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噩夢

晚上十點四十分，天台。

何浪和鮮愚蹲在天台上，腳邊放著一個銀色的手提箱和一個銹跡斑斑的老式提燈。他們看著眼前這片凝固在時間中的夜景，路上的行人與往來的車流都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不再行動，這代表夢境的主人已經清晰地認識到了眼前的一切不過是泡影。

「嘿嘿，你明知道等咱把這處理完，上頭的人來接管，不管他願不願意待在這都是得醒的。」

「他的選擇的確沒有任何意義，夢始終是會醒的，而這棟危房裡也不可能繼續住人。但如果等到那些人來強行帶走他的話，到時候他自己可能會因為接受不了現實而陷入自我否定。」

鮮愚冷笑一聲說：「記得老周說過的嗎，不要執著於憐憫個體的狹隘正義。」

話至此處，兩人的手腕處突然同時傳來的嗡嗡的震動感。

「該吃藥了。」說罷，只見他倆各自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個藍色的小藥瓶，何浪將裡面的液體全部倒進嘴裡然後將藥瓶收進了衣服口袋，而鮮愚擰開瓶蓋喝完以後咂吧下嘴隨手將空瓶扔下了樓。

「鮮愚。」

「何浪。」

不知為何，這兩人在吃了葯以後還挺客氣地互相報了自己的名字，彷彿武俠片中剛剛喝了一碗好酒的江湖中人。

何浪沉默了一會開口道：「自從四十多年前那次磁場擾動之後，這些突然出現的異常品也開始和各種超自然現象綁定在了一起，但我們至今都不知道這些東西真正的來源。我總有一種感覺，我們要面對的危險遠不止如此。」

「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頂著，咱們這些跑腿的，知道那麼多真相重要嗎？」

「不重要嗎？」

與此同時，紀舒嘆了口氣把手機扔在一邊，從衣櫃裡面找到了換下來的一套襯衫和休閑褲。就像鮮愚說的，隱約之間他覺得這套衣服更有熟悉感。他換上衣服走到了洗手間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經過一整天的狂歡此時他也顯得有一些凌亂與疲憊，便打開水龍頭將自己好好打理一番恢復了那副優質青年的外表，又隔著窗戶最後看了一眼外面繁華卻又寂靜的都市。

然而就是這一眼，他卻看到了窗外的夜景之中，那些高樓大廈上的超大電子廣告牌上，都在播放著相同的一個畫面。

「紀舒，我喜歡你，留下來好嗎？」

唐婷在畫面中眼含淚水帶著哭腔說道，她的話語和神情猶如一把鋼錐刺進了紀舒內心柔弱的地方。

「紀舒，你要去哪，媽媽還在等你回家吃飯呢！」

畫面中的人臉逐漸變成了紀舒母親的樣子，她那往日里不怒自威始終顯得堅強果敢的臉上竟也流露出一絲和藹與依戀。

接著屏幕上的人臉一次變化為他所認識的各種人，每個人都在訴說著對他的不舍，即便他知道眼前的一切很反常很虛假，但他的腳卻依舊像生了根一樣無法挪動半分。

「遭！要出事！」

天台上的何浪也看見了那些屏幕，他罵了一聲后立即拿上東西向樓下跑去，鮮愚嘆了口氣但也只能無奈跟上，心中感嘆到終於還是發生了不好的事。

等他們趕到時，發現房間門大開著，可裡面已是空無一人。

何浪趕緊跑回電梯那，看見電梯正巧停在一樓，他回頭對鮮愚說：「來不及了，你能下去嗎？」

「行倒是行...」

鮮愚話剛磨嘰了半句出來就被何浪打斷道：「那別廢話了趕緊！」

何浪一把拽住鮮愚就跑進了房間趴在了窗戶邊向樓下望去。

見他這麼焦急，鮮愚也沒有太拖沓。他單手抓住窗沿就翻了出去靠在大樓的外牆上，然後另一隻手抓住何浪將他提了出來夾在腋下。

好在鮮愚也是身高體壯、臂展較長的人，否則還真沒辦法單臂夾住一個身寬體胖的成年男子。他抓住窗沿的手指一松，整個人帶著何浪就向著樓下墜去，可下墜的速度卻要比正常的跳樓慢很多，仔細看去在他貼著牆的手掌中有一塊柔軟但質感接近金屬的東西嵌在其中，不斷分泌出淡黃色的粘液附著在牆上，以此減緩著自身下墜的勢頭。

在接近地面時，何浪看見紀舒從樓里走了出來，腳步有些虛浮地向著小區外走去，於是催促鮮愚加快速度。

距離地面還有兩三層樓的高度時鮮愚便收回了手穩穩地落在地面上並放下何浪，何浪剛一著地就趕緊跟上了紀舒出去的方向，並回頭對著鮮愚喊：「快跟上，時間不多了！」

紀舒茫然地走在街上，如同行屍走肉般路過那些獃滯在原地的路人，看著四周圍繞自己的碩大屏幕和裡面的每一張臉，他們的聲音縈繞在自己腦海里，猶如無形的絲線纏住了自己，使自己無法下定決心離開。

「你們都是假的，都不是真實的，」紀舒喃喃念道，「那我又該怎麼證明自己是真實的？」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努力去想關於自己的一切，自己與眼前這些東西的不同之處。可他發現自己也和幻覺一樣，只剩下了這不斷循環的一天，除此以外的人生再也無法回想起來。

他感覺有一雙溫暖的手臂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濃密柔順的長發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要去想那些了好嗎？現在就只有你和我了，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

唐婷的聲音在自己的腦海中響起，紀舒的臉上漸漸浮現出幸福的笑容，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美好生活的畫面，那個也許永遠也不會到達的未來。他嘴裡低聲念道：「是啊，我們...」

砰的一聲，一隻強有力的腳踢在了紀舒的臉上，將他從失神中帶到了現實，也將他從人行道帶到了馬路上。

鮮愚放下腳看著差點被踢暈過去的紀舒說：「來點實際的多管用。」

何浪跑過去扶起紀舒看見他還醒著，看來鮮愚這一腳還沒有出全力便放心了，接著從身上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金屬盒從裡面取出了一瓶藍色的藥劑，將其倒入了紀舒的口中。

紀舒沒有防備突然嗆了一口，趕緊坐起來猛咳，隨後摸了摸有些吃痛的臉問：「怎麼回事？我怎麼了？」

「你剛剛被一輛超速的摩托給撞臉上了，你看這裡果然很危險！」

何浪白了胡說八道的鮮愚一眼，給紀舒解釋道：「你差點被這裡吞噬了，現在感覺清醒了嗎？那就趕快跟我們離開這！」

紀舒還沒有回話，就稀里糊塗地被何浪給架起來往回跑去。

「紀舒，你要去哪？不要離開我！」

唐婷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紀舒回過頭去卻只看見三三兩兩的行人如同服裝店的塑料模特一般停在原地，齊齊地擰過頭看向他。

他猛地打了個冷戰，腳下的步伐加快了幾分。被一腳踢清醒以後他自然是沒什麼心思再去思考自我存在之類的哲學問題了，他只覺得、毛骨悚然，看向前方的何浪問：「那些什麼東西？」

「能要你和我們命的東西！」何浪也沒有時間再解釋，只是催促紀舒再趕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