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層.村莊 第一百三十二章.唐玲的傷
「最近村子里越來越多的人感冒了啊。」
醫務室里,陳情給來看病的村民遞交了相關病情的藥品以後,終於結束了所有病人的會診,他有些疲憊地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有些難受地閉上了眼睛。
這已經是這一周以來,因為感冒來到醫務室的第二十多戶人家了,最近遇神村接連不斷的暴風雨,明明七月的炎陽天,卻氣溫驟降,直逼寒冬的溫度,巨大的溫差讓許多在田間勞作的村民都不小心感染了病毒,患上了感冒。
「陳醫生!幫幫忙!」
還沒等陳情休息片刻,屋外傳來了喬靈香的驚呼,陳情立刻坐起了身,重新戴好了眼鏡,朝著窗外看去,喬靈香摟著唐玲急急忙忙地朝醫療室跑來。陳情連忙將面前的椅子擺正,疑惑地問道喬靈香:「靈香?你今天怎麼過來了?」
「陳醫生,有沒有什麼藥酒或者膏藥?幫玲玲看看吧!」喬靈香扶著唐玲坐在了椅子上,她懇求道。
「唐玲?她怎麼了?」
陳情轉頭,這才注意到喬靈香懷中的唐玲不似他先前見到的那副靈動的模樣,整個人憔悴不堪,原本有些肉肉的臉頰現在凹陷了進去,她的小臉慘白,厚重的青黑印在她的兩隻眼睛下面,她的雙目有些無神,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折磨,讓她的身體和靈魂都沒了原有的生氣。
「這是怎麼回事?」陳情意識到了唐玲現在的狀態的不對勁,他皺著眉看向身旁滿臉心疼的喬靈香。
喬靈香抿唇,慢慢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解開唐玲長衣袖的口子,將衣服給折了上去,露出了唐玲兩隻慘不忍睹的手。無數條猩紅的印子刻在唐玲的手上,許多地方因為力度之大,已經擦破了皮肉,獻血流干以後,剩下了一個猙獰的疤痕,醜陋地包裹著唐玲的手臂,還有些新鮮的傷口,還在冒出點血絲。
陳情看到唐玲手臂上的這些傷口都震驚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唐玲的一條胳膊,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僅是看著傷口,就足矣知道製造這傷口的主人是有多麼的心狠手辣,才會對一個孩子下如此毒手。陳情看向靠在喬靈香懷中,眼神沒有焦距的唐玲,輕聲細語地詢問著:「唐玲,這些傷口是誰弄的?」
意識一直處於混沌狀態的唐玲,聽見了陳情喊著她的名字,她有些機械地轉動著腦袋,將目光朝向陳情,只是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眼前總是有一片朦朧的紗遮住,就像是那種一直不能聚焦的攝影機的鏡頭裡的畫面。
唐玲已經有一整周沒能夠睡個好覺了。自從那次發現了陳仁德會在夜裡站在院子里窺探她的屋子的時候,唐玲怕得再也不敢在晚上睡著覺,她第二天也試著在窗帘的縫隙後面等候,果然,陳仁德的身影在夜裡,在他們一家全都上鋪睡覺以後,定時地出現在了唐玲家的院子,每次他站的位置都不太一樣,總是永遠都會讓唐玲透過窗帘縫隙一眼鎖定了他。
唐玲再也不敢大晚上睡覺了,她害怕樓下的那個身影會在她某一次入眠后再睜眼,就直直地站在她的床前,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唐玲只敢等到天剛亮的時候,等到家裡的大公雞打鳴的時候,等到陳仁德在那時候離開的那一刻,唐玲才敢倒在床上休息。可是不會讓她安心地睡覺的,因為趙芳會在九點的時候拿著竹鞭子進入她的卧室,毫不留情地揮舞鞭子叫她起床,哪怕她已經睜開了眼睛,趙芳也會等到自己發泄個痛快以後,才停止了毒打。然後恢復成平日里那慈眉善目的樣子,溫聲細氣地催促她趕緊下來吃飯。
可是已經身心俱疲的唐玲哪裡還吃得下飯?那幾天,她的兩隻手為了護住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竹鞭子攻擊得鮮血淋淋,連拿起筷子的能力都沒有。唐玲無法下樓吃飯,因為她的渾身都痛,而趙芳和唐建國也並不在意她是否會下樓吃飯,唐玲要下來吃那就吃,不吃,那她的那一份飯就會直接丟給雞圈裡的雞。
唐玲就這麼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最近才能夠下了樓,勉強地吃上一些食物,然後飯後,忍著劇痛重新上樓躺回床上,睡不了多久便會被打完麻將回來的趙芳再打一頓。
