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郎滄州會玉氏 玉美郎初出世
幾日後,去往滄州的官道上,數十人騎著馬,圍著一輛馬車緩緩前行。
馬車側邊帘子拉開,王仲平叫來隨從,遞給他一個牛皮水壺:「叫阿大跟弟兄們分一分,先潤潤喉。等晚上到滄州再好好休整一下。」
隨從應了聲喏,接過水壺。
一隻信鳥從遠方飛來,在側邊窗柩落下,嚦嚦地叫了兩聲。
王仲平聽見,大手一抓,信鳥落在手裡。
從鳥腿上取下綁著的小木筒,抓把鳥食撒在桌上,王仲平展開密信細細看了起來。
「今日朝會,武皇帝定下祭祖日期,在下月初九。河田玉氏、武威楊氏對裁軍一事的反對似乎並不激烈,也有可能是另有所謀。」
「另外,夢書擔心大兄在滄州葯不夠,隨信放了五天的藥量。」
王仲平看完密信,撕成小片丟進油燈里,拿了只小筆,再拿出張小紙,思忖片刻寫道:「我晚上即可到滄州,明日此時即可到河田,玉楊兩氏不用再管,神都里的人說不定都不知道神都外的人怎麼想的,你又怎麼能算到呢?我估計,此刻玉氏內部也是爭爭吵吵,有人想出來做官,有人想繼續做世家子。」
「裁軍之事要聯合好上三家和中五家,繼續在朝會上提起,等我說服玉氏,武帝裁軍,兵權才能重回世家手。」
王仲平寫完,吹乾墨跡。
倒出幾粒丹藥,放進腰間的暗袋裡,再卷好回信,封上火漆填進竹筒里。
信鳥早已吃完桌上的鳥食,正偏著頭看他。
綁上竹筒,王仲平摸了摸小鳥的頭,掀開帘子放它出去。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王仲平一行很快到了河田。
滄州大旱,餓死的人卻很少。一是因為滄州人本來就不多,都被拉出去打仗,二是滄州每家每戶多多少少都有人當兵,每年都有補貼,最難也只是吃不飽,還不至於餓死。
更別提河田了。
這裡本來就是三江五河交匯之處,富饒至極,更有豪門望族玉氏在此地定居,玉氏的男丁大都在軍中任過一官半職,最大的那個現在正是滄州軍的將軍,自家人管自家地,怎麼會吃虧呢。
王仲平一到河田,就派出手下內力最深厚之人,騎著高頭快馬向玉氏投拜帖去了。
酉時去的,亥時才回。
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玉氏的回帖,說玉氏很是重視,家主玉滿堂還出來見了他一面,在正房裡喝了幾杯酒,吃了點點心,又和幾波人見了見面,這才放他回來。
王仲平聽完,倒是笑了幾聲,說:「那我還真是料事如神,玉氏此時亂成一鍋粥了。不管他,我們按自己的節奏來,先修整一晚,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眾人應了聲喏,該值夜的值夜,該睡覺的睡覺。
第二日清晨,王仲平就醒了,幾日的奔波讓他腿腳愈發疼痛。
吃過葯,他敲了敲窗,叫來了阿大。
阿大是個老實憨厚的漢子,昨晚不是他值夜,此刻也是剛剛洗漱完畢。
「阿大,家裡邊來信沒?」王仲平隔著一扇窗問道。
「沒有,老爺。」阿大瓮聲瓮氣地說。
「昨夜有什麼人來過沒?」
「也沒有,老爺。」
「嗚,這樣,你叫幾個弟兄,好好收拾收拾,再過半個時辰,抬著我去玉氏。我想看看玉滿堂是怎麼想的。」
「是,老爺。」
不多時,一行人就到了玉府家門口。
玉府的府門很是氣派,
左右兩隻石獅子相對直立,對彼此張牙舞爪。門檻又大又厚,被來往的人磨得鋥亮。門枕是兩個撫摸幼獅的獅子。再上是四扇廣亮大門,門軸推來推去一聲不響,地上石磚被厚木頭磨出一道擦痕,門上金釘四十三個,個個是純金打的,釘子上還鏨著個大大的玉字。門簪雕著蝙蝠,高高的門頭上覆著一層青綠色琉璃瓦。
王仲平看了好一會,才對隨從說:「這可比咱們在神都還要氣派啊。」
隨從上去和玉氏的司閽說了幾句,核實后一行人就進了玉府。下人來引隨從去東廂房暫時歇息,王仲平則跟著管家進正房。
在正房裡坐了半盞茶時辰,玉滿堂後跟著兩三個人就過來了。看到玉滿堂進來,王仲平站起身,對他拱了拱手,玉滿堂也拱拱手,兩人這就算打過招呼了。
雙方在八仙桌面對面坐下,玉滿堂指著身後的人滿臉疲憊地說:「這是我玉氏的三房和四房。」又指著王仲平說:「這是神都來的,琅琊王氏的王仲平,字澤祖。」
