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二更)
塗滿從教律堂出來,早已經看不見宋青柚的身影,他腦袋上的傷經過李教隨手治療,傷口已經癒合,就是血還糊在臉上。
他一邊用袖子擦著血,一邊沿著小徑往回走。走入四處無人的樹林中時,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腳步便不由一頓,折身轉進道旁的樹下。
光蝶隨著他的腳步飛來,落在他攤開的手中。
塗滿倏地收緊五指,將光蝶攥進掌心裡,抓滅了它的光芒。周遭一下子變得昏沉下去,只有遠處幾隻翩躚的光蝶隱隱投來一點光線。
樹腳下溢出一團更為濃稠的黑影,塗滿恭敬地半跪下身,沖著黑影行了一禮,「師尊。」
影子里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冷淡地應一聲,問道:「如何?」
「教律堂中發生混戰的時候,我看到宋青柚的行氣抓著什麼東西,擦除了慎字貼上的字跡。」塗滿當時追進濃煙當中,幾乎就在慎字帖下方,當然他害怕暴露腦子裡的想法沒敢踏進慎字貼的文氣中。
但那麼近的距離,大章魚的觸手揮動時,攪散了一些煙氣,這才讓他看到點端倪。
「就是她擦掉了慎字貼上的字,才使慎帖文氣外泄,當時有黑色的碎屑掉下來的,我本來想去撿點來。」塗滿抬手摸了摸自己腦門,「結果剛好被一個攻擊打中,就暈過去了,等我醒來時,已經什麼都沒了。」
黑影中的人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示,好似早就知道這些情報,說道:「我要你詳查的就是這個,查清楚她是用的什麼東西擦除,若是賦字,又是什麼字,出自於什麼書中。」
塗滿點頭,有些疑惑道:「師尊,那幅字帖真的是俞老寫的嗎?俞老已經是宗師境界,宋青柚連行氣訣都沒修鍊過,怎麼可能毀掉他的字?」
黑影中人說道:「這不是你自己親眼所見的么?」
就是他親眼所見,塗滿才覺得疑惑,當時在場那麼多師兄師姐都沒能破壞掉慎字貼。
黑影里的人笑了一聲,「塗滿,有些人天生就很幸運,他們可能獲得你想象不到的機緣,不是所有人都得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苦修才能提升上去。」
「大家同是從《靈字天書》中獲得經史典籍修行,甚至是從同一本典籍中獲得同一個字,但為何每個人使出來的威力卻不同?」
「因為有的人天生就受《靈字天書》的青睞,獲得的靈字就是比別人的文氣更加充沛,就算他們自身行氣再如何微弱,只要激發靈字,威力就能比別人更強大。這就是將火星投入油杯,和投入油桶中的差別。」
「更何況,即便所有典籍皆來自《靈字天書》,不同典籍之間亦有高低之差,天書中最高階的典籍乃是十二金章,金章中一個字,就能抵千百本經史典籍。」黑影里的聲音輕而緩,帶著蠱惑的意味,「所以,一切都是說不準的。」
塗滿沉吟著點頭,心中生出說不清的癢意,又有些不甘心的懊惱。
為什麼只有他沒有,他沒有殷子覆的家世,也沒有宋青柚的好運。她一個天罪奴憑什麼能得到靈字天書的青睞?
上汀園舍院內,宋青柚捏著橡皮屑回屋,將橡皮屑灑在面前的桌案上。
橡皮屑里殘留著未散盡的文氣,文氣當中又含有一絲相融其中的行氣,若是留在教律堂,被人發現了,是可以通過橡皮屑追查到她這裡的。
宋青柚懊惱地拍拍額頭,她總提醒自己要謹慎,卻還是會局限於上輩子的見識和習慣,會在無意中忽視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試問,誰用橡皮擦了東西,還會想著把橡皮屑收撿起來?
