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宋青柚正是煉成靈書的關鍵時刻,自是不容許旁人有絲毫打擾。
這個時候,她的行氣防禦力和攻擊性都極強,界限分明地將所有人與她辟絕開。
像游信花這種已然在她領域內的,行氣第一時間便是將她牢牢制住,掌控在自己手裡,不容許她有絲毫反抗的機會。
行氣與意識相通,從這大章魚的行徑,就可反應出宋青柚的心性。
半透明的黝黑觸手彷彿蛇一樣裹纏在游信花身上,觸手腹下的吸盤隔著衣衫,依然牢牢吸附在皮膚上。吸盤貼附的地方,皆是她周身經脈大穴,足見威脅的意味有多濃重。
行氣訣所附的經絡穴點陣圖算是被宋青柚給搞明白了,真是活學活用。
游信花屬實無奈,她心裡再清楚不過,一旦自己有任何異動,這章魚行氣就會毫不留情洞穿她所有要穴,將她當場絞殺。
她儘力放鬆身體,連呼吸都克製得輕而緩,向宋青柚表明自己很乖很無害,絕對不會反抗和打擾她。只希望她能發發善心,別纏那麼緊,也別那麼恐嚇人。
大章魚絞纏的力道果然停滯下來,將她徹底吞入墨色行氣,便暫時沒了動靜。
游信花緩緩舒一口氣,隔著瀰漫的墨霧,眯起眼睛往行氣中心的人影看去,
身處行氣中心的宋青柚閉著眼睛,胸口正中一點金光正緩慢凝結成型。
墨色的行氣圍繞那一點金光遊動,漸漸尋到規律,從一頭流入金光,又從另一頭流出,如此循環往複。
金光成書,金線勾勒成一粒一粒拇指大小的金色小方格,方格按照某種規律整齊地排列在一起,最終形成一面約摸一尺長半尺寬的方形物什。
游信花從未見過此物,睜大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細些。
這時,墨霧中心的人睜開了眼睛,宋青柚看著眼前嶄新生成的靈書,無語凝噎。
為什麼她的靈書會是鍵盤?!
難道以後出去打架,要她抄起鍵盤瘋狂打字干架?難怪她的行氣會是八爪魚,這要是不多長几只手出來根本干不過別人!
宋青柚簡直能夠預見自己的未來——成為行走於異世的一代鍵盤俠。
不過,換一個樂觀的思路想,她都有鍵盤了,那還不是想打什麼字就打什麼字了?
宋青柚躍躍欲試地伸手摸上自己面前的靈書鍵盤,其上的方格都是金線勾勒而成,方格之內的數字和字母亦是如此。
格與格之間纏繞著墨色行氣,與瀰漫在她身周的墨霧相連,彷彿是流動的河流,生生不息,而方格鍵盤則是這墨色河流中的一座座小島。
金色鍵盤與行氣緊密相連,好似大章魚的心臟。
宋青柚抬手輕輕敲了一個按鍵,那按鍵周遭的墨色行氣驟然盪出波瀾,宋青柚意識與行氣相通,能瞬間接收到鍵盤上的信息。
——空有鍵盤,但她這鍵盤裡還沒有詞庫,打不出靈字。
宋青柚:「……」果然是她想多了。
宋青柚防備心極重,墨色行氣擋開了前方的學子,也阻隔開眾人的目光,讓他們無法看透章魚體內的景象。
行氣課的夫子第一次見人這麼快就將行氣訣融會貫通,無比驚艷,自是不允許任何人妨礙到宋青柚。
只是一想到她的行氣無法與任何道派的典籍靈字契合,便越發捶胸頓足,扼腕嘆息。
可惜,當真是可惜!
