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面侯成

建安四年，正月初一，晨。

豫州，魯國，治所魯縣。

驍騎都尉、魯國都尉侯成一大早就率部來到城郊的平原，將驍騎營一千精騎分為兩隊，擺開兵馬，往來衝鋒。

時值冬末春初，春寒依舊料峭。

可是驍騎營將士儘管穿便服、持木槍，卻殺得極為激烈。

一個個汗流浹背，就連胯下的戰馬也呼出陣陣白氣。

侯成同樣胯下戰馬，身上便服，手中木槍，散亂的頭髮胡亂紮成一個髮髻，臉上、頷下的黑須如野草一般雜亂生長。

與其他將士不同的是，他並沒有親自衝鋒。

而是帶著三十名親衛，在戰場一側的山丘上，雙眼透著銳利的光芒，細緻觀測著戰場上的形勢。

時不時的，扯開嗓子吼上幾句：

「李甲！你那一曲，TM的陣型又亂了！」

「再搞下去，你那曲侯就別當了！」

「王二蛋！你TM的給老子警醒一點！」

「老子若是像你這般，早在并州就讓匈奴賊給陰死了！」

「武大狗！別TM畏畏縮縮跟個娘們一樣！」

「不怕死才不會死！」

「老子若是像你這般怕死，怎麼能揪下關羽那匹夫的鬍子？！」

「一個個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誰要受不了的，立馬給老子滾出軍營！」

「不要墜了我并州狼騎的威風！」

侯成橫眉瞪眼，唾沫橫飛，罵得正自痛快。

突然，身後三尺處傳來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就彷彿在耳邊說話：

「先管管你自己罷。」

「本將軍若是似你這般糊塗大意，腦袋早就被袁紹摘掉了。」

聽到這個聲音，侯成臉色急變。

先是一驚，繼而一愕，接著大喜。

二話不說，先翻身滾落馬背，這才轉過身去，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抬頭仰望，語氣鏗鏘：

「侯成見過將軍！」

來的正是待在家裡閑不住的大漢左將軍、徐州牧、平陶侯呂布。

他於昨日率領陳衛及一百虎賁精騎，悄然離開州部下邳，一路輕車簡從，經彭城國，又在小沛住宿一晚，於此時來到魯國。

經歷了此前南城門叛亂未遂，下邳前戴罪立功等諸多事宜后。

就任魯國的侯成雖然只隔了十多天，卻明顯瘦了一圈。

面頰上本就不多的肉，更是深深凹陷了下去。

不過精神倒是更加抖擻了，眼神也愈發精亮了。

看著畢恭畢敬的侯成，又望了望熱火朝天的戰場，呂布讚許的點點頭道：

「先起來罷。」

「看這架勢，表現還算不錯。」

侯成立馬起身上前，搶過赤兔的韁繩，一臉諂笑道：

「老大蒞臨魯國，為何不早通傳？」

「末將也好令人早做準備吶。」

呂布說道：

「若是早做通報，本將軍這暗訪還有何意義？」

「不過有一點值得誇讚。」

「一個時辰前，本將軍一行剛踏入魯國境內，就被斥候發現了。」

「只是被本將軍以軍令勒令，不得稟報於你。」

「年節之際，警惕不減，不錯！」

侯成一臉得意：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帶出來的兵。」

呂布沒好氣道：

「被本將軍逼近三尺之地，隨時可取你項上頭顱。」

「這等親兵，

也是你帶出來的？」

侯成立即回頭，惡狠狠的掃了一眼身後三十名親衛。

那三十名親衛一個個面帶苦澀，不敢做聲。

他們三十雙眼睛，又身處山丘高處，自然早就發現了呂布的悄然欺近。

可是在他們發現呂布的同時，無一例外的，當時就被呂布用殺人的目光示意，嚴禁提醒侯成。

而侯成本人，卻又全身心投入到指揮戰場衝鋒形勢去了。

於是就給呂布留下了這一話柄。

而三十名親衛，只好無奈的背上這一口黑鍋。

侯成被呂布嘲諷，腦筋急轉，恬著臉說道：

「當年楚漢相爭，高祖劉邦隻身北渡黃河，千軍萬馬之中，深夜直入韓信帥營，徑取韓信兵符印信。」

「直到高祖使用印信，召開緊急軍事會議，又給韓信麾下將領重做一番任命之後。」

「韓信才堪堪睡醒，知曉情況。」

「高祖當時，不過項羽手下敗將，遠不如老大你現在。」

「韓信後世，號稱『兵仙』，遠遠強於我侯成。」

「老大比高祖強，我比韓信弱。」

「老大要拿捏我侯成，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能得老大肯定，我侯成雖敗猶榮。」

「雖敗猶榮吶！哈——哈——哈！」

聽著侯成這一番恬不知恥的吹捧，呂布只覺心情大好。

原因卻不是因為侯成的吹捧。

而是并州時期的那個侯成又回來了。

他跟侯成自并州起兵時，便一同並肩作戰，也深知侯成的稟性。

侯成的面貌有很多種。

平常訓練士卒時，粗暴易怒，動輒呵斥。

到得戰陣衝鋒時，又往往身先士卒，悍不畏死。

而日常在同僚相處之中，則豪爽大氣，出手大方。

所以在他軍中，從將官到士卒，侯成都一直頗有威望。

這也是二十多天前，侯成找回失馬時，明明知道軍中有禁酒之令，諸多將官同僚卻私底下紛紛到侯成營中喝酒慶祝的原因。

這同樣也是二十天前，魏續在試圖開城投降時，拚命拉攏侯成，幫助號令中軍營士卒的原因。

很多人都知道，侯成在訓練時、作戰時、與同事相處時，有著各種不同的面貌。

但是旁人不知道的是，侯成在他呂布面前，還有一個面貌。

那是就一個……沒有廉恥、沒有節操、沒臉沒皮、死皮賴臉的侯成。

也就是自己眼前的這個侯成。

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樣的侯成，其實意味著對他呂布的充分信任和信賴。

在侯成的心裡或許認為，只有在他呂布面前，才可以毫無遮攔、肆無忌憚的做回自己。

不需要任何偽裝，不需要任何掩飾，更不需要任何惺惺作態。

望著眼前熟悉的侯成，呂布心裡無比欣慰。

經歷了諸多風波之後，那個侯成沒有心結，沒有改變。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這讓前一世因為兄弟的背叛，以致殞命白門樓上的他，心底格外的感慨。

不過場面上，卻故意板著臉道：

「依據本將軍此前十數年的經驗，每年的正月初一這一天，你小子從來都是大醉酩酊。」

「今天居然太陽打西邊出來，不但沒喝酒，竟然還練兵？！」

「老實交代！是不是有人事先給你通風報信了？」

「是不是故意擺出這等陣勢，專門給本將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