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英雄三會金角大王
大清早,保安隊長就給全體隊員開會,提出切實解決小區內群眾反映比較強烈的一系列安全問題,最重要的就是近期有群眾反映有非法飼養大型犬的現象出現,而且還不拴狗繩,具有極其不可控的安全隱患。
「大家有沒有信心?」保安隊長給大家加油打氣。
「有!」兄弟們一口通聲,振聾發聵。所謂人心齊,泰山移,貓子狗子扒層皮。
中午十二點前後,一個外賣大姐飛奔進小區。王英雄剛從地下車庫轉悠出來,就看見她站在樓下抹眼淚。
「哎?大姐你哭什麼吶?」王英雄上前詢問。
「人在上面說忙著呢,不給我開門,讓我放在樓下。我說那我走了,他說只要飯涼了就給我差評。」大姐的臉在寒風中已被吹得通紅,情緒一上來,就更紅了。
「這不難為人嗎?連開門都沒工夫?」王英雄看了看大姐焦急的樣子,說道,「那大姐你走吧,你把他電話給我,我在這盯著。」
原本大姐不願意,但中午正是訂單多的時候,也沒有辦法,就把飯遞給了王英雄。王英雄見外賣大姐走遠了抄起電話就撥了過去。第一遍沒接,又打了第二遍。
「喂,你誰呀?」一個年輕人的聲音不客氣的說道。
「老弟,忙啥呢?」王英雄問道。
那人一愣,回答道,「啊,我打遊戲呢,你誰呀?」
「打遊戲不好好吃飯可不行啊,趕快下來把飯拿走。」王英雄說道。
「你誰呀?我吃不吃飯跟你有關係嗎?送外賣那女的走啦,我今天必須給差評。」那位年輕人一下子來了脾氣。
「你咋這麼說話呢?」王英雄也登時火冒三丈。
「我就這麼說話,你告訴我你是誰?」電話那頭氣焰囂張。
「我是你爹,愛吃不吃。」王英雄掛完了電話,直接把外賣扔進了單元門口的垃圾箱。
王英雄坐在樓前的水池旁,點了一支煙消消氣,翹著二郎腿抬頭望著外賣單上收貨地址對應的那扇窗。天是那麼湛藍,像斯里蘭卡的西部海岸世界上最通透的海水,眼圈無限上升,化成了轉瞬即逝的雲朵。神奇女俠像白色的人魚,神秘而美麗,轉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在王英雄用所有美好的辭彙在修飾想象的時候,單元門開了,走出一個小夥子。但見他個子不高,大冷的天卻穿著T恤大褲頭,T恤上印著顯眼的熱帶風情大帆船,腳上穿著一雙藍色AJ13代,手裡拎著一根棒球棍,怒氣值拉滿。最顯眼的,是一頭金髮,用摩斯把頭髮修得又高又尖。
王英雄彈了彈煙灰,用餘光瞄著他,心中暗笑,「哎我,這不是金角大王嗎?這哥們夠潮的。嘖嘖,還拎著一根棍子,葫蘆呢?爹爹在此!」
金角大王掏出手機,撥來了電話想要約架,可王英雄偏偏不接。這是李仙教給王英雄的「上兵伐謀」,打架是下策,不打架把人氣個半死才是高手。看著寒風中,金角大王拎著棍子瑟瑟發抖的樣子,王英雄樂開了花。
金角大王東瞅瞅西望望,可能是覺得實在是太冷了,怒氣消減,怏怏的罵了一句就上樓了。
下午兩點,正是一天之中氣溫最高的時候,一隻杜賓犬下了樓,主人並沒有繫繩索,於是撒了歡似的在空地上來回跑。杜賓犬是大型犬,因體型巨大,性格強悍,根據小區物業管理辦法和相關建議,這種犬型是禁止飼養的。
舒馨在監控室看到無拘無束的杜賓,立刻請示保安隊長,保安隊長問誰在附近,舒馨說王英雄。
「王英雄,王英雄,8棟那邊有人放狗,你去看一下。」隊長在對講機里做了指示。
「好嘞!」
「看看主人跟著沒有,一定注意安全,必要的時候可以採取制服措施。」隊長叮囑道。
「好嘞!」
這種事王英雄很樂意做,他不養狗,但喜歡狗。他特別崇拜二戰名將巴頓將軍,當然也覺得巴將軍身旁有一隻狗是很有范兒的。鐵漢柔情嘛,再剛毅的漢子也要有溫柔的一面,在這個邏輯上將,王英雄沒有狗,所以他從不溫柔。
王英雄走近的時候,8號樓的水池前正站著一個人,他拿著手機抽著煙,杜賓犬向他奔來,嘴裡叼著一個網球。此人非是旁人,正是金角大王,果然新潮,裹著一件過膝蓋的鮮紅色羽絨服,羽絨服上是一條燙金的飛龍。結合他那高聳的金髮,寒風中,遠遠望去,就像一根大蜡燭,「洞房花燭夜」點的那種大花燭。
「兄弟你這狗挺帥呀。」王英雄走進了對著金角大王搭訕道。
「一般般吧。」金角在談論他引以為傲的狗的時候,相對和善些。
「這狗多少錢買的?」王英雄望著遠處的狗問道。
「一萬多吧,咋的你要養啊?」金角看了看身穿保安制服的王英雄,好生不屑。