墨霧當中,只有宋青柚和游信花。宋青柚偏頭朝被章魚觸手捆綁住的人看了一眼。
她先前為了凝結靈書,顧不上管她,只是將她制住困在墨霧當中。
現下,靈書已成,宋青柚的注意力轉移到游信花身上,那章魚觸手與她緊密相纏,行氣又與自己意識相通,宋青柚幾乎能直觀地感受到她肌膚的熱度,皮肉下震動的脈搏。
所以,宋青柚幾乎是立即就察覺到了她身體上的古怪之處。
游信花的身軀上有賦字的文氣波動,極其幽微,就像是附著在皮膚表層的一層薄膜,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其下,只露出一個虛實不明的表象。
若不是她的行氣如此嚴絲合縫地貼在她身上,旁人根本覺察不到。
游信花感覺到觸手腹部細微的蠕動,有意識地在對她身上賦字文氣進行查探。
她略垂下眼,狹長的眼尾便顯出幾分凌厲來,抬手掐住觸手尖尖,似笑非笑道:「柚柚,你再繼續下去,我可要大叫非禮了。」
「這可是課堂上,外面還坐著行氣課的夫子和一百多同窗。」
宋青柚也意識到現下場合不對,容不得她細究游信花身上的古怪,章魚觸手猛地一松,將她丟出墨霧外。
眾人見到游信花衣衫凌亂地跌落出來,她半披的黑髮亂糟糟地搭在肩上,白皙纖細的手臂殘留著被緊束過後的紅痕,就連脆弱的脖頸上都有一道勒痕,頸側要穴處更是有一點血紅。
如此狼狽,又如此讓人浮想聯翩。真不知是該說宋青柚下手太狠呢,還是該懷疑她點什麼。
在場有一部分人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游信花倒是一點都沒覺得尷尬,她背過身,動作利落而從容地整理好衣裙,理順披下的長發。
等她整理好儀容回頭,夫子才問道:「如何?」
殷子覆在游信花跌落出來時便想上前,但看了一眼便自覺避開視線,直到聽到夫子的詢問,才重新轉回目光,看向游信花,追問道:「宋姑娘怎麼樣了?」
游信花抬手輕捂住自己頸側,勾唇笑道:「宋師妹天賦異稟,驚才絕艷,已然靈書大成。」
課堂上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宋青柚這樣一個被靈字天書拒絕,無法踏入任何一個道派之人,竟然是第一個煉製出靈書的人。而且,竟還是在第一天的行氣課,在絕大部分人都還沒摸到門路的時候。
莫說是在越州,就是在北境,在整個上爻大陸,都算是不可多得。
她這到底算是天才,還是廢物?
若說她天才,她卻無法修行天書靈字,若說她廢物,她不到半天就煉出靈書,這要是廢物,那他們這些人又算是什麼?
「就算她煉製出靈書,又有什麼用?」人群里,不知有誰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句話倒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煉成靈書又如何?沒有靈字的靈書,就是一紙空白,毫無用處。
夫子冷哼一聲,「就算沒什麼用,也比你們這些枯坐半天,連靜心斂神都做不到的人有用。」
眾人頓時不敢多言了。
恰在這時,大章魚的觸手收卷,墨色行氣猛地收束回去,宋青柚的身形顯露出來,行氣在她手上濃縮成一面墨黑色的方形玉板,板上金色小格框著一些字元。
玉板上行氣縈繞,大家並沒有看得很清楚,甚至不知道那是否是墨玉,還是別的什麼東西,靈書就從她手心裡消失。
有人願意展示自己的靈書,有人不願意展示,就比如夫子手中的象牙摺扇,這就是他的靈書。
但即便如此,扇面上的靈字也隱藏於繚繞的霧氣背後,只露出一點隱隱綽綽的痕迹,不會讓人看清。
雖然,宋青柚相信,即便是她將鍵盤展示給他們看,他們也定然看不懂。
這個世界應該是沒有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字的吧?
夫子並未要求宋青柚展示她的靈書,他現在是對宋青柚既欣賞又惋惜,私心裡還有一點奇思,想看看她往後是否能找到別的出路。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在各途道派上不通,卻在自身行氣上天賦絕倫,是我生平僅見,以後或許能闖出一番獨有天地。」
夫子毫不掩飾對宋青柚的欣賞,繼續道:「我在這州學教了二十餘年的行氣課,還從未收過弟子,你可願拜入我門下?」
成為州學夫子門下弟子,多少能讓那些想找她麻煩的學子有所顧忌,比如今天早上,那些搶課的人,就沒幾個敢搶到游信花頭上。
宋青柚想到自己耳後的天罪印,因為這,她一直不想與人深交,面對游信花、殷子覆等人也總是疏離冷淡。
但眼前的夫子不一樣,跟他建立起師徒關係,定能給她在州學的生活和修行上帶來許多便利。
宋青柚心念電轉,當即拂衣下拜,滿面欣喜道:「弟子拜見師尊!」
游信花詫異地挑了挑眉,她還以為宋青柚會一直那樣抗拒他人的親近,獨來獨往。
夫子頷首應允,伸手扶起宋青柚,手中摺扇在她手中文令上輕輕一碰。
宋青柚的文令上浮出一柄細長的劍紋,劍紋一側以濃墨細筆書寫而成一個「司」字,乃是這位夫子的姓氏。
「這柄劍紋為我之象徵,亦是朝日居的通行令符。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司棄的弟子,有任何難處或是困惑,你皆可觸動文令上圖騰與我聯繫,也可直接來朝日居找我。」
宋青柚輕輕摩挲過文令上的圖案,雙眼亮如星辰,一臉喜不自勝的表情,歡快道:「謝謝師尊,我記下了。」
司棄頷首,轉頭對眾人道:「鐘聲早已響過,放課吧。」
眾人都拱手拜送夫子,宋青柚看著司棄消失在青色幕簾後方,幕簾也從白石壇中消失。
在幕簾消失的下一瞬,宋青柚匆匆提起裙擺,腳步飛快地往白石壇下奔去,沒理會神色各異的眾人,也無視了欲要上前來與她搭話的殷子覆。
橡皮擦快要失效了,她必須在一刻鐘內回到校舍,抑或是找到一處隱秘而安全的空間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