好在這橡皮屑畢竟是使用過後留下的殘屑,其上殘留的文氣十分細微,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內里文氣散盡,橡皮屑也跟著湮滅消失。
宋青柚這才稍微安心些許,看來以後擦除天罪印,她也必須得將橡皮屑收撿好了,等著它自然消失。
第二日一早,州學鐘樓上的晨鐘敲響,渾厚清越的鐘鳴震顫著州學的每一寸土地,將暮色從這裡驅離。
宋青柚一下從夢中驚醒,難受地揉了揉眉心。
第二聲鐘鳴傳來耳邊,如一股清泉灌入腦海,比薄荷還提神醒腦,叫人渾身都一激靈。
這可比鬧鐘好使多了,宋青柚徹底清醒,起床洗漱。
她收拾妥當推開門,一眼便看見坐在花園桃花樹下的身影。游信花穿著一襲月白長裙,指尖逗弄著一隻光蝶,於薄薄晨霧中扎眼得厲害。
也不知她已經在那裡坐了多久,肩上和髮髻間都沾染了些許零落的桃花瓣。髮髻上只簪了一支簡約的銀釵,綴下兩縷細長的流蘇,青絲柔順地從肩頭滑落,在石桌上堆成一個倦懶的髮捲。
聽到開門的聲音,她立即轉過頭來,眼眸霎時一亮,便猶如晨光穿透迷霧,讓那張臉瞬間生動明艷了起來。
宋青柚被她的美貌蠱惑,呆怔了片刻,想要退步往門后縮的動作便慢了一步。
等她反應過來時,游信花已經提著裙擺,腳步翩躚地落到她面前。
「柚柚,我帶你去膳堂吃飯,我知道哪個窗口的飯菜最好吃。」游信花聲音柔柔地說道,親昵地來挽她的手,「膳堂的大嬸都很喜歡我,你跟我一起,她們也會多給你打兩勺。」
宋青柚簡直一腦門問號,柚柚,什麼柚柚?她們關係有進展到這個地步嗎?
她反應極快地躲開游信花挽來的手,淡聲道:「不用了,我其實吃得不多。」
游信花便也乖乖收回手,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絮叨道:「那我們一起走吧,你這幾日一直都沒回來,想來也沒有好好逛過州學,肯定不知道膳堂在哪裡。正好我這幾天把州學都踏了個遍,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
宋青柚轉動眼眸,盯著她說道:「你那天看上去傷得很嚴重。」
她那日吐血暈倒,雖然沒什麼外傷,宋青柚猜測她可能受了內傷,受內傷的人還能活蹦亂跳地逛州學。這麼看來,她說不定也根本沒受內傷,那在她面前裝作吐血暈倒是幹什麼?
游信花眨了下眼,捂著心口道:「確實很嚴重,我那日跟幾位師兄師姐去城外捉異獸,被一頭長得像牛的異獸撞了一下,現在說話,胸腔里都還很疼。」
宋青柚也看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也不打算深究。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和別人牽扯過深。
兩人一道出門,走過上汀園的廊橋,便看到等在另一端的兩人,宋青柚苦惱地皺眉。
塗滿拽著殷子覆朝她揮手打招呼,宋青柚目不斜視地略過他們,朝外走。
倒是游信花很熱情地上去和人交談,介紹自己。
塗滿追上來,捂著自己還有些暈乎的腦袋,問道:「你昨天什麼時候走的啊?沒發生什麼事吧?」
殷子覆這段時日跟在俞老身邊,也知道一些情況,但他並不知道昨夜教律堂發生的事,還是今天一早塗滿來找到他,才從他嘴裡得知一二。
塗滿拉著他,邊走邊說道:「殷公子說,昨晚上被關在凶獸圖中的幾個學子的命牌都碎了,沒有一個人存活,凶獸圖又發生自燃,將一切都燒了乾淨。」
宋青柚轉頭看來,殷子覆乖巧地點了點頭,「我在俞老那裡看見的。」
宋青柚問道:「這麼說,是不是很難再抓到兇手了?」
殷子覆見宋青.52GGd.柚跟他搭話,眼角立即彎起來,澄澈的眼眸映照著晨光,像是融化的焦糖,「俞老應該是查到了一些線索,不過具體是什麼,我就不知曉了。」
他亮晶晶的眼中寫著,你想知道嗎?你想知道我就再去問問。
宋青柚:「……」她實在忍不住提醒他道,「我們才來州學,這件事和我們沒什麼關係,何況,牽扯人命,不是小事,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最好不要隨便往外說。」
殷子覆點頭,「好。」
宋青柚眼角餘光朝游信花看去,後者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們這裡,正微笑著和路過的學子交談。
她好像和誰都認識,就算不認識,也能和人家搭上話,一來二去地聊起來,腦門上簡直就是貼了一個大大的「社交牛逼症」招牌。
一行人進了州學膳堂,游信花很自覺地給他們當起了導遊,介紹哪個窗口的飯菜好吃,是甜口還是辣口。
也確實如她所言,只要她露個臉,那個窗口的大娘都會多關照他們一些,飯勺里舀得滿滿當當。塗滿牙花子都快笑飛了,看著游信花眼冒精光,一臉的想要將她娶回家的妄念。
宋青柚端著餐盤,下意識隔開殷子覆和游信花。
昨夜,游信花雖然也通過了助教的詢問,但她總覺得她和張歸陽的死並不是毫無干係。憑著游信花這張嘴,說不定三兩句話就哄得殷小公子去為她當斥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