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翩然落入世間的魔

一股股悠遠古老的氣息，匯聚在濃郁的水霧裡，驟然暴漲，依山而起，塵封二十年後再現人間，氣息瞬間佔據整座青翠的山谷，再過瞬間漫上險峻的雪峰，最終直衝遙遠灰暗的天穹，彷彿要把這片天掀開一般。

卻在似乎要觸碰到天幕的那瞬間驟然收斂而回，雪峰頂端浮雪漸飛，青翠山谷氣息大亂，空中勁風狂舞，瞬息之間橫掃，湮沒所有事物。

水霧太過濃郁，遮住所有的視線，天地氣息太過紊亂。

眾人好奇識海感知，卻是只能看到一片朦朧。

接著林長安右手順勢一揮。

霧氣率先散去，只是片刻時間，魔宗山門大陣開啟時造成的天地元氣變動，漸漸被平息淡化，露出全貌。

大明湖千頃水散盡，徒留滿地亂石，與青翠山谷一較，顯得分外荒涼，令人心悸。

眾人站在原先的湖畔，俯視著下方的亂石，

半響平靜，唐不願意林長安自是無所謂，笑了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們三個進去了。」

西陵教典上留名的塊壘大陣算得上很強大的陣法，毀了根基，亂石堆里也蘊藏無數道陣力，透露的氣勢也不差。

林長安釋放心神徹底的探索研究起來，這等大陣應該帶回書院舊書樓里。

半響過後研習通透，林長安十分滿意，三人順著石階繼續前行…

青苔遮掩的大石頭上有兩道劍痕，左一道，右一道，透著無可匹敵的強悍意味。熟悉的氣息，不屈不撓。

林長安有感受，寧缺有共鳴，只是他有他的浩然之氣。

林長安神識牽引下，那劍痕上的熟悉氣息順著寧缺眉心緩緩而入，寧缺陷入凝思，感覺識海內彷彿凝了一座高山，任風雪冰霜之欺凌依然傲然挺立！胸中頓時生出無窮思緒。

寧缺詢問道：「這是？」

「當年小師叔單劍闖山門，毀魔宗留下的劍意，留給你了，好好參悟…」

衛光明驀然回首那人，陷入沉思。西陵神殿的不世之敵，桃山上下沒人願意提及的名字，世間最強者。

隨後又瞄了一眼林長安。

巨大的石門打開，無數積年灰塵自石門縫隙噴濺而出，卻沒有一絲落在三人身上。

看著眼前雄偉，莊嚴，宏大的建築物，觸目震撼，讓人不禁遙想千年內，某刻魔宗定是鼎盛一時的存在…

衛光明喃喃自語：「知我者罪我者，唯時光耳…」

久久凝視著這塊巨大岩石無字碑。

林長安和寧缺也是看到了那行不可一世的字。

「書院柯浩然滅魔宗於此」

林長安神情恍惚，思緒紛紛：天定勝人，人定兮勝天……

寧缺眉梢飛起，問道：「這是小師叔寫的？」

四周白骨，眾多魔宗強者盡皆死於小師叔劍下，臉上露出無比的震驚。

遙想當年，小師叔的境界實力多麼恐怖。

隨後又望向林長安。忍不住問道：「林哥，小師叔和你誰更強啊？」

林長安白了他一眼：「我怎麼知道…」

「那他為什麼要滅魔宗？」

「因為蓮生三十二。」

「他在哪？」

林長安抬手指了指旁邊的白骨屍堆。

寧缺震驚：「卧槽」以他最快的速度連連退後。

自三人進來早已知曉，只是一人氣息強悍，一人卻是看不透，他不敢說話…

與世隔絕數十年不見天日，蓮生已是老到頭髮落光，牙齒落光，肉身乾癟，眼窩深陷，虛弱到了極點。

身體被兩根鐵鏈穿過很凄慘。

林長安開口說道：「蓮生神座，數十年沒跟人說過話，不說幾話嗎？」

老人輕聲感慨道：「我一個自縛之人，贖罪之人，有什麼好說的。」這道聲音很輕微，很虛弱，透著股中正平和之意。

林長安搖了搖頭，笑了笑：「自縛！

在我面前便不用這般忽悠了。

