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是對宦官娶妻很感興趣
那人沒有出聲。
陸霜見此便想伸手制服他,可那人看都未看一眼便穩穩接住,陸霜很快意識到此人武功絕不在她之下。
他握著陸霜的手腕轉頭正對上她,一瞬間陸霜後退了兩小步,眸中難掩懼色。
那是一張純白的假面!只有雙眼出有細窄的孔洞…
斗篷擋住了微弱的火光,陸霜看不清他的眼睛。
陸霜在軍中見過各種駭人的假面,有猛虎獅獸、魑魅魍魎,亦有鬼蛇饕餮,都是紅眼凶牙,花里胡哨的風格,陸霜早已見怪不怪。
可這純白的假面,不見神韻,只顯凄冷淡漠,像是墳頭的紙娃娃,詭異悲涼,直擊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陸霜嘴唇微顫,呼吸急促難掩緊張,因為這張假面,像極了她前世最後一刻的所見!
她知道那是來接她上路的陰間鬼差。
那麼如今面前這個呢?是活生生的人,還是來接師爺上路的鬼差?
總不能……是當年接她的那個老熟「人」吧……
活人能見到鬼差嗎?
應是不能的,那總不至於是這一世又到頭了吧!
陸霜用力眨了幾下眼,最後還是確認,面前的是個活人。
是個武功極高還裝神弄鬼的活人,這似乎比鬼差更嚇人一些。
陸霜身體各處提高戒備,雖時準備接他的招,卻不想他手上鬆了力道,緩緩將她放開。
「你……」
陸霜又起聲,那人充耳不聞,大步往外走去,陸霜稍稍一愣,轉頭便往外追去。
她衝出地牢外,只見一切如常,看守的官差還是原樣在打盹,天地間不留一絲他的痕迹。
陸霜迷惘地在黑暗中躊躇了一小會。
一個小小師爺,總不見得會有這般強大的仇家,若是為殺人滅口,此時也為時過晚。
陸霜冷靜下來,回憶了一番,方才那人的假面雖可怖,可拋開假面不談,身周也似有一種無形的氣場,這種氣質應是多年累積沉澱下來的。
陸霜不由得想到那狗官曾提到東廠少督主會來…
而前世她也聽聞這位少督主鮮少露面,即便偶爾露面都戴著假面,無人見過其真顏。
若真是他,那是來斬草除根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師爺還需他親自動手?
更何況口供陸霜都拿到了,斬草除根是不是也該找找她的麻煩?
但陸霜實在想不出另有何人。
真乃奇事也。
可在宮廷朝堂里若想往上爬,終究繞不開與東廠接觸,陸霜眸色一暗。
或許該想辦法與東廠走近些。
陸霜又回到牢中,她是答應放師爺一命,但如此作惡多端的人死便死了。
她抓起師爺的手,割破后在第二份口供上按上血印。
所有官員當官入冊時,都在吏部的冊子上按過右手拇指印,這指印紋路每人都不一樣,比字跡更難造假。
做完這些,陸霜急速趕回船上,一路上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東廠。
踏進船艙,她莫名迷糊糊地往鍾黎的隔屋走去,不知心中為何會有這樣的預感——
方才那人莫不是鍾黎?
可能因為身高相似,都約莫高出她大半個頭,身型也大差不差。
當然,這只是下意識的猜忌,沒有任何證據。
鍾黎隔屋外,墩三正在打鼾,好像已經睡著多時了。
陸霜輕輕扣了扣房門,無人應答,墩三也沒醒來。
她略作猶豫,還是輕輕開了一點門縫。
鍾黎房內的小窗未關,微弱的月光下他沉沉睡著,外衣整齊地疊在一旁,並沒有什麼玄色斗篷和白色假面。
陸霜有些心虛慚愧,輕輕關上了門。
鍾黎於她有救命之恩,她卻總在提防他,猜忌他…
他平日里喜歡假溫柔,裝委屈,今日沏茶時又做一副溫潤高雅模樣,但不論如何,都與那詭異兇殘的假面人完全不搭邊。
何況若他真是那不顯真面的少督主,怎會退下假面來屈尊做她的面首。
簡直毫無邏輯可言。
而她竟只因體形和身高就胡亂猜疑,天下身形相似之人多了去了!
罪過罪過!
陸霜內心連連抱歉,返回自己隔屋。
靜謐中隱隱傳來隔壁的關門聲,鍾黎睜開了眼。
他眸底幽深似寒潭,空無一物的漠然之下,有著難以察覺的慌懼。
大冷天的,方才連窗都忘了關了…
次日。
船已進京。
快上岸前,陸霜還是忍不住道:「鍾黎。」
「嗯?」
「你見過你們少督主嗎?」
「……」
鍾黎一怔,還沒想好怎麼回,陸霜補充道:「還有兩月有餘,胡安兒就和他大婚了。」
先前宮宴上,皇帝親口允的這門婚事,說三月後成婚,也就一眨眼的事。
其實陸霜想的是,若昨夜那個男子真是少督主,那胡安兒也太慘了。
就她那膽小矯情且無腦的性子,怕不是要嚇死在新婚夜。
不過陸霜並不擔心她,甚至有些好奇和期待,「誒,你們少督主就算再神秘,大婚那日肯定也見得著,到時你去嗎?」
鍾黎:「我自是去不得。」
也是,幫東廠做暗事的,也不會明著露面。
「我倒是想去瞧瞧。」
鍾黎倚在圍欄上,一雙桃花眼悠悠望向陸霜,「你對他很感興趣?」
陸霜捋了捋耳鬢被風吹散的青絲,道:「沒有,只是對宦官娶妻很感興趣。」
「……」
鍾黎實在不知道說什麼。
陸霜以為是「宦官」兩個字戳到了他的痛處,腦子飛速轉動,憋出一句安慰來,「不過不管你們少督主怎樣,肯定沒你長得好看。」
「或許…差不多吧。」
陸霜又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不對,「好看」這麼女性化的詞,用來形容他,他也會多想吧。qs
「我沒有惡意。」
「嗯。」
御書房。
陸霜剛憑著宮令進了宮,板正地立在齊南帝面前陳述這幾日的差事。
齊南帝起先聽到陸霜說「物資盡數發放,災民得以安頓」時,眉心舒展,神色欣慰。
隨後又聽到「南河縣令偷襲朝廷大船,藏糧不發」時,臉色黑成了泥。
他將奏摺用力往桌上一摔,起身痛斥:「朝廷的船他也敢下手,這南河到底是他的天下還是朕的地盤!」
這兩件事,更讓齊南帝憤恨的是第一件,這代表了南河縣令藐視皇威。
至於藏糧不發,他只是不痛不癢說了幾句。
陸霜心嘲:上樑不正下樑歪。
高位坐得久了,又怎能與窮鄉難民感同身受。
她藏住心中的鄙夷,微低著頭,雙手呈上最重要的東西——
那份血印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