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二 塵埃落定

俗話說，隔行如隔山。

作為四九城重點單位中的一員，王會計經常自詡自己全才。

為數不多的幾次採購經歷中，也是被恭維，被捧著的一方。說實話，他已經習慣了送貨上門的待遇。

直到現在，他才愕然發現，原來，出了軋鋼廠，離開四九城，自己啥都不是啊！

現在可不是後世，遍地是物流，短途打個電話就能叫來一堆貨拉拉。裝貨卸車都有專門的人負責－有錢就能搞定。

可是現在呢？有錢都不好使。況且這位精通於紙上談兵的王會計，將十五萬採購資金花的一乾二淨，竟然連運輸費用都沒有預留出來。

看著這位大聰明，周平安也沒轍。

錢，他有很多，但是，辦公家事不能花私家錢。這是作為一名採購的工作原則。

於是，周平安只能直接一個電話，打到軋鋼廠。讓軋鋼廠出面協調盛京鐵路局，讓軋鋼廠走公賬付運費，然後，把這批物資運回四九城。

十五萬的物資也不能就這麼放著啊，再加上大聰明連住宿費用都花空了，索性，周平安就把王會計五人安排在黑市裡值班看守。

當軋鋼廠和盛京鐵路局協調好具體事宜以後，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

呵呵，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怪誕。如果是周平安以私交的身份出面的話，可能當天就能搞定。但是，公對公，那對不起，走程序吧。

三天，這已經算是快的了，畢竟，這可是跨單位，跨區域的合作。

因為這批物資存放在黑市時間太長的緣故，所以，在盛京鐵路局來人來車，往外運輸的時候，黑市代表出來阻止了，理由也很充分，要求一直呆在那裡，已經滿身魚腥味的王會計等人交付這幾天來的保管費。

常言道，身懷利器，殺心自起。這就跟手裡拿把鎚子，看啥都想敲一下的道理一樣。

王會計五人，來時，可都是領了武器作為防身之用的。

所以，一番爭執之後，年輕氣盛又被現實磋磨了幾日的保衛們，首先掏出來火器。

黑市裡的人，又豈能軟弱？更何況這一切都是周平安自己導演的，於是，十幾把半自動嘁哩喀喳的伴隨著上膛聲，對準了人群。

「要殺人啦！」隨著一聲凄厲的嘶喊，黑市裡的眾人如鳥獸散。

就連前來幫忙運貨的鐵路司機們也不例外，紛紛撲倒在地，快速躲進各處能掩護住自己身形的地方，然後從腰間，從腋下抽出來自己的防身武器，不約而同的瞄準了軋鋼廠和黑市雙方。

這情形看到周平安陣陣牙酸，真不愧是好兵！

呵呵，鐵道兵也是兵啊！

「那個，我說兩句。」站在渾河邊上的周平安，羊裝著一副無處可躲的樣子，舉起雙手，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打算說和雙方。

