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摔盆的孝子孝孫一到位,喪禮也就到了尾聲。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白事知賓就來了,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八個抬棺人。
知賓提前通知過,說事主要準備早飯,所以鹿仁佳昨天早早的留了半臉盆的餃子餡兒,晚上請了鹿九奶奶和乾媽許翠芬,加上田雪,用家裡僅剩的麵粉和玉米粉,幾個人連夜把包子給蒸出來了。
抬棺人多是與鹿大山八字相合的青壯,很有一把子力氣,再加上鹿仁佳的伙食好,他們把棺材抬的穩穩噹噹,一點兒都沒作妖。
前往墓地的路上,每個路口都有村民設的路祭,可見鹿大山平時的好人緣。
鹿國平也早早的起來了,就站在家門口。
遠遠的,鹿仁佳就開始瞪著他。
鹿國平倒是有心鬧事呢,但送葬的村民多,到底不敢,卻還是多嘴嘀咕了一句:「也不往後頭看看,屁股後面還有沒有了,絕後代的命。」
這是諷刺鹿大山就此絕戶。
「那也比你好,好歹以後阿爺有我兒子逢年過節燒紙上香,你先給你兩個兒子娶到老婆再說吧,說不定誰絕後代呢。」鹿仁佳立刻反唇相譏。
反正沐戈壁已經見識過她的攻擊力。
她也就不隱瞞了,直接攤牌了。
鹿國平一心想要宅基地和房子,目的就是為了自己的小兒子,所以鹿仁佳就抓住這一點狠狠攻擊,她就喜歡看他氣的跳腳卻無可奈何的樣子。
沐戈壁歪過身子小聲說道:「你悠著點。」
「放心,他不敢鬧。」
除非他還想挨揍!
沐戈壁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先是沉默一瞬,然後又問道:「你的力氣真的很大么?」
昨天夜裡守靈的時候,田雪跟他說,打算回縣城后就把豆腐坊交給鹿仁佳來管理,她自己則是去供銷社上班,儼然一副把自己和兒媳婦的未來都規劃好了的樣子。
唯獨沒提到他!
而她如此提拔兒媳的理由居然是因為兒媳鹿仁佳的力氣很大。
「要不你試試?」鹿仁佳挑眉:「我能扛著你繞著村子跑三圈。」
沐戈壁:「……那還是算了。」
就目前這個爛身子骨,他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墓地距離村子有點遠,在幾個村子中間的一片林子里,算是共用的墳地,知賓前幾天就來把墓穴點好了,昨天下午沐戈壁又跟著來挖了坑,這會兒一切準備就緒。
鹿仁佳跪在稻草上磕頭,然後下棺,填墳,做墳包,立墓碑,最後把路米在墓碑前燒了,算是給老爺子黃泉路上的口糧。
至此,葬禮徹底結束。
送葬人不走回頭路。
鹿仁佳又拉著沐戈壁從另一條小路回家。
走到一條巷子里,鹿仁佳帶著幾分壞心眼的問道:「要不要我背你啊,你身體那麼差,可千萬別逞能啊。」
「我好的很。」沐戈壁立即挺直背脊,表示自己一點都不累。
鹿仁佳見他嘴唇都白了還在那兒死鴨子嘴硬。
乾脆在旁邊扶住他的胳膊:「還是我扶著你吧,可別馬上摔了。」
沐戈壁確實是累了,再一次在心底感慨,原主的身體簡直太差了,能走這麼久的時間,這麼遠的路,已經是他努力堅持的結果了。
但有些事,不是想堅持就能堅持下去的!
沐戈壁到底沒忍住,偷偷的壓了一部分重量在鹿仁佳的手上。
鹿仁佳的力氣確實很大,居然紋絲不動,這讓沐戈壁不由想到上輩子那些力量型的異能者,那時候他異能用盡的時候,也是經常被這群人扛著回家。
如今雖然沒有被扛起來,但也算重溫舊夢了。
「你還是靠著我吧,以前也沒見你和我這麼客氣過。」耳邊又傳來鹿仁佳的吐槽聲。
沐戈壁:「……」
原主到底多不靠譜!
