著一捆比他人還大的柴火進了廚房。
宋南絮收回目光,落到自己床前那殷紅的炭盆上。
朱氏基本不讓柴火進這個老院子,家裡的柴火都是明哥兒悄悄避開宋朱氏去山上撿回來的。
窮人家買不起炭火,都是燒飯燒水后餘下的火炭,放進瓦罐子里,蓋上蓋子密閉好,才能得點木炭。
眼下燒的這一盆炭火,定是目前家裡目前攢的所有木炭了。
「咕嚕~」
好餓!
宋南絮尋不到衣服裹著被子往廚房去,腳下的布鞋大張著口子,每走一步就「啪嗒」響一下,豁口處露出幾個黑漆漆的腳趾。
走到廚房門口,見明哥兒領著兩個小的正撐著她那件破棉衣在火上烤。
衣服上面冒著白煙,一股濃郁的變質豬油味撲面而來。
「阿姐~」
平哥兒和樂姐同時撒開衣袖,齊聲喊著她,往她懷裡沖。
宋南絮連退兩步穩住身子,望著兩人油膩膩的發頂,猶豫半天手才落下去,「乖~」
明兒哥將手裡衣服又往火邊湊了湊,「阿姐,你的衣服我給你用水擦了,馬上就幹了。」
至於為什麼不洗?
這個家裡,每個人都只有一身衣裳,棉衣底下就是春夏的單衣,天熱就減掉上頭的棉襖,一雙單鞋踩四季。
要是大房有穿舊的穿破的,宋朱氏心情好才能扔給他們,比如她腳上這雙豁口的鞋子。
「沒事,給我吧。」
宋南絮上前接過微微濡濕的棉衣,腿上兩個小的及有眼力接過她身上的棉被,兩人合力哼哧哼哧的抬回屋裡。
捏著手裡「油光水滑」的棉襖,宋南絮做了會心理建設,一口氣套在身上,「我睡了多久?」
「兩天,阿姐,你餓了吧?我去借糧。」明哥兒拿著燒火棍子掏了掏灶底,站起身往外走。
這裡人一天只吃兩頓飯,早上一頓,晚上一頓,當然有錢人家中午也是吃的,沒錢人家自然就是干餓了。
明哥兒走了,宋南絮掃視了一圈。
廚房只有個破碗櫥,角落擺著兩個大水缸,以及灶台上的幾口陶鍋就再沒別的物件了。
她實在是餓的難受,不死心的翻了翻······
打開碗櫥,裡面只放了幾雙筷子和碗。
掀開米缸,結滿了蜘蛛網。
兩個小的送完棉被回來,見她滿屋子翻東西。
平哥兒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角,吸溜著鼻涕從懷裡掏出小半個黑饃饃遞給她,「阿姐吃,我悄悄存的。」
樂姐兒站在一旁,大眼睛眨巴眨巴,「阿姐吃吃。」
剛張嘴,銀絲就淌到衣領上了。
兩個小娃娃才六歲,就如此乖巧懂事,宋南絮又心疼又好笑,伸手將樂姐兒的口水擦拭乾凈,將黑饃饃推了回去,「平哥兒和樂姐兒分了吧,阿姐還不餓。」
以往他們吃的飯食,都是宋南絮在大房那邊忙完了帶回來幾個人分著吃,她昏迷這兩天,大房就乾脆不給他們吃食了。
今年少雨,原本地里量產也不高,除了田賦,扣掉種糧,家家戶戶的存糧都消耗的差不多,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加上朱氏的苛刻,眼前這半個黑面饃饃,基本上就是他們二房一頓飯三分之一的乾糧。
平哥兒打量了眼黑饃饃,咽了咽口水,將饃饃往宋南絮手裡一塞,,「阿姐吃。」
「那我來分吧。」
宋南絮見他笑臉相迎板正,假裝往自己嘴裡扔了一塊,將黑饃掰成兩塊遞給他倆。
「謝阿姐。」樂姐兒接過黑饃饃一臉開心,塞嘴裡吃了。
平哥兒則捏著手裡拇指粗的黑饃一臉奇怪的盯著她,明明就那麼一小塊,怎麼三個人分,到自己手裡還有這麼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