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嫁
王生給兒子起名為王璽。因為三娘走了,所以不得為璽兒尋了一個奶娘。
王生自知父母與家中下人都極不待見璽兒。因此,給了那個奶娘百兩銀子,讓她把璽兒帶到老家照看。
轉眼間,五年過去。王生此時已經中了舉人。當地的富貴人家爭著搶著來向王家提親,王府的門檻都被踏爛了。
可接連過了幾日,卻沒有一個說成了的。
王生父母以為是兒子眼光高,瞧不上那些地主鄉紳的女兒。因此為王生向一些名門望族提親,可同樣也被王生推辭掉了。
王生父母很是費解,向兒子詢問究竟怎樣的妻子才符合其心意。
王生聽后陷入沉思。
此刻,各種各樣的絕色女子在王生父母腦中浮現。夫婦倆心想,只要兒子要的不再是什麼狐狸精,就是當朝駙馬也要為他爭取到。
怎料,王生張口表示自己不願娶妻,一心只想將幼子撫育成人。
夫婦倆聽后震驚的半天說不出話。
過了好久,王父才緩過勁來。勸道:「你也是做父親的,為父自然知道你愛子心切,不願讓孩子受委屈。可你也不能為此拋卻自己的婚姻啊!」
王生不耐煩地回應道:「我說了不結,那就是不結!多說無益。」
然而父母依舊苦口婆心同他講述如此的利害。
王生聽得耳根發痛,起身將書本怒扣在桌子上,瞪圓了眼睛:「您如此執拗,那就去找個願意替別人養孩子的女人來!我同她結婚!」言罷,憤然離去。
王父王母怔在原地。回過神來,看著兒子的身影,默默嘆了口氣。
這樣過了大概三個月,趕上了王母六十大壽。
王生一大早就帶著侍從來到書房,為母親挑選壽禮。
尋覓半天,終於從自己珍藏的珠子中找出一顆通體碧綠,周身沒有一點瑕疵的夜明珠。
夜明珠被放在盛有清水的琉璃碗里去除濁氣。王生從書架上拿下一個小葉紫檀鑲金木盒。把珠子擦乾放進盒子里的凹槽,輕輕合上蓋子,將它交予隨身侍從。
王生帶著侍從來到壽堂,見裡面的僕人們正在布置壽宴。
壽堂左邊供奉南極仙翁,右邊供奉麻姑,正對門貼上了群仙祝壽圖。壽圖左右又貼有壽聯。上聯是「千歲蟠桃開壽域,」下聯是「九重春色映霞觴。」正襯此景。
不久,門外傳來馬車的聲音。各位達官貴人帶著壽禮笑呵呵的進到壽堂,向王父王母作揖祝壽。
待客人都入了座,下人們從廚房把酒食以及壽桃,壽麵,壽魚等端上長桌,壽宴正式開始。
王生選了個靠近母親的位置坐下。
客人們品著壽桃,飲著美酒,交談說笑,氛圍十分和諧。期間,不時有人向王母敬酒祝壽,王母也欣然舉杯相迎。一番吃喝下來,主客都十分滿足。
王生此時見父母已然有了幾分醉意,遂起身向父母拜了一拜,說道:「父親,母親,您二老昔日對孩兒關懷備至,諸事都力求順著孩兒心意。孩兒對此感激不盡。今日,母親大壽,孩兒為此精心準備了壽禮,還望父母過目。」
王父王母聽后,很為兒子的行為感到高興,令其獻上禮物。
王生沖外面的侍從揮了揮手,侍從得令抱著那紫檀鑲金木盒進到堂中。王生把木盒打開,裡面的夜明珠呈現在眾人眼前。
王生說道:「這珠子乃是西域出產的特級翡翠明珠。它本是孩兒一同窗好友家中的祖傳寶物,
后因其家道變故,恐這珠子落入歹人之手,因此贈與孩兒。此物的大小品色,都可謂萬里無一。孩兒將它奉給母親,以表孝心。」
王父王母看那珠子,確實是世間稀有的寶物。
把珠子傳與諸位賓客閱目,也都道是極品。
王母把珠子放入盒中,命下人拿到自己房中妥善放好。客人們紛紛稱讚王生孝心可嘉。
王生稱自己還有一祝壽詞奉上,眾人當即安靜下來。見他向後退了幾步,向母親拱手一拜,口中說道:
天道乾乾,地道以坤。母之大者,維德維誠!