玉氏的三房四房連忙作揖點頭,嘴裡也念叨著些客套話。王仲平點點頭,說:「好了好了,兩位,我這和玉兄還有點事商量,你們就先下去吧。」
兩位互相看了看,連忙下去了。
待正房裡只剩王仲平和玉滿堂兩人,玉滿堂先自己動手,從桌上倒了杯涼茶一口氣喝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后說:「這就是上三家啊!動動嘴皮,我這中五家的三房和四房就老老實實滾蛋了。」
王仲平手肘撐在桌上,托著臉說:「上三家又怎麼樣?中五家又怎麼樣?現在不都是燒著的樹上的枝幹?不過一個離火遠一個近。」
玉滿堂又嘆了口氣:「我那弟弟怎麼樣,沒給你們添麻煩吧?這些年多謝你們照顧了。」
王仲平笑眯眯地看著他:「玉滿樓過得還算不錯吧,犯錯犯錯,如果他是豪族世家,有些事按世家來說做得並不好,如果他不是豪族世家,那他犯再大的錯誤,也有人保著他,也根本不叫犯錯了。」
玉滿堂臉色黯然,半晌點了點頭,說道:「聖眷依舊,玉氏聖眷依舊啊。」
王仲平說:「滿堂啊,八年前神都一別,你風采未變啊,要是有什麼需要王氏幫忙的,你儘管開口。」
就在這時,下人來報,說大公子想來見一見貴客。
玉滿堂擺擺手,正想把下人趕出去,王仲平眼睛一亮,說:「滿堂,叫你兒子出來看看,早就聽說玉氏美玉的大名了,今日到要見一見。」
玉滿堂想想,覺得若是兒子爭氣,在上三家面前留下印象,也是件好事,就要下人叫他進來。
王仲平換了只手撐著頭,看著正房門口。
卻見一個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整個人好似一塊熠熠發光的美玉走了進來。
王仲平放下手,罕見地正襟危坐。
玉滿堂點了點門口的俊俏少年,說:「犬子玉發禮,年十九。」
王仲平眯著眼看了半晌,這才拍拍手,稱讚之情溢於言表:「好一個發乎情,止乎禮,令郎儀錶堂堂,氣度不凡,真真當得起玉氏美玉此稱呼。來,發禮,坐這來。」說完拍了拍身邊的木凳。
玉發禮站在門口,規規矩矩地對玉滿堂作了個大揖,又對王仲平拱了拱手,這才坐王仲平身邊。
王仲平笑著問他:「發禮,可曾有婚約?我給你說到神都里去好不好?」
玉發禮搖搖頭,說:「發禮未曾有婚約,現在也並無娶親的打算。難道琅琊王氏的大家主此時還有閑情雅緻做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
王仲平一下沒反應過來,只聽得玉發禮繼續說道:「武皇帝對世家磨刀霍霍,視世家為肥牛羊,只等時機成熟就要把世家宰殺來吃,此刻對於世家來說是生死存亡之際也不為過。」
「王世伯未曾在朝廷任官,是那位王二伯在朝廷任戶部侍郎,若是武皇帝把世家打殺來吃,還世家大權於朝廷、官吏,難道那位王二伯還會甘心屈居王世伯之下嗎?」
「自八年前神都之變,各世家家主被扣神都,武皇帝奪兵權,世家的日子愈發難過,難道王世伯都忘了嗎?」
「現今我玉氏動蕩不安,神都里的二房想徹底投靠神皇帝,取代我大房的地位,三房四房也各懷鬼胎,誰也不甘屈居人下,而這一切都只是武皇帝一個可能裁軍的信號導致的,若是世家還是驕縱如此,難道王世伯敢保證琅琊王氏不會成為第二個河田玉氏嗎?」
「依我之見,此刻世家之間應擯棄齷齪,先將對付皇權作為第一目標,至少也要保住世家的私軍,我們才能有餘地自保,如果到時候皇帝並未裁軍,甚至連世家的私軍都被裁滅,那才真是世家的滅頂之災。」
王仲平聽完,面帶嚴肅:「世侄所言有理,雖然我二弟不會作出此等分家之愚蠢事,可這世間有能有幾個我二弟呢?那些中小世家若是有了動蕩,極有可能分家而治,這對世家是巨大的打擊。」
王仲平偏頭看著玉滿堂,感慨地說:「滿堂啊,你有一個好兒子啊。」
他看看外面日光,說:「好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若有要事,我明日再來拜訪。」
一行人來的快,去得也快。眨眼之間玉府就沒有外人了,玉發禮拉著玉滿堂來到書房,想跟他商量商量後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