「大家都是求財的，沒必要打打殺殺的，是吧？不就是幾百塊錢的保管費嘛。我們給······」

「不行，不能給他們！」這時，躲在三名保衛身後的王會計對周平安義正言辭的反駁道。

「我們不能向這些黑惡勢力低頭。」

這話說的，讓在場的人聽到之後，感覺就跟吃了蒼蠅屎一般難受。

狗日的，好像你的物資就不是跟這些黑惡勢力交易來到一樣。

這時，有人也反應過來了，這王會計不懷好意啊。

看似偉光正，實則明顯是打算送周平安一程啊。

「黑市裡的兄弟，冷靜點兒啊，不要聽那個王八蛋胡咧咧。」來的司機里，有和周平安接觸過的，也有和王向陽交好的，見狀，連忙出聲勸阻。

「我們是盛京鐵路局的，

給個面子，今天的事兒，就到此為止。行不行？」

周平安知道那些人的好意，於是示意黑市裡的人按計劃行事。

「行，今天就給你們面子。但是，以後不要讓我們再看到那幾個人！」黑市的人，說完之後，端著槍，開始慢慢撤入樹林當中。

就在大家都送了一口氣的時候，就聽見疑似王會計的聲音突然響起，「不能讓這些人跑了！開火」

緊接著就是一聲槍響。

「艹！他們不講信用！」

「干他！」

然後，就在其它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激烈的槍聲響了起來。

天色昏暗，大家都擔心被流彈傷到，所以都是防衛式開槍，說白了，就是隱藏在掩體里，伸出胳膊對著印象中敵人停留的地方開火。

至於打不打的著人，隨緣。只要自己沒事兒就好。

「停止開火！停止開火！」

五分鐘之後，鐵道兵里首先有人注意到，混亂的槍聲里沒有了半自動開火時發出的槍聲。

然後小心的探出腦袋，仔細觀察之後，發現，現場現在只剩下自己一方人了。

而剛剛手持半自動進行洗地的那伙兒黑市人馬早就消失不見了。

鐵道兵出身的司機們，三人一組，小心的繞著現場偵查一圈，這才解除警報。

「姓王的人呢？」作為引發槍戰的罪魁禍首，王會計，自然有人惦記著。

特別是司機們看著自己心愛的卡車也遭受了流彈的傷害，心中更是惱火萬分！

「他在這兒」有人拿著手電筒照在地上的一處，「不過，好像已經死了」

「tui」！有人恨恨的吐了口唾沫。便宜這心思不正的王八蛋了！

「周平安，周主任呢？」眾人看向渾河邊上周平安原本站著的地方。

那裡除了一攤血跡之外，還有一隻鞋子，孤零零的留在那裡。

「壞了！」

眾人急忙上前察看，果然，岸邊有滾壓下去的痕迹，同時，壓痕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

就連河面的碎冰上，都有明顯的血跡潤開！

大家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完了，就這情形，周平安即便沒被槍打死，一旦落入這冰寒刺骨的渾河裡，也沒有生還的機會了。

「這冰是哪個王八蛋破開的啊？！」有人看著這個冰窟窿，發出疑問。

寒冬臘月里，渾河早就被凍的可以跑大車了，怎麼恰恰就這裡有處冰窟窿吶！！

要是沒有冰窟窿，周平安就不會掉進河裡，說不定，還有搶救的機會。

大家相互看了幾眼，然後齊齊看向軋鋼廠剩下的那四個人，因為，除了黑市的人，就他們在這裡呆的時間最長。

「是，是，王會計，讓人掘開的冰面。」終於，其中一個保衛承受不住壓力，在眾人的怒視下，低著頭，期期艾艾的說出了答桉「他說，要搞些冰塊冰魚！」

「我艹！」盛京鐵路局的司機們聽到答桉之後，面面相覷，又轉頭看向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王會計。

這王八蛋不是早有預謀，想要害死周平安吧？

想到之前，王會計將周平安置於危險當中的事情。司機們對視一眼之後，其中一個領頭的站了出來。

「行了，這事兒還是交給專業的人處理吧。小王，小劉，大牛，小馬，把軋鋼廠剩下的四個人分別看押，一會兒交給咱們鐵路警察。小李，你開車回局裡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向領導詳細彙報。」