恩育兒女,德澤子孫。母之大者,維勤維專!
春秋風霜,苦皆擔承。母之大者,維辛維苦!
偉哉吾母,敬愛有加。以此文語,頌祝安康!
在座的諸位賓客聽后,無不拍手稱好,讚歎王生文才橫溢。
王母也被兒子的孝心所感動,眼裡閃著淚光。
王生觀察著母親的神情,心中竊喜,拍了拍衣服就要入座。
這時,有一位客人拍著手站起身來,用宏厚的聲音說道:「早就聽聞王公子才高八斗,聰慧過人。先前未曾相信,可如今看來,確實令本官佩服啊!」
王生聞言,扭頭看去,只見起身的那位竟是禮部尚書李哲李大人。
王生心中一驚,慌忙轉身拱手答道:「尚書大人過獎了。小生不過是讀過幾年書,識了些字,便在這裡舞詞弄札。著實讓大人見笑了。」
李哲向王生投以讚許的目光。又轉頭對王生父親說道:「貴公子一表人才,想必一定有位美麗的妻子吧。不妨請出來,讓我們一睹芳容。」
王父拱手答道:「怕是令大人失望了,犬子如今尚未娶妻。」
李哲聽后搖了搖頭說:「王兄,這可是你們夫妻倆的失職了。這麼好的人兒沒個美麗的伴侶怎麼行。」李哲頓了頓,接著問道:「不知令郎貴庚?」
王父答道:「犬子今年二十有二。」
李哲露出欣喜的神情。
「真是巧了,小女今年也剛滿十七,還沒找到合適的婆家。
小女相貌雖不敢說傾國傾城,卻也是位絕代佳人。
如若令小女嫁給公子,那可真稱得上是郎才女貌啊!王兄如若不嫌棄,本官便把愛女許配給公子為妻。」
王生聽聞此言,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惶恐地看向父親,只求他千萬不要同意這樁婚事。
奈何事與願違,王父半刻都沒有猶豫地把它答應了下來。
李哲見王父如此爽快,高興地舉起酒杯道:「那就如此決定了,我在此敬王兄一杯。」
王父連忙舉杯迎接。
李哲把那一大杯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拱手道:「本官回去將這好消息通知給小女,令其早做準備,就不在此久留了,還望見諒。」
王父起身答道:「還望大人慢走。」
不久,宴席結束,客人們紛紛離去。
王生十分氣憤地質問父親:「您為何答應這門婚事?孩兒之前就與您說過不再娶妻,一心只將幼子撫育成人。可您如今卻辦出這種事來,難道您是老糊塗了嗎?」
王父這次沒有再遷就王生,而是拿起家規,很嚴肅地命令王生跪下。
王生被嚇得一怔,不得不遵從父親的要求。
王父說道:「我和你母親只有你這一個兒子,從小便對你是百依百順,凡是你想要的沒有不滿足的。
為父從未過多要求過你,不求你封官做宰,也不求你富甲一方,只是想讓你安安生生地娶妻生子,將王家這份家業繼承下去。
可你瞧瞧你是怎麼做的。你先是與那狐精相好,導致城中傳出諸多關於你的緋聞;而後你又不知廉恥地與那狐精生出一個孩子。如今若不是你中了舉人,全城可沒有一戶人家肯將女兒嫁給你。
王家以後還要由你來繼承,如此大的家不能沒有當家主母,你即便不為自己前途著想,也要為父母,為整個王家著想吧!」
王父說完,甩袖憤然離去。留下王生萬念俱灰地跪在地上。
王母看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也走了。
後來,王家先後將聘書,迎書,禮書送至李府。
雙方商議一番之後,選定了一個良辰吉日給兩人成婚。
成婚當天,王生騎著高頭大馬,帶著裝滿四輛馬車的聘禮前往李府接親。
李娘子被迎進了轎子,底下敲鑼打鼓的聲音要響徹半條街。
到了王府,新娘的嫁妝被一車一車地拉進府里。僕人將其一件件搬到地上,數量之多,以至於最後幾乎鋪滿了整個院子。
新娘子被攙著下了轎,向著廳堂走去。
這期間,她偷偷地掀開蓋頭瞧了瞧王生,見其果真如父親所說的那般相貌堂堂,心中十分喜悅。