「我可不養,太費錢,再說狗證也不好辦,哥們你這有狗證嗎?」王英雄點了一根煙,臉色陰沉。
金角的心一動,他自知養狗無證的後果,就是這奔跑的一萬塊即將完蛋,沒準很快就要變成紅燒狗排,辣炒狗雜,醬燜狗脖什麼的。於是,一改豪橫的說道,「哥,那你啥意思啊?」
「沒啥意思,小區不讓養,你遛狗不拴套,這麼多老人孩子來回走,多危險。再說你養狗沒有證,抓住就得沒收。」王英雄表面上和氣,可話里藏針。
「這是我朋友的,他出門放我這養兩天,這麼的,我現在就帶走。」金角見事不好轉身就要走。
「站那!」王英雄立聲說到,「送快餐的大姐,你是不是給差評了?」
「哎我!」金角轉過身,剛要發作。王英雄立刻用手指了指胸前的執法記錄儀,說道,「咋的還想動手啊?狗是不是不想要了?」
金角用手指著王英雄,臉色鐵青,「%¥%,你等著!」
望著大蜡燭領著杜賓犬上了樓,王英雄忽然覺得自己是超人、蝙蝠俠、海王、閃電俠、齊天大聖……
第二天,王英雄和隊長請了一上午假。
隊長問李仙,「王英雄請假幹啥去了?」
李仙道,「好像是房子到期了,要續租。」
隊長點點頭,語重心長的說,「得好好乾啊,這麼大歲數了,連個房子都沒買。」
李仙笑道,「他是收租,王英雄是包租公。這小子在C市有7套樓房,2門市,自己住個三躍層。」
隊長的嘴長得老大,「哎我,這麼有錢啊?那幹什麼保安啊?」
李仙擺了擺手,「他缺愛唄,在這普度眾生呢。」
王英雄拎著螺絲刀揣著板扳子溜達到稅務局小區門口的時候,打給了房客,租房的是剛考完研的大學生小吳。
「我來了,家裡有人嗎?」王英雄問道。
「有,我男朋友在。你直接去就行,房錢在他手裡,他知道水管哪漏水。」女孩著急去找導師改畢業論文,匆匆的就掛了。
三聲門響,裡面有人喊了一聲。開門的一瞬間,門裡門外兩個人全都愣住了。
「哎呀,咋是你呢?」王英雄望著一臉驚愕的金角大王。
「哎我,你是房東啊?」金角大王五味雜陳。
「咋的老弟,不讓我進門啊?」王英雄比劃著手裡半尺多長的螺絲刀。
「進來吧王哥,我早就聽我對象說起你。」金角一側身,讓開了進門的路。
「這就叫緣分知道不?」王英雄一邊脫鞋,一邊念叨著,一邊覺得這個事太巧了。
金角讓王英雄坐在沙發上,給他畢恭畢敬的點了一根煙,自己也點上煙坐在對面。兩人相對而坐,沉默了半天。誰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更不知應該從何說起。
「我對象說你人可好了,考研的時候你總鼓勵她。」金角的眼中充滿感激。
「哎,那你咋跑那邊小區住去了呢?」王英雄道。
「不是嫌我和我家狗鬧人么,那是我朋友家的房子。」金角道。
「不是我說你,你咋還能給人家大姐差評呢?」王英雄嗔道。
金角大王臉一紅,「行了大哥,我錯了,那功夫我正打遊戲,碰上幾個豬隊友,頂著火呢。」
「遊戲少玩,看你媳婦多有正事,考個研啥的。」王英雄正顏道。
「大哥,我全靠遊戲代練掙錢呢,她上學、我倆租房子都是我打遊戲掙的錢。」金角眼睛里閃著光,一本正經的說。
「行,兄弟,你努力掙錢,把你對象供出來,爭取再考個博士啥的。你呢,也早點買個房子,跟小吳踏踏實實過日子。」王英雄揣著自己早日成家的夢想,語重心長的囑咐道。
從自己的房子走出來的時候,金角大王送出了很遠。相互理解是和諧社會的基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人與人之間只有相互體諒、彼此走近內心,才使得人性的光輝得以閃耀。當然,人不可貌相,舒馨寫完這本小說的時候,金角大王已經和一家電競公司簽約了,他所在的戰隊已經進入了全國八強。
冬天走的越來越深,那輛本田摩托漸漸蒙塵,神奇女俠再沒出現過。作家王小波曾說,「人的一切痛苦,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王英雄後悔讀到過這句話,因為自那以後,他就把所有的痛苦歸咎於自己的無能。像王英雄這樣的男人,允許接受無能為力是不可想象的。可時間久了,他的記憶便開始模糊,他漸漸懷疑當天的人和事是否真的出現和發生過,就好像一片融化在掌心裡的雪花,讓人在還分不清帶給自己的是冰冷或是刺痛的時候,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