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錯位共感
「這些事情我當然清楚。」
面對竹下一郎的善意提醒,羅塞塔並沒有忽視,因為他也同樣感覺到,相對於那些正常的古董,這些詛咒物品上殘留的記憶更容易讀取到同時,也更蘊含著一種難以言明的危險之感。
他並不是那種會將直覺的本能提醒當做錯覺的人。
因此,就在受到提醒后,羅塞塔臨時改變了自己一開始打算選的對象,而先選擇了這堆詛咒物品,給自己的感覺相對最安全的一串發黑念珠。
這件據說是因為其主人的遭遇,而沾染了某些不幹凈氣息的『詛咒物品",從外表上來看,是由六顆稍大的念珠,和十幾顆稍小的念珠用頗具彈性的絲線串聯而成,羅塞塔觸摸上去時,念珠串的木質也給他陰冷之感,尤其是其顏色,細看了他才發現,那其實並不是單純的黑色,而是一種像是血液乾涸了之後一樣,暗紅而近黑的色澤。
他注意到,那六顆稍大的念珠上還分別蝕刻著六個未知的古字,似乎是古梵文。
雖然不懂六個古字所代表的意義,但依靠靈能,羅塞塔卻莫名讀出了原主人盤弄這串佛珠時所發出聲音的記憶,喉嚨中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低啞的聲音。
「羅桑,你剛剛說什麼?」
就在旁邊的竹下一郎聽到聲音來問。
「我是想請問竹下先生你這串念珠上的故事。」
「啊,這個啊。」竹下一郎敲了敲腦袋:「我聽老頭子他說的時候,也記得不太清楚了,不過大概記得這串念珠最初的主人,應該是江戶時期某個據說頗為靈驗的修行僧。」
「這串念珠中間到底經手了哪些人我也不知道,但它最後一任知名的主人,卻是一位在幕末時期,投身戰亂,最終淪為了殺人魔的出家僧侶,而這串念珠也正是因為被他纏繞在刀柄上,浸染了人類的血液,才變成了這種色澤。」
「不過嘛,故事畢竟是故事,既可以是真實發生過的,也可以人為編造出來的,我記得老頭子他回憶往昔的時候,還說他買下念珠的時候,直接砍了快一大半價,所以我估計這個故事,有很大可能應該也是賣他的人,為抬高價格而編出來的。」
——不,這你可能就完全猜錯了。
依靠靈能讀取其上殘留記憶,雖然只是很短暫的接觸,但羅塞塔也能肯定,至少故事的後半段是大概真實的,因為他確實的就看到幾副第三人稱視角的,有關一個面貌模糊的瘋癲僧人,提刀斬殺某些古代人的場景。
把念珠放下,抬起頭,羅塞塔忽然向身旁的竹下一郎詢問,眼神平靜。
「我想買下這串念珠,不知道要是什麼價格,以及竹下先生你是否肯割愛。」
竹下一郎一愣,再次提醒道:「倒不是我肯不肯割愛的事情,羅桑,你要知道這東西可是不太乾淨的。」
「竹下先生不是剛說這個故事很有可能是出售者為了抬高價格而編出來的么?」羅塞塔反問了回去,而且說完,手就不禁往念珠上摸了摸,平靜道:「而且,這個故事我也確實很喜歡,不論是真是假,只要價格不是太離譜,我就願意把它買下來。」
「唔,這個嘛……」
聽到羅塞塔這話,身為真正愛這些東西的人,竹下一郎倒是可以理解這種『只為買一個故事"的情節,因此,當猶豫了一下后,他便直接鬆了口,擺了擺手道:「既然羅桑你喜歡,那我就直接送給你好了,反正你是玲子她的朋友,而且這些東西本來也沒什麼人買,我壓在手裡就算不喜歡,也沒辦法處理掉。」
「竹下先生你還是多少報一個價格吧,只要我的購買力能接受就行。」
搖了搖頭,羅塞塔沒有直接白嫖的意思,因為他知道人情這種東西就是最容易消磨的,沒必要就為了占這點便宜,就有可能降低了在荒川玲子這個同事心裡的印象,還讓她平白欠了竹下一郎一筆。
雖然以荒川玲子和她家這位長輩的關係,可能根本就不會因為送出這串念珠而心生嫌隙,但他們會不會,和羅塞塔知而不為就更完全是兩回事了。
「好吧,送上門來的錢,我哪有還不收的意思。」
坳不過羅塞塔堅定的態度,竹下一郎只得做了這場生意,不過看在侄女的份上,倒是也沒做出見客人特別喜歡就臨時漲價這種事,而是按照市價,報出了一個偏低的價格,算是給他打了個折扣。
在這裡額外一提的是。
因為老師是在學界素有聲名的宇見教授的緣故。
畢業,並暫時留在瀛洲工作生活以後,作為民俗學者,羅塞塔藉助其人脈,就一直有兼職做著給國家機關、文化事業單位及企業單位供稿的工作。