拜完堂,新娘被送入了新房,新郎則在外面陪客。
此時,王生平日里的那些好友也都趕了來,與王生同坐一桌,個個舉杯祝賀,恭喜王生新婚大吉。
王生對此沒有顯出一絲欣喜的神情,一直沉著臉喝酒,全程沒有說一句話。
婚宴一直進行到了傍晚。客人們都陸續離開了,只留下王生一人還在自斟自飲。
李娘子派人來叫了多次,可王生卻一直沒有答覆。直到深夜,王生醉得趴在了桌子上,被僕人抬回了新房。
李娘子為他調了蜂蜜水解酒。待其醒后,看到了眼前的李娘子,面色頓時愁苦起來。
李娘子不禁有些惱火,說道:「我就是醜陋,也不該剛成婚就被你嫌棄呀!」
王生連忙賠禮道:「娘子像仙人一般,能和你結親,是我三生有幸。只是有難言之苦罷了。」
李娘子說道:「我與官人既已結為夫妻,那日後就是要在一起長久地過日子的。官人若有什麼難處,理應告知妻子。即便幫不到,也可以想想辦法。不論如何,也總好過官人現在這般模樣。」
王生聽后沉默不語。不論李娘子如何詢問,都沒再答覆。
期間他幾次起身想要離開,卻又因覺得不妥而復坐回去。
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垂著頭,對李娘子說道:「我愧對娘子啊!」
李娘子十分疑惑,問道:「我與官人才初次見面,如何愧對與我?」
王生說道:「實不相瞞,在與娘子成婚之前,我曾與一狐仙相好。
我們都非常愛慕對方,甚至還有了一個兒子。
我本以為可以這樣美滿的生活下去。誰曾想,我和她有緣無分,最後不得不分開。
可我對她所愛之深,以至於心中再也容不下第二個女子了。
昨日,我在母親壽宴之上賣弄文才,意外獲得尚書大人青睞,提出婚嫁之事。我本不願同意,奈何家父一口答應了下來,這才造就這般不快。
夫人或打或罵,我都毫無怨言。」
李娘子聽他講完,不僅沒有惱怒。反而同情起他的遭遇來。
李娘子安慰道:「官人不必自責!如今,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一遇新歡,便拋棄妻子與孩子的負心漢。如官人這般痴情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了。我能嫁給官人,是我的福分啊!」
李娘子頓了頓,轉而問道:「公子現在何處,為何一直沒有見到?」
王生聽后嘆了口氣,說道:「他是狐母所生,家人對他很有成見。我擔心他在這裡會待得極不舒服,便把他帶回老家,交給一個奶媽子照看。每月我都會……」
李夫人打斷了王生的話,急切地說道:「官人真是糊塗啊!」
王生聽聞,有些不解。
李夫人解釋道:「公子若是從小在家中撫養,那他待得舒服也罷,不舒服也罷,心思始終不會向了外人。
可如今交給了那奶媽撫養,拋卻沾染上什麼陋習不說。公子成年之後回到家中,與那奶媽最為親近。
那奶媽若是個安分的還好,公子也不過是經常送些金銀給她;可那奶媽若是動了什麼歪心思,私下裡教唆公子做出傷天害理之事,那如此龐大的家業豈不是要淪落到他人之手!」
王生一聽恍然大悟。只恨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慶幸如今還為時未晚。
可不多時,卻又犯了難。說道:「娘子所言極是,可家中剩下的空房都多少有些殘破,我不忍心將這種房屋留給璽兒住。若是再請工匠來修整一番,怕是還要花費不少時間。」
李娘子聽后說道:「我既與官人結為夫妻,公子是官人的孩子,那就是我的孩子,天下哪有母親不認孩子的。官人明日就把公子放到我身邊養著吧。」
王生聽后難以置信,問道:「娘子所言,可是真的?」
李娘子笑著答道:「比真金還真。」
王生當即起身向妻子道謝,說道:「娘子的賢德實在令我慚愧不已,這一世能和娘子結為夫妻是我三生三世修來的福分啊!
