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以命換命

那幾名宗族將領斷斷續續將前方的戰情稟報完以後，李整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他此前率領近八百騎卒一路奔行的時候。

看似完全不管不顧後面的步卒。

其實打定的卻是以自己騎兵作餌的主意。

沒辦法，要想對付騎兵，只有出動騎兵。

只有用自己的騎兵，拖住對方的精騎。

才能讓行軍速度天生較慢的步兵趕上，將對方一舉圍困殲滅。

這也是「下駟換上駟」的無奈之舉。

當然，這個年代，貴的是馬，不是人。

中原不比草原。

草原騎兵，必須弓馬嫻熟。

進退繞前，穿插衝刺，奔襲突擊，必須馳騁如意。

而中原騎兵……只要有馬，然後挑選健壯步卒稍加訓練。

只需能夠完成機動衝鋒等一些基本動作。

就勉強可以當作騎兵使用了。

也就是所謂的「馬背上的步兵」了。

畢竟，中原騎兵平日面對的，特別是郡國地方騎兵平日面對的。

更多是沒有馬，也缺少強弓勁弩，甚至沒有重甲長矛的山匪賊寇。

事實上，先前呂虔令三百騎兵墜住呂布，其實也是做的這般打算的。

然後呂虔那三百騎兵，就成了呂布的祭品。

不能說呂虔、李整不知兵。

實在是并州精騎的來去如風，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而呂布的隱忍狡詐，也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想。

李整萬萬沒有想到，面對八百名騎卒的誘餌。

呂布居然可以忍著不動心。

硬是等到後方三千步卒送到嘴邊。

於是李整的三千步卒，就成了呂布的饕餮盛宴。

尤其讓他心寒的是，除去阻截遲滯己方行軍的二百騎。

呂布那邊充其量也不到三百騎。

可就是那二百餘騎，竟然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將己方三千步卒殺得七零八落，屍橫遍野。

先前呂布跟曹操爭鬥時，在兗州、在徐州一度連戰連敗。

下邳被圍三個月，差點城破人亡。

李整沒有參與其中，因此造成了一種錯覺。

并州鳩虎，不過如此。

在曹大人大軍面前，還不是屁滾尿流。

直到現在，親身體會到了以後，他才深刻的認識到：

并州精騎，恐怖如斯。

這一刻，李整是真的有點膽怯了。

那幾名宗族將領，仗著騎馬，率先逃了回來。

這個時候，後面的步卒也烏壓烏壓的潰敗了下來。

遠遠的，還隱約可見後面的數百并州精騎追兵，一路砍殺，勢不可當。

望著眼前瘋狂潰逃的步卒。

這些步卒裡面，有他的族人，有他的賓客，有他的門人。

他這一次出兵圍堵呂布，幾乎將濟北的精銳盡數集中了起來。

這些人若是全部被殺，他這個國相，乃至他這個族長，都算是當到頭了。

甚至，乘氏李氏，也算是到頭了。

失去大量青壯男丁，乘氏李氏分宗永遠也別想再蓋過鉅野李氏本宗了。

想到這裡，李整一咬牙，面上露出堅毅之色，沉聲道：

「敵軍追擊數里，人困馬疲。」

「我軍休整已畢，正是反擊之時。」

「勒令步卒，分左右撤退，不得衝撞我軍陣型。」

「所有騎卒跟我上！」

「擊破敵軍，

擒殺呂布！」

說罷，大喝一聲，率領七百餘騎卒，悍然發起衝鋒。

并州精騎這邊，侯成負責率隊追殺。

早前一刻，他已經接應到了之前撤下來的近二百精騎。

按照呂布先前的吩咐，當時就應該停止追殺，率部返回。

可是當他看到那二百精騎，竟然折損了足足三十餘騎之後。

忍不住怒火中燒，當場就將呂布的話語拋到了腦後。

不僅沒有停止追殺，反而更加加快了速度，一口氣又追殺了一里餘地。

直到遠遠看到李整的騎卒之後，才終於又想起呂布的吩咐。

此時的并州精騎，卻如李整所說。

經過連續高強度的追殺，已經人困馬疲，幾乎強弩之末。

再要面對前方近八百騎卒生力軍的廝殺，有些有心無力了。

當下手上長矛一揮，全軍調整馬速，慢慢停止追擊，準備掉頭回撤。

而這個時候，李整已經率軍發起衝鋒。

而且是左中右三翼，全軍齊發。

擺明了是要硬吃掉這一股精騎。

李整這一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

恰恰是并州精騎舊勢已竭、新勢未生之際。

這一下，饒是侯成久經戰陣，也忍不住暗自讚許。

同時心裡生出一絲悔意。

不該違背呂布吩咐，貪圖戰績，盲目追殺。

以致麾下并州精騎陷入險境。

但是臨陣之際，根本沒有時間猶疑後悔。

既然事已至此，只有做最後努力，盡量降低損失。

面對滾滾而來的李整騎兵。

侯成雙眼通紅，嘶聲吼道：

「苟或、劉華！各帶二十騎，拖住左右追騎！」

「甲子曲三十騎跟著我，堵住對方中軍追擊！」

「其餘人等，速速後撤，跟將軍會合！」

此言一出，他身邊的將領士卒盡皆紅了眼。

大家都知道，面對對方近千騎的衝鋒。

侯成的這般部署，就是以命換命。

用侯成、苟或、劉華他們負責斷後的七十餘騎的性命。

換來其他二百精騎的後撤時間。

當下就有其他將領紛紛不滿，上前爭執，要求自己負責斷後。

結果侯成雙眼一瞪，厲聲道：

「這是軍令！」

「老子說了算！」

「你等想要斷後的，先想想誰能打得過我三人？」

「通通給我快點滾！不要讓兄弟們白白送了性命！」

說罷，打馬轉身，大喝一聲：

「甲子曲，跟我上！」

他身後，三十精騎轟然應諾。

與此同時，苟或、劉華亦已轉身。

各帶二十精騎，分往左右，排開陣列。

明知此行乃是赴死。

可是七十餘精騎，卻人人臉上帶著慷慨激昂之色。

沒有半點懼意。

其餘二百精騎，眼神中帶著強烈的不甘。

一咬牙，開始往回撤去。

前方。

李整見到并州精騎這邊的行動，心中升起一陣復仇的快意。

目光冰冷，面色狠厲，大喝道：

「給我上！」

「不要讓一騎跑掉！」

「通通殺掉，一個不留！」

侯成此時已經整好陣列，慢慢策馬提速。

前面就是氣勢洶洶，對沖而來的濟北騎卒了。

侯成嘴角輕揚，帶著一絲遺憾，輕聲道：

「老大，對不住了……」

然後，猛一抽馬股，戰馬長嘶一聲，撒開四蹄，就要衝向敵軍。

就在這時，突然身後一陣喧囂。

馬蹄隆隆。

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

「好狗不擋道！」

「全都給老子讓開！」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侯成心裡一喜。

呂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