因此,在經濟狀況上他倒也還算得上良好,而且更因為職業性質的緣故,他並沒有像銀行職員和房地產從業者那樣受到泡沫經濟的巨大衝擊,反而生活待遇的狀況,在相對比的情況下,好像還提高了不少。
於是。
就這樣簡單的完成了交易后,羅塞塔便把念珠串包好收起。
他沒有直接戴上,而是準備等之後,再循序漸進的緩緩吸收其上殘留的記憶。
或許是因為其乃『受詛之物"的緣故。
羅塞塔能夠隱約感覺到,這串念珠上殘留的記憶,似乎是遠比槻山正夫那本詩選集更加龐大,只要集中精力,那些血腥而殘忍的殺人畫面彷彿便會撲面而來。
他有一種感覺。
如果能把這串念珠里殘留的記憶都吸收掉的話,他搞不好也能夠學會那位身為幕末人斬的瘋癲僧侶的殺人劍術。
有石井崎人帶來的威脅如芒在背。
羅塞塔必須要抓緊一切時間,利用自己靈能帶來的優勢,儘可能的爭取提升力量。
哪怕明知道念珠這件『受詛之物"背後潛藏的危險,或許更大於表面上的收益,他也不可能拒絕這麼一個短期內快速提升實力的辦法。
朝九晚五堂中。
他只是一瞬的思考,並未引起身旁竹下一郎和荒川玲子兩人的注意。
收起念珠,很快,羅塞塔的注意力就回到了這趟古董店之行中,和荒川玲子跟隨在熱情介紹著的竹下一郎身後,聽著他滔滔不絕的講述著這些物件背後不知真假的故事。
因為民俗學本就是研究地方的風俗文化和信仰的玩意的緣故,偶爾,在這些古物涉及他專業領域的地方,羅塞塔倒也是能搭的上話,說說相關的軼聞。
雖然給人的風格偏冷,行事和說話也簡單直接,但實際上,羅塞塔卻並非是孤僻自閉的性格,相反,在眼下這種涉及他興趣愛好的事情上,他恰恰是表現的並不如何沉默寡言,甚至和竹下一郎這個開古董店的收藏愛好者,可以說是相談甚歡。
然而。
時間總是過的飛快。
朝九晚五堂外,天色漸漸漆黑,轉眼間,時間就來到了接近傍晚。
習慣性看了看牆上的一大堆鐘錶,竹下一郎不得不停下介紹,抱歉道:「我還有一個正在上國中的女兒,她快要放學了我得去接她,難得見一次玲子你,但我今天恐怕是不能留在店裡接待你們倆了。」
「沒事,正好這個時候我們也該走了,就算竹下叔你要留,我們也得先找個地方吃晚飯了。」
荒川玲子很知趣道,並手肘暗暗捅了捅羅塞塔:「羅先生,你說是吧?」
「嗯,我已經餓了。」羅塞塔平靜的配合回答,而聲音絲毫沒有誠意。
荒川玲子扯了扯他衣服,道:「總之總之,那我們就先告辭啦,竹下叔?」
聽到這話,竹下一郎鬆了一口氣,忙不迭道:「那行,你們先走,我得收拾一下店面,也待會就走了。」
這話說完,最後,幾人互相交換了一下名片以及聯繫方式,在約定好下次一定帶他們好好參觀之後,給朝九晚五堂掛上關店歇業的牌子,竹下一郎就趕忙去接女兒回家。
而荒川玲子和羅塞塔兩人,他們則就近找了家餐館,解決掉了晚飯問題。
轉眼間,在把身為普通人的荒川玲子安全送了回去之後,蟻川市的時間儼然已經是來到了夜晚,一輪殘月依稀隱藏於雲層之中。
望著腳下街道上穿行的車流,遠方夜間都市那不斷變化的霓虹光彩。
不知為何沒有回到公寓休息,羅塞塔卻來到了老城區未曾修建完成的最高樓天台上,從高處俯瞰著深沉的夜色,眼瞳中鐵灰的異色流轉。
「槻山先生……你有興趣了解一下我們的先知對末日的預言么……」
「這是教祖令我們研發的福音葯……它已經在很多人的身上經過實驗……」
「為了表示對槻山先生你的誠意……這些可愛的東西算是慶祝我們的合作、以及慶祝你出獄的禮物……」
撫摸著手中阿蒂爾·蘭波的詩選集。
忽然間,一種對腳下的這片景色產生的莫名悸動,就再度於羅塞塔的腦海中出現。
而此時此刻這種感覺,在白天時,就亦出現在他隨著荒川玲子來到朝九晚五堂前,進入到這片幾年前因為一場大火,而停止了開發的老城區的時候。。
就好像闖進了某種生物的獵場之中一樣。
把感知最大程度的隨著風而釋放出去,羅塞塔就感覺的到,彷彿有一個個虎視眈眈的視線,從深沉夜色中環視著他們毫無防備的獵物,似乎是在挑肥揀瘦,無差別的釋放著惡意。
對於這種視線,他似乎並不陌生。
羅塞塔回憶著先前的某段記憶,來到雨夜之中,和那頭赤紅著眼睛的怪物對視。
是,他想起來了。
老城區里隱藏的這些視線,他確實並不陌生。
——沒錯,那正是屍狗緊盯著獵物,準備進食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