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驚魂群租房
「沒有?」
走廊晦暗的光投在男人硬挺的五官上,郁州鋒利的眉頭淡淡揚了一下,低沉的聲音在狹窄的走道里回蕩,多出幾分莫測的沉晦。
陳遷梗著脖子,像是被深邃黝黑的視線掐死了咽喉,莫名渾身戰慄,神經緊繃。
明明面前的男人不過是個穿著破衣爛衫,看起來就只是個生活在陰溝里的下等人樣子,但那雙黑色眼睛里,不帶一絲情感波動的光投射過來,卻讓他無端覺得,比學校里的那些笑呵呵的笑面虎、老狐狸更加恐怖。
多年混跡各類人群的經驗給陳遷帶來的只有一道直覺,這、這人……是真的像是沾過血的。
郁州面無表情地擰了兩下手腕,原本手掌握著尖銳的螺絲刀,瞬間脫手,以極快的速度飛馳,沿著陳遷僵硬的臉側狠狠扎進了牆面。
「砰——」
簌簌掉落的白灰色牆皮落滿了陳遷的肩膀,鋒利的螺絲刀分毫不差,堪堪刮過他的耳朵皮層,留下一道腥紅的痕迹,而牆上耀武揚威的冷兵器,則盡忠職守,將兩腿打擺子的男人牢牢地困在方寸之間。
陳遷打著哆嗦,偏過的視線無意間對上了管蘆雪,在自己的女人面前這樣怕另一個男人,幾乎就等於丟人丟到姥姥家。
「你、你……你想幹什麼?!這是我、我們倆的家務事!」陳遷聲音顫抖,色令內荏。
郁州站在原地,眼皮朝上撩了下,他漫不經心地地捏了捏指骨,發出幾聲令人牙酸的清脆骨骼咯嘣聲。
因為不充足的睡眠聲音帶上了些啞,他動了下唇:「家務事?」
郁州不屑地笑了聲,寬大的手掌伸進褲兜,摸出了隨身帶著的老式手機,在手裡上下拋了兩下,朝陳遷問:「不如我打個電話給柳警官問問看,你們這……到底屬不屬於家務事?」
對於不講道理的無賴下三濫,幾拳頭撂倒是最省事快捷的方法,而對於陳遷這種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幾句不輕不重的恐嚇就能讓這種人自己嚇破膽。
這種看起來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和自己這種在局子進出喝茶似的泥腿子不同,一個蘿蔔一個坑,彎彎繞多了去了,誰手上沒沾過不該沾的東西?
表面上同事之間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背後,誰說得准多少人等著暗中遞刀子呢?
說不定哪一次被請進去,外頭的人急不可耐地給遞枕頭,別說是衣錦還鄉,能囫圇個出來都算是走大運。
警局,他是絕對不敢進的,更何況管蘆雪手裡似乎還握著他作風問題的實證。
所以,對於陳遷這種人,郁州就倆字。
孬種。
對自己的人窩裡橫,呼來喝去,看起來高高在上神氣的不得了,表面裝得正人君子,實則憋了一肚子男娼女盜。
在那些所謂地人物前,屁都不敢多放一個,生怕哪天就被揪住了錯處一腳踢下去。
陳遷被這句話一堵,臉直接憋成了豬肝色,漲紅的像是要煮熟了似的,氣的臉上直冒汗,偏偏郁州不急不慢地按了幾下鍵盤,明晃晃的「110」三聲報數像是尖錐似的直接敲在了他本就慌張的心頭上。
「別!」男人一聲尖叫,忙不迭撲上來就要阻攔。
張著手就要來奪手機的陳遷被郁州一抬腿,狠狠地踹撞上了牆上,染了一身的白灰,捂著胸腔的位置狠狠咳了好幾聲,才喘著粗氣,「嗬嗬」像是老黃牛似的出聲。
「別、別報警,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紀寧看著男人陰暗的神情,還有不時飄過來,意欲威脅逼迫管蘆雪的眼神,更是巴不得這個渣男趕緊從面前消失。
他將管蘆雪推到門后,結結實實地藏起來,自己隔著門板朝外喊了一句:「要走快走!你
要是再敢來騷擾我們,一定報警給你抓起來!」
不過是被踢了一腳,陳遷整個臉卻白的像是牆紙似的泛著難看的蒼白,孱弱地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躲在眼鏡片后的視線含著不情願地憤恨和說不清的忌憚,朝著樓梯的方向退了幾步。
「小雪!你真的這麼絕情!」陳遷梗著脖子,在樓梯口又不死心地喊了幾句。