日後,這孩子若是有半點忤逆娘子的地方,我一定狠狠責罰。」
李娘子連忙拉他起來,說道:「官人何至於此,這些本就是我這做妻子的所應該做的。
今日天色已晚,我們也該歇息了,明日也好早些將公子接來。」
王生將蠟燭吹滅,與李娘子同床共枕睡去。
第二天,王生與妻子坐著馬車前往奶媽家去接璽兒。
到了地方,王生讓李娘子在車上等待,自己稍後就回來。
過了一會兒,見他果然帶著一個五歲左右的孩子回到車上。
那孩子穿著一身破爛的粗布衣裳,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臉上與頭髮上滿是污垢,看上去活像個叫花子。
王生夫婦帶著璽兒回了府。王生命人用熱水給璽兒好好的洗了個澡,並把事先準備好的絲綢衣裳給他換上。
一番打扮后,下人將璽兒帶到了王生夫婦面前。
洗去了污垢,一張白凈的小臉展露出來。
李娘子發現這孩子生的竟格外秀氣。
唇紅齒白,面頰紅潤,水汪汪的眼睛還透露出一絲狐仙的靈氣,看上去恍若天上的小仙童一般。
李娘子此刻更加喜愛眼前這個小傢伙了,之前的那些成見全都一掃而空。
李娘子出嫁前閨名海棠,後來嫁到王家,給自己的住處起名為玉棠軒。
之後的日子裡,璽兒便在玉棠軒住了下來。
自從璽兒回到王府,李娘子一直將其當做親生兒子照顧。衣食會準備最好的給他。每次從娘家探親回來,還會為他帶回一些稀奇玩意兒,哄得小傢伙開心。
貼身侍從挑選了一個叫長庚的小孩。年齡約有十一二歲,卻十分機靈能幹。能將璽兒照顧的很周到。還會看人眼色行事。深受王生夫妻倆喜歡。
璽兒感受到李娘子的好意,心中不再對她有所忌憚。言談舉止與之前相比都顯得親近了不少。即便是在李娘子身邊待很久,也不會再局促不安了。
李娘子將璽兒的變化告訴了王生,夫妻倆對此都感到十分欣慰。
同時,王生也越發喜愛眼前這位佳人。平日掛在書房裡的三娘的披帛,王生命人將其摘下。而李娘子繡的香囊,他則要一直帶在身上。
李娘子身體稍有不適,王生都會十分擔心,有時,甚至不惜為此花重金將名醫請來。夫妻倆的感情日漸升溫。
又是一年光景,李娘子此時已有了身孕。
當時正值二月初旬,萬物生機勃勃。城裡不少有錢人家帶著家眷老少到城外踏青遊玩。
學院近日給學生們放了假,王生也有了帶家人去踏青的念頭。
晚飯時,王生將想法告知眾人。大家聽后都表示贊成。
王母轉身將貼身丫鬟叫到身旁,令其將踏青要穿的衣裳,要用的器皿,要吃的伙食都按數備好。
李娘子一邊給璽兒夾菜一邊笑著說道:「難得官人雅興,剛好我今日做了桂花糕,到時正好帶上,讓父親母親也嘗嘗兒媳的手藝。」
王父聽言喜笑顏開,說道:「有這樣的兒媳,就是給我萬量黃金我也不換啊!」
王生也緊跟而道:「父親這是哪裡話。就是您要換,我這做丈夫的還不給呢。」
王母打趣道:「你小子現在知道享福了。之前啊,可是口口聲聲說著這輩子絕不娶妻呢。」
王母這一句話,把眾人都逗樂了。連一旁的丫鬟也沒能憋住不笑。擔心主人發現,還連忙用手遮住臉龐。
王生尷尬地起身說道:「之前是我年少太輕狂,說出這樣沒邊沒際的話。如今夫人既然知道了,還望莫惱,我在此自罰一杯。」說完提起酒壺給自己斟了滿滿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王生舉壺還要再斟。
李娘子連忙制止道:「官人莫要貪杯,明日可還要早起啊。」
王生聽言利落地放下酒杯,不再續飲。
眾人又談笑了一陣。眼看天色漸晚,王生夫婦服侍父母睡去。
隨後,也帶著璽兒回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