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反骨
八月底，伏末后，若在人族之地或許不會覺得什麼，但在鬼城幽都，卻寒意漸起。
許多人便換上了厚實的衣裳。
與人族北城建立貿易往來的事情，進展似乎相當順利，在東嶽幽都境內已經建成的幾座坊市之中，已經可以瞧見更多至少看起來沒有那麼陰森的店鋪，老闆則逐漸以青年男女居多，並且只按年紀來看，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沒有真正經歷過當初那個十分動蕩的年代，或也正是因此，才會更好接受這種至少看起來是化干戈為玉帛的巨大改變。
八月末，最後一日。
方才入夜，這些已經習慣了晝夜顛倒的年輕老闆，就已經早早起床收拾妥當，朝著廣場趕了過去。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周堯就已經在這兒等候多時，只不過除他之外，還有一位隊長也在此間，是個表面看上去與常人沒有什麼太大區別的中年男子，負責此次護送各位老闆們返回北城東域，說得好聽一點兒這叫回家省親，但要說得直白一些，就是進貨去了。
晚上七點，準時出發。
一行小几十人也算浩浩蕩蕩，穿過龍氣城牆的大門之後，漸行漸遠。
結束了工作的周堯沒在此地多留，扛上自己那隻巨大的酒缸便去了距離最近的一座坊市，幾張紙錢買來一缸酒水，而後就往山麓趕去。
等他抵達山麓頂上的時候，三面環山的斜坡上面，已經零零散散地來了一些觀戰之人。
今天又有一場越位之戰，但分隊的數字幾乎已經快到末尾，所以感興趣的傢伙也就不是很多。
這才是常態。
像之前那種挑戰第十分隊隊長柴方的越位之戰，就算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夠等到一場，畢竟數字越是靠前，也就越能代表隊長的實力，並且毫不客氣地說，柴方這位第十分隊的隊長，其實也就等於幽都第十。
這種規則大概可以一直沿用到八十左右。
再往後的二十個分隊，就很無所謂了，至少在周堯看來他們的存在只不過是湊數而已。
或許這些分隊隊長最大的作用，就是在百鬼出行的時候用來壯勢？
周堯咧咧嘴，目光看向場下已經蓄勢待發的雙方，就連下場坐鎮都懶得，左右一瞧，就隨便沖著一個閑到放屁才會過來觀戰的分隊隊長抬了抬下巴，示意由他代替自己，下去處理廝殺之時造成的餘波，以免造成大範圍誤傷。
如果換成一個月前，根本無需如此。
但現在畢竟有些不一樣了，隨著貿易往來的建立，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哪怕只有可能殃及一些無足輕重的小鬼，也得注重起來。
這叫人道主義。
細節決定成敗。
待得那位閑到放屁的分隊隊長下去之後，周堯便不再多管下面的事情，扛著酒缸轉身走到正在不遠處等待觀戰的葉知秋身旁。
這段時日以來，哪怕只是小到這種程度的廝殺，葉知秋也會跑來觀戰，並且身邊總會有人跟著，除了雷打不動的青竹之外，偶爾還能見到溪蘭望菊，倒是梅瓔那位四侍之首，從來沒有跟著葉知秋一起下過山。
但也正常，畢竟那位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除了一些最早投入魚紅鯉麾下的老人之外，就很少還有別人知道她的存在。
「又在看書？」
走近之後，周堯將酒缸頓在地上，盤腿坐下，瞥了一眼葉知秋手裡的書本，笑道：
「這都已經有段時間了吧，還沒背下來？」
「背是差不多都背下來了，但記得還不夠牢固。」
葉知秋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隨便將那溪蘭用了一整天才寫成的書本翻開一頁，嘟囔著道：
「其實只要我想的話，記性還是挺好的，但這東西比我想象中的複雜多了，有些穴竅的名字拗口就算了，還有什麼屬性特性、位置高低、所屬經絡這些亂七八糟的，煩人...」
聞言，周堯頓時郎笑一聲，幸災樂禍地道：
「這還只是術法運用里關於經絡穴竅最基礎的東西罷了，等你將這些東西全部背過之後，還有陰陽五行、升降沉浮的理論在後面等著，足夠你再學一段時間的了！」
葉知秋臉皮一抽，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場下的廝殺已經開始了。
葉知秋便將目光轉了過去，額頭豎痕隱隱泛紅，隨口問道：
「之前你還說過教我用刀來著，刀法研究得怎麼樣了？」
正在低頭趴在酒缸裡面豪飲酒水的周堯聞言一愣，鼓著腮幫抬起頭來，眨眨眼睛一臉茫然。
但葉知秋卻並沒有太多意外之色，撇著嘴道：
「我就知道你忘了。」
周堯咕嚕一聲咽下嘴裡的酒水，有些心虛地看向別處。
「忘～倒是沒忘，就是最近有些太忙了，抽不出空來，你知道的，咱們幽都還在建城階段，雖然還算順利，但城主前些日子卻跟我說，她打算建造學塾教化大眾，而且這事兒還交給我了，所以我正發愁不知道怎麼弄呢，哪兒還有時間去叫你練刀呀！」
葉知秋嘁了一聲，完全不信。
雖然建造學塾的事情他聽說過，但以這傢伙的性子而言，能在這件事上勞心費神才有鬼了。
周堯也不在意這個，咧著嘴嘿嘿笑道：
「行了行了，說實話，其實你真沒必要非得讓我教你才行，一方面我的路數不適合你，另一方面你小子一身反骨，整天琢磨著那什麼...師夷長技以制夷？」
葉知秋頓時眼神一沉，甚至手都已經摸到了腰間的刀柄上。
但周堯完全沒有在意這些，繼續笑道：
「不管對不對，總之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所以讓我教你練刀完全不是一個明智之舉，更何況比起我來，明顯還是青竹更適合你，她可是個實打實的刀法大家，僅就技巧而已，比我這些不實用的花架子可強得太多了！」
葉知秋沉默片刻，終於還是放開了刀柄，面無表情道：
「朴刀和唐刀，可不是一個路數。」
「都是刀罷了，只要技藝足夠精湛，就不管是朴刀還是唐刀，沒差！」
周堯轉頭沖著青竹咧嘴一笑。
「是吧？」
青竹聞言看他一眼，但很快就收回目光，一如往常的面容冷峻，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