二十年來的贖罪，沒有死，卻也沒有悔過，反而將僅存的一絲人性泯滅了，變成了一個側頭測底的魔頭。

裁決大神官，曾坐墨玉神座；

魔宗大祭者，可選宗主；

佛宗山門護法，可命萬僧。

這一生何其風光驕傲，翻手覆手間便有風雨大作。

我欲成魔便成魔，

我欲成佛便成佛，

哪有道理可講。

我有點失望你的第一句話。」

衛光明詫異眼光凝視著，

寧缺臉上茫然迷惑。

鐵鏈叮叮噹噹，蓮生緩緩抬頭，驚異道：「你是誰？」

林長安看向衛光明說道：「怎麼樣，他是不是比你要凄慘的多，你還有人送飯給你吃，同你說話，而他只能食腐肉白骨，待樊籠陣中元氣稀薄不可控，枯坐而死…」

蓮生緩緩轉移目光，看到了衛光明，終是不語。

林長安接著說道：「不過這老頭還屬幸運，在世間人中的還是披著，慈悲，神秘…」

「還是」兩個字林長安說得很平淡。

蓮生神情一怔冷漠問道：「你到底是誰？」

林長安也沒想含糊調人胃口，畢竟此人也算走在世間大道之上的：「和你一樣也是想改變這個世界的人，不過我卻是比你看的更遠，我能看盡你，看盡眾生，看盡這片天地…只是於現在的你而言已經不重要了，千年之前那個光明大神官，我小師叔，你……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總能知曉一些辛密，只是這份知曉卻是讓很多人走向了另一條路。」

蓮生愣神片刻后道：「怎麼可能？你什麼意思？」

林長安說道：

「西方有蓮，翩然落入世間，自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各為世界。

宋國世家公子，出生之時，漫天異象，

府邸後園的睡蓮一夜盛開，與蓮花一道綻放。取名蓮生

蓮本身佛教聖物，卻生在魔宗，祖輩是魔宗，蓮生的宿命從剛出生便註定了，本是那翩然入世間的蓮，卻因妻子被父親所殺，改變了一生。

苦苦追尋這個世界的本源，從此決心入道修行，當所有人崇拜昊天，把宿命看作必然，把生死當做歸宿，蓮生髮出了異樣的聲音。

立志要改變這個世界。

看透了這個世界的腐朽和骯髒，所以要破而後立，不破不立。

原本蓮生這樣的人雖為魔，卻亦為聖，即便失敗，也必得世人銘記萬世。

可惜蓮生的身邊卻有一個人比他先行一步，可以說他就是你的劫數，然而這個劫數，蓮生若度過便為聖，度不過便永世不得翻身。

蓮生是天才般的人物，

道、佛、魔三宗兼修，悟性極高，精通魔宗所有功法，甚至連早已失傳的饕餮大法也被他悟了出來。

但所謂慧極必傷，天才與瘋子一念之間，蓮生對那個人產生了嫉妒心，原本道心無礙的他，開始漸漸步入歧途，他的大道有了私心，想掀起西陵和書院的死斗，想藉機滅了那個人。

於是下了一步自我毀滅的棋，妄造殺孽，以饕餮功法，讓那個人的愛人死去，直接讓他發了狂，然而發狂的他依舊比蓮生聰明，為報弒愛之仇，他一人殺上魔宗，滅了魔宗全門，找到了蓮生，更是以青石為籬，以劍痕為柵，設下樊籠，讓其受盡折磨贖罪。

而那個人便是我未見過的小師叔柯浩然。」

林長安的話，將他拉入了無限的回憶中。

眾人沉默了許久，林長安又說道：「我小師叔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不過看在你也算是對這個世界認識最深的寥寥幾人之一，也算和我老師一樣，是真正想去改變這個世界的人之一。所以我覺得你值得我過來一見。

為了能讓你死的明朗，我決定告訴你真相，當是為了你送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