「其他人，警戒！」

「是！」

聽到命令以後，司機們立馬進入狀態。

而早在衝突開始之前，就趁機閃身回到空間里的周平安，也在默默的觀察著外界發生的後續。

其實，挑起兩方交火的人，並不是王會計，而是周平安本人。

就連那句疑似王會計喊出的話，也是周平安乾的。

原本周平安只是想給大家表演一個「失足落水」的戲碼，以此達到假死脫身的目的。

但是，沒有想到王會計竟然會存心不良，索性，周平安將計就計，把對他心懷不軌的王會計捧上了主角的位置。

這樣的話，對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失蹤方式，也更能取信他人。

至於，被他專門安排人打了黑槍的王會計，能不能用生命背起這口黑鍋，那就不是他的事兒了。

為了不引起懷疑，周平安將自己安排的那十幾個黑市代表都收回了空間當中。

然後，自己就安逸的呆在了空間里，開始準備計劃自己下一步的行程。

話說，當盛京鐵路局的司機把事情彙報給自家領導之後，把一干領導們也聽得面面相覷。

特別是聽到司機講道，從四九城新來的那位王會計在其中的騷操作，鐵路局的領導們也坐不住了。

這可真是離譜他媽哭離譜，離譜死了！

先是給四九城軋鋼廠打去電話，將事情原委告知之後，要求他們趕緊派個領導過來。

然後，又安排鐵路公安局的精兵強將，要求他們立刻去勘察現場，並對剩下的那四個軋鋼廠的人嚴加審訊，一定要弄清事情真相。

至於黑市的人，呵呵，還是算了吧，不用想，現在也找不到人了。

回想這段時日，周平安對盛京鐵路局的幫助，鐵路局的領導們在紛紛扼腕嘆息的同時，又組織了上千人，沿著渾河岸邊，拉網式尋找周平安的屍體。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這個時代的公安同志們，可沒有後世那麼多的約束。

對待敵人就要像秋風掃落葉一般殘酷。

所以，和王會計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本想踩著周平安上位的那四個軋鋼廠職工，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在公安同志們和顏悅色的「循循善誘」之下，這四個人，進去審訊室之後，連五分鐘都沒挺過。

穿著濕漉漉的褲子，痛心疾首的將各人的心路歷程，交代的清清楚楚，乾乾淨淨，明明白白！

就連那句挑起雙方交火的喊話，也從疑似王會計的聲音，變成了，就是王會計的聲音。

而那處取冰的窟窿，也成為了王會計處心積慮想要搞死周平安的證據。

現場勘察的結果，也顯示當時周平安的站位，是被人推搡過去的。

再加上，雙方對峙時，王會計那充滿惡意的喊話。

於是，在軋鋼廠的領導還沒到來之前，這件桉子就在盛京鐵路公安局的縝密偵查下，得出了結論。

周平安同志是被妒賢嫉能的王會計給謀害的！

種種巧合組合在一起，恰好說明這不是巧合。

當跟著軋鋼廠領導一同前來的周父看到盛京鐵路公安局得出的結論時，整個人都傻了。

如果不是進公安局前，看到了沉茹的身影。

周父都真的以為周平安是弄巧成拙，假死變真死了！

原本心裡還在擔憂的周父，想笑卻又不敢，想裝的悲傷一點兒卻又不能，相互矛盾的兩種情緒，表達在臉上時，那就是扭曲，臉上的表情極度扭曲。

好在，大家都以為他是因為悲傷過度，才變成這個樣子的，所以也沒人仔細觀察。

「周叔！」一聲哀嚎，突兀的響起。

把正在想著怎麼做，才能把公安同志們給應付過去的周父嚇了一激靈！

「周叔，我對不起你啊！！」

身形彪悍，面目硬朗，一向以硬漢示人的王向陽，此刻，哭的像個三歲的孩子，帶著難以自抑的悲痛和愧疚，步履蹣跚的來到周父面前。

「是我，是我沒看好平安弟弟，才讓他遭了大難啊！嗚嗚嗚」

看著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王向陽，周父頓時心聲愧疚，連忙上前安慰，「唉呀，向陽啊，別哭了啊。」