要不是喬靈香發現了唐玲已經好久沒來找過她,意識到了不對勁,估計唐玲還要受這種折磨很長一段時間。
喬靈香一直都知道趙芳和唐建國夫妻倆不是什麼好人,對待唐玲可以說是以巴掌之後給顆甜棗的方式來教育,唐玲老早就沒去上學了,自從唐玲的爸爸媽媽離開了遇神村以後,趙芳和唐建國夫婦就不讓唐玲再去念書了,他們覺得女娃子念這麼多書沒什麼用處,把自己的劣性給馴化,然後成為一個乖順聽話的傀儡,等大了找一戶看得上的人家嫁了就得了。可以說,自從唐玲的爸媽離開以後,唐玲的最後一層保護罩也消失了。
遇神村的這些村民,全都是帶著腐朽愚昧的思想,不管是唐玲還是喬靈香,她們都只是封建思想下不值一提的犧牲品,還有許多人跟她們一樣,但是這裡的人卻覺得理所應當和平淡無常。
喬靈香看著懷裡虛弱的唐玲,她低頭輕輕吻了吻唐玲的腦袋,對她們這些人不公平的待遇感到了憤恨,卻無力反抗,只有互相汲取一些溫暖,報團取暖。
陳情用棉簽沾著藥酒,給唐玲手上和腳上的傷口都擦拭了一下,在這期間,唐玲甚至沒有什麼大幅度的掙扎和呼叫,她像一個沒了靈魂的空殼,這些在他們這些成年人看來都疼得咬牙切齒的傷口,唐玲一點反應都沒有,陳情長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藥酒遞給了喬靈香,囑咐道:「剩下的地方,你帶唐玲去那邊的休息室裡面擦吧。」
喬靈香接過以後道謝,準備扶著唐玲往休息室走去。
「陳醫生啊。」
還沒有起身,屋外傳來了一聲低沉熟悉的男聲,陳情和喬靈香尋聲抬頭看了過去,而喬靈香懷裡的唐玲卻在聽見了這道聲音以後猛地一抖,還讓摟著她喬靈香以為唐玲終於有了反應。
「陳大哥啊,你怎麼來了?」陳情看了一眼喬靈香和唐玲,朝著旁邊的陳仁德笑了起來,問道。
穿著一身乾淨整潔的休閑裝的陳仁德抬腳進入了醫務室,樂呵呵地回答著陳情:「這不你今天讓我來拿葯嗎?所以我就來了啊,不好意思啊,本來應該早點來的,結果太忙了。」
「沒事,你先坐吧,我去幫你拿葯。」陳情揮揮手表示不在意,伸了一隻手讓陳仁德坐椅子上去以後,便起身去拿葯了。
「喲?這不是唐玲小丫頭嗎?哎喲這一身的傷是怎麼回事啊?」陳仁德也沒急著坐下,他的視線瞥向一旁喬靈香扶著的唐玲,驚呼了一聲,朝唐玲走近了些,看著她身上露在外面的傷,有些心疼地皺起了眉。
「啊,這個是不小心弄上去的。」喬靈香看著這自來熟的大叔靠近了她倆幾分,對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關心有些莫名的排斥,喬靈香不願意多言,只想拉著唐玲快點去休息室。
「這麼白嫩的皮膚給弄成了這樣,是誰啊這麼喪心病狂的?」
陳仁德完全沒注意到喬靈香話里的敷衍,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唐玲手臂上的傷口,擦過藥酒的手臂給染上了一層褐色,散發出刺鼻的味道,僅有一些的白皙皮膚和這些亂七八糟的顏色混合在了一起,像一副藝術的畫作,陳仁德看著有點入了迷。
但他不敢太過於放肆,畢竟喬靈香懷裡的唐玲已經因為他過於直白的打量開始不自覺地抖動了起來,陳仁德心底輕笑了一聲,收回了目光,朝著有些奇怪的喬靈香點了點頭,關心地囑咐道:「快給她擦些藥酒,這些疤痕多醜啊,小丫頭不太喜歡的。」
喬靈香覺得陳仁德的話有些彆扭,但是她也沒細究,只點了點頭以後,扶著唐玲慢慢走進了休息室。
陳仁德痴痴地注視著她倆的身影,直到白色的房門徹底隔絕了她們的身影,陳仁德這才意猶未盡地收回了視線,晃晃悠悠地坐在了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抖動著一隻腳,陳情還在配藥,陳仁德慢慢感覺到了一絲無聊和空虛,他只好對著醫務室里無所事事地四處亂看。
「好了,都上好葯了。」
休息室里,喬靈香一邊呼著氣一邊給唐玲的其他部位的傷口擦好了葯,她一直蹲在床邊,抬起頭來看著坐在床沿一動不動的唐玲,喬靈香感覺胸腔湧起無盡的酸澀之意。喬靈香慢慢站起身,坐到了唐玲的身邊,將她瘦小的身體拉進自己的懷中,感受到懷裡輕如羽毛的重量,喬靈香更加難過了。
「玲玲,我們遲早會離開這裡的。」
喬靈香將臉靠在唐玲的腦袋上,望著白紗窗帘外朦朧的鄉野田間,遠處重疊的高山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喬靈香輕聲在唐玲耳邊低語,她想要離開的心變得更加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