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世風日下

數日後，京高學府。

一道凜冽的劍光陡然間劃破長空，最終落在北校門外，落地瞬間轟然巨響，席捲而出的狂風裹挾著煙浪滾滾，向四面八方輻沖開來，洶湧激蕩，如大江奔騰，範圍之內的一切高樓廢墟、豐茂草木，全在一瞬間被湮滅成灰。

北校門前，劉海翹著蘭花指抽出一條絲絹的手帕，用來掩住口鼻，面上儘是嫌棄之色。

但其身旁的顧緋衣卻尤為艱難，彎腰低頭雙臂交叉抵在身前，可即便如此，也仍被這迎面而來的狂風壓著不斷後退，雙腳都在地面犁出兩條溝壑。

京高學府的內部，那一眾學生也被驚動，儘是神情駭然望向此間。

許久之後，狂風息止，才見那道劍光落地之處，已經形成一座方圓三十餘丈的巨大深坑。

周堯那副打扮仍是一如既往的放浪形骸，交襟長袍鬆鬆垮垮，坦胸露懷半遮半掩，一臉懶懶散散不情不願的模樣緩步走出那座巨大深坑，目光越過劉海看向在其身後那座範圍極廣的高等學府。

看起來就像一隻大的雞蛋殼裡又有一個小的蛋殼，霧白的結界上面依稀有著些許古代字元明暗變換，流轉出沒，但那字元並不清晰，只能大概瞧得出來都是一些「堅若磐石」、「固若金湯」之類的辭彙，以及某些存在於經書記載中意味堅不可摧的咒語片段。

「就是一些隻言片語啊...」

周堯懶洋洋地嘴裡嘀咕一聲，緩步來到劉海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在當代已經十分難得一見的老太監，開口笑道：

「已經跟你們城裡那姓詹的老王八打過招呼了？」

「還沒。」

劉海捏著手絹一副女兒作態，笑容嫵媚。

「那老王八是屬倔驢的，腦袋裡面也拎不清楚究竟孰輕孰重，倘若真要與他提前說了，只怕在此迎接閣下的就不會是咱，而是那群穿著黑衣裳的小兔崽子了～！」

「哦～」

周堯懶洋洋地一手揣懷，瞧了一眼旁邊緩步走來的顧緋衣，咧嘴一笑就算打過招呼，隨即又與劉海問道：

「那若之後號令百鬼的時候有人阻撓，你待如何？」

那老太監捏著手絹低頭掩嘴嬌笑幾聲，而後才道：

「閣下說笑了，這京都上下如今都被那些鬼臉惡靈折磨得要死要活，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親自前來出手相助，又哪有誰會不開眼地出手阻撓？只不過是等消災之後，就不太好說了，但也請閣下放寬心便是，一切自有咱來親手處理，雖是無法保證不給閣下添堵，但能保證不會再添什麼亂子就是了～！」

瞧著他那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卻露出這樣一幅嬌媚模樣，周堯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當初爭搶地盤的時候，究竟是哪個王八蛋下手竟然如此陰毒，將這老賊的鳥窩都給掏掉了，才會讓他變成如今這幅半男不女的模樣跑來噁心自己。

周堯心裡默默嘆了口氣，抬腳往前走去。

「行吧，趕早不趕晚，先將惡靈肆虐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其他東西。」

劉海忙地側身讓開。

「請～！」

...

京高學府雖然佔地廣闊，但學生數量著實不多，上下統共四個年級全部加在一起也才不到一千個人，走在路上便只時不時才能夠遇見一些偶然經過的學生，但跟周堯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這偌大的一座京高學府，竟然少見尚武之風，反而多是一些你儂我儂的情侶待在路邊的涼蔭底下，又或樹林裡面相互依偎，這邊幾對親親我我，那邊幾對抱頭互啃，竟還他娘的嘖嘖有聲。

這般景象，即便是在東嶽幽都，也只是在那些青樓窯子裡面才能見到，又或是在自家地盤。

「二夫人，」

周堯一臉好奇地停住腳步，瞧著旁邊樹林裡面叫了顧緋衣一聲。

「你們人族民風何時竟已開放至此？」

突如其來的稱呼讓她有些措手不及，臉上騰地一紅，但又很快鎮定下來，順著周堯的目光看向那片樹林裡面，才見枝葉遮擋的那邊，分明有著兩道白花花的人影綽綽，還有一陣靡靡之聲隱隱傳來。

顧緋衣忙地收回目光，冷著臉閉口不答。

劉海有些新奇地瞧了顧緋衣一眼，稍作思量方才恍然大悟，卻也不過一笑置之，不在這個稱呼與關係上面多做計較，而後踮著腳尖伸長脖子瞧了一眼樹林裡面，搖頭嘆道：

「世風日下罷了，縱使荒誕不經，如今也已變為常態，咱雖有心想要整改，可以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夠抵住世道漸沉的洪流。」

「你倒是清醒。」

周堯的語氣說不出譏諷還是恭維，收回目光便抬腳繼續往前。

一路穿過整座京高學府，所見所聞並非很多，卻一直都讓周堯忍不住有些嘖嘖驚嘆，更有些難以想象，如今的人族應該自以為是四面楚歌風雨飄搖、生死存亡危在旦夕才對，又怎會變成這般不思進取，只知貪圖享樂的情況？

尤其這裡還是京高學府。

到底是他們帶給人族的壓力不夠，才讓他們沒感覺到太多危機，以為還跟往常那樣身處於太平盛世之中？

還是壓力有些大得過頭了，以至於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超出了人族所能承受的極限，才讓他們乾脆破罐子破摔，放下死活不論只願放縱自己享受當下安寧？

又或是有些別的原因？

周堯面上始終不動聲色，心裡卻難免有些沉重。

待到南門，還未走出這座獨屬於京高學府的結界，就已經可以瞧見大門外面站著一大群人。

以詹博洋為首，整個神武總局但凡是能叫得上來名號的人，幾乎已經全在此間。

而在周圍的暗處，則還藏著幾道底蘊十分深厚的氣息，全是修為已達煉虛合道階段的頂尖戰力。

這種情況倒也不在意料之外，畢竟來時聲勢浩大，又是從這些人的腦袋頂上飛了過去，倘若這樣都沒能夠有所察覺，就不如乾脆自刎得了。

但在見到這幅局面之後，顧緋衣的臉色就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劉海雖然神色平淡，可眼神卻已明顯變得有些陰沉。

周堯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依然不緊不慢往大門走去，未曾開口，聲音卻突然出現在顧緋衣的腦海之中。

「二夫人留步，周堯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