「你弟弟沒事兒。你也別傷心了。」

「嗚嗚嗚」王向陽想起小時候周平安乖巧的樣子，自己從小把他看到大，更加傷心。

「這不是還沒找到人嘛！你哭啥哭。」周父把王向陽攬到一旁，溫言相勸。

「嗚嗚嗚」，王向陽想起平安弟弟來看望自家時的那份真誠。

「你都這麼大人了，哭成這樣，你不丟人啊？！別哭了。」周父有些不耐煩了。在別人看來，這就是在強忍著悲傷的表現啊。

「白髮人送黑髮人」，喪子之痛，又豈能是一時半會兒，消弭的。

「嗚嗚嗚」王向陽也是這麼想的，心中的悲傷更勝幾分。

「啪」

周父實在被王向陽痛哭的樣子給哭煩了，板著臉朝他後腦勺就是一記愛的撫摸。

「你這麼大人了，能不能別有事兒就流那貓尿！長的跟個金剛一樣，哭的跟個娘們兒樣的。你噁心不噁心！別哭了！憋回去！」

「嗯。好。」

時隔五六年，又聽到周父熟悉的呵斥聲，王向陽條件反射般的收住了眼淚。

這反轉看的周圍人瞠目結舌，要不是知道王向陽是真的傷心，大家還以為他在演戲呢！

「大家，別見笑。」周父連忙為王向陽解釋道，「這孩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們家平安也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

「我們兩家跟一家人也沒啥區別。所以，他才這麼聽我話。」

「哦哦哦」

軋鋼廠的領導和鐵路公安局的公安們，這才恍然大悟。

難怪王向陽，王主任會這麼傷心，也難怪王主任這麼聽話吶。

看著周父「強忍著揪心的喪子之痛」，還在堅強的安慰著悲傷的世侄。

眾人對於周父的表現，頓時感到敬佩不已。

「作為平安的父親，我代表他和我的家人，衷心的感謝局裡的各位同志。」周父為了避免自己漏出破綻，藉機開始感謝眾人，

「感謝你們日以繼夜的辛勞付出，感謝你們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讓這件事情的真相大白於天下。更感謝你們在他走後所做的一切。」

「謝謝，大家。」

因為周父心知自家的好大兒屁事兒沒有，所以，心裡也沒有悲傷之情。說出來的話，也自然就沒有共情。

好在，一切都走「喪子之痛」做掩飾，眾人也沒有在意周父說出來的話。

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周平安的「遺體」，所以，最後也只能以「失蹤」以及疑似死亡的名義，作為結桉。

俗話說，人死如燈滅。

哪怕周平安「生前」幫軋鋼廠度過物資貴乏的難關，助眾多朋友同學調劑物資改善生活，小半個四九城的單位，都有他的人脈。

但是，「死後」，他依然很快就被眾人遺忘。

畢竟，這地球上不管少了哪個，太陽都會照常升起。

何況，在這個困難的時候，大家都殫精竭慮的，想盡辦法來填飽自己以及家人的肚子，哪還有時間和心思去懷念一個生命當中的過客啊。

哪怕周平安被人提起，那也是因為沒了他，使得生活質量更加困頓了而已。

哦，對了，因為周平安被認定為「因公犧牲」，所以，按照政策，軋鋼廠給周家發放了一千二百元的撫恤金，同時還給周家保留了一個工作崗位，倉庫保管員。

呵呵，再怎麼說，周平安也是個副主任啊，況且，生前還為軋鋼廠的後勤保障任務做出了那麼大的貢獻。所以，於情於理，軋鋼廠都得拿出個態度來。

雖然官方已經認定周平安成為死亡人員，但是，周父周母卻堅持他只是失蹤。

所以，即便收了軋鋼廠給予的撫恤金，周父周母也沒有為他舉辦葬禮之類的悼念活動。生活亦如往常。

唯一的變化就是，周父周母和周順利，搬到周平安生前居住的那處大院子里生活去了。

在外人眼裡，周父周母是因為傷心過度，不敢接受現實。但是，周父周母卻知道，周平安真的沒死！

瞞著傷心的周順利，周平安在四九城陪著周父、周母又生活了半個月左右。

直到一切都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