但身體卻很誠實的又往鹿仁佳身上靠了靠。
兩個人一路走到村子口才分開,畢竟人前還是得注意保持距離的,他們走的慢,其它送葬的村民早早的就回了村,這會兒正領了農具等著記分員分配任務,然後便準備去上工去了。
他們沒去打擾,而是直接回了家。
這會兒家裡再沒有前幾天的熱鬧,只剩下田雪和許翠芬在收拾。
鹿仁佳將許翠芬叫到旁邊:「乾媽,我這一走,怕是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了,等會兒咱們就去把地基給過戶了。」
「這小軍還在學校呢,也不在家啊。」許翠芬頓時有點著急:「我現在就叫大民去鎮上把小軍喊回來。」
「行,正好我們下午才走呢。」
許翠芬一聽他們下午就要走,忙不迭的解了圍裙就跑了。
「房子過戶了,以後就不回來了?」沐戈壁從廚房裡出來,剛剛鹿仁佳和許翠芬說的話他全聽見了。
「不回來了。」
鹿仁佳點點頭:「我阿爺都不在了,還回來做什麼。」說著,她回頭狐疑的上下打量著沐戈壁:「再說我都跟你結婚了,戶口都不在村裡,難不成你想要這房子?」
沐戈壁趕緊搖搖頭。
他可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勢利眼。
上輩子他夠有權有勢吧,還不是勞心勞力一輩子,最後還把辛苦了一輩子的產業拱手讓人,如今再回想,那時候的自己宛若一個智障。
「對嘛,這宅基地就是惹禍的根苗,還是早扔掉早安心。」
鹿仁佳可不想為了個宅基地天天被人騷擾。
午飯是田雪做的,鹿仁佳在旁邊學習怎麼用大鍋灶。
豆腐坊煮豆漿的鍋比這裡的鍋還大了好幾圈,她以後進了豆腐坊,也是要學習燒火的,不如早點學,省的到時候手忙腳亂的,撐不起來事。
吃了午飯,鹿九奶奶就帶著鹿小軍上門來了。
鹿仁佳二話沒說,就帶著鹿小軍去過繼了宅基地和房子。
「三周年脫孝怎麼辦?」鹿九奶奶拉著鹿仁佳的手小聲問道,總不能到時候在鹿小軍的房子里脫孝吧,那可不吉利。
「下葬的時候知會過知賓,在墳前直接磕了頭,就算是脫孝了,以後過周年我在路口畫個元寶坑,喊著阿爺名字燒些紙錢就行。」這些鹿仁佳早就做好了準備。
倒是鹿九奶奶聽了很是於心不忍:「好歹到六七再脫孝吶。」
她都做好房子到了六七以後再過戶的準備了。
「夜長夢多,省的到時候說廢話,再說我阿爺理解我的,不會因為這些事對我不滿。」
這倒是真的。
鹿九奶奶也知道鹿仁佳的難處。
「正好下午小軍也要去鎮上,叫他送你們一程。」房子到手了,鹿九奶奶的心才算真放了下來。
「那就麻煩小軍叔了。」
鹿仁佳自然不會推辭。
「不麻煩不麻煩。」一直不吱聲的鹿小軍連忙擺擺手,靦腆的笑了笑。
既然不打算回來了,家裡能帶走的東西全都得帶走,從鹿國平家裡搶回來的鍋碗瓢盆就送給了左右鄰居,乾淨的褥子被單捆紮好了,放在自行車後座,支過靈床的長凳直接給劈了當柴燒,最後是大鐵鍋。
鹿仁佳搶鐵鍋的時候還往鹿國平自家的鐵鍋里扔了一塊石頭,也不知道那鍋漏了沒。
漏沒漏的,鹿國平是不知道。
畢竟他都兩三天沒開火了。
自從王小平回娘家后,他就開始在村裡到處蹭飯,對別人的陰陽怪氣直接當做沒聽見,一直都是笑呵呵的,用鹿九奶奶的話來說,那是知道怕了,曉得要修人口緣了。
不過鹿仁佳冷眼看著。
這口緣怕是修不到了,那些被蹭飯的人家,嫌棄都掛在臉上了,就差撕破臉皮了。
下午鹿小軍帶了一把新門鎖,換下鹿大山以前的舊門鎖。
這房子就算是徹底屬於鹿小軍了。
離開村子前,鹿仁佳再一次回頭看了一眼這個院子,然後在心底,與原主的過去徹底告別。
雖然不知道原主去了哪裡,但希望這個傻姑娘下輩子能投個被父母愛意包裹著的好胎,而不是像這輩子似的,過的那麼苦。
「走吧。」沐戈壁以為鹿仁佳不舍:「以後有空回來看看也行。」
「肯定得回來啊。」
鹿仁佳回頭:「這不我乾爸乾媽還在村子里嘛。」
她以後肯定要時不時的衣錦還鄉,然後笑看鹿國平那張蒼老無能的老臉,算是給原主出出氣。
到了鎮上,正巧通往縣城的車正在等客。
更巧的是,售票員居然正好是小胡。
有了熟人好辦事,兩輛自行車連帶著幾大包的東西,沒說什麼廢話就塞進了行李箱,到了縣城后,小胡更是趁著停靠半小時的功夫,出門幫他們喊了一輛三輪車。
「明天到我家來吃飯。」沐戈壁招呼。
「沒問題。」
小胡哪有不應的道理。
三輪車送到家門口,要了六角錢,不貴,但是對於普通家庭來說還是沒必要的開支,姚姥姥聽見車鈴聲,早早的就出門來等著了,見他們拎回來一堆東西,趕緊的來幫忙。
大包小包的背回家,姚姥姥咋舌:「這是把房子都搬空了啊。」
「可不就是搬空了嘛,佳佳直接把房子給賣了。」田雪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還不忘提醒姚姥姥:「媽你別動手,去給戈壁準備點兒醋汁子,這幾天沒有注意,手都糙了。」
「手糙了?」
姚姥姥瞬間激動,趕緊起身去準備醋汁:「那可不行,他這手可不能糙,不然繡花容易勾絲呢。」
綉……繡花?
沐戈壁瞬間僵住。
他總算意識到自己到底忘了什麼了,那就是原身的工作。
是了,原身高中都畢業了,總不能在家做無業游民吧,虧他之前還想做豆渣餅乾換錢呢,原來他居然是有工作的。
而他的工作竟然是——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