「你就忍心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你看天底下有你這麼當媽的嗎?哪個男人不會犯錯?!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
聲音飄進屋裡,管蘆雪渾身一僵,單薄的身子靠著門板無力地下滑,一串又一串淚珠像是源源不絕的小溪流,染濕了整個面頰。
紀寧連忙托住女人搖搖欲墜的身體,輕柔的聲音像是夏夜舒爽的風。
「雪姐,你別聽他胡說八道,就是為了孩子好,才不能繼續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誰說天底下的男人都這樣?那都是借口!」
「你現在還懷著寶寶,不能坐在這麼冷的地上,對身體不好。」
「小雪——你真的這麼絕情!!」
管蘆雪抹了把臉,吸了吸鼻子,在紀寧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深深地呼了口氣,轉身站到了門外,朝著徘徊在樓梯口的男人,絕然地開口。
「陳遷,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沒有去教育局檢舉告發,還凈身出戶,跟你協議離婚已經是仁至義盡!你自己做錯的事情,憑什麼要我來承擔這個後果?你難道想我和那些蠢貨一樣打碎骨頭往肚子吞?!」
「我今天把話就撂在這!三個字,不可能!」
「你愛在這裡待就在這裡待!大不了我押金租金什麼東西都不要了!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把證據往警察局一遞我看咱們倆誰先完蛋!」
站在拐角的男人似乎被女人從未有過的堅決態度給震懾住了,似乎是不明白從前乖順依從的妻子怎麼會變的像是潑婦一樣,無理撒潑。
他哆嗦著手指搖了半天,卻只從嗓子眼擠出幾聲:「你!你!」
紀寧悄無聲息地扯了扯門外高大的身影,郁州點了下頭,手腕一動,從牆上拔下嵌進去的螺絲刀,動作利索地跟在纖長的人影身後進了屋。
管蘆雪手搭在大門的把手上,深深地呼了口氣,超拐彎處的人看了過去:「陳遷,你知不知道我們這裡早上死了個人?」
「是個六七歲的小孩,很可愛的小姑娘。」
陳遷像是聽懂了什麼,突然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管蘆雪似乎是有些反胃,臉色有些發白,還是強忍著嘔意說完了整句話。
「我說的很清楚,你把離婚協議簽了,我們……好聚好散。」
「嘭——」
女人反手,狠狠地將門甩上,隔絕了那道令人作嘔的面孔。
管蘆雪終於忍到了極限,捂著嘴小跑到公共衛生間,扶著洗手池開始乾嘔,因為沒來得及吃東西,只吐出了些清水。
紀寧嬌貴慣了,加上有些潔癖在身上,儘管心理上絲毫不嫌棄,但是聽見女人的嘔吐聲,還是一陣陣的生理性胃裡翻湧,加上在外面烈日晒得太久有點暑氣,連帶著自己也難受起來。
郁州連忙將人打橫抱回屋,又找了遙控器將空調調到合適的溫度,給人擰了濕毛巾擦臉,在屋裡翻找了半天,只找到半茶壺熱水。
「去……去我屋子裡,冰、冰箱里有山楂飲料……」紀寧捂著嘴,臉色發白地靠在床邊,連眼皮動一下都有翻天倒海的暈眩,只能勉強擠出細微的聲音。
郁州臉崩得緊緊的,全身肌肉都牽動起來,像是只蠢蠢欲動的猛獸,接到了指示瞬間動作迅猛地撲向了目的地。
雖然停了一夜的電,但冰箱的溫度仍舊比外頭涼上不少,下層的飲料罐頭外
層裹了密密麻麻的水霧,花花綠綠的包裝被折射出新鮮的色澤。
郁州認不得包裝紙上的外文,卻又不知怎麼的,不想用這種小事去打擾正陷入不舒服的小媳婦,自己小心翼翼地捧著各色飲料瓶,沿著包裝紙上畫出的印刷水果圖案,努力分辨了半天,終於挑出了幾枚山楂的小圖案。
如獲至寶一般,又細心的挑了根吸管,郁州兩隻健碩的腿瞬間爆發出極大的力量,果斷朝著另一間出租屋飛奔去。
「啪——」
馥郁酸甜的氣味瞬間彌散,郁州將吸管插進了罐身,將帶著些涼意的飲料小心地遞給床上病懨懨的人。
「寧寧,喝點緩緩。」
紀寧從沒覺得這麼暈過,中暑的感覺讓他身上忽冷忽熱,冒了層細細密密的汗,腦袋裡像是灌了鉛似的沉重,眼前暈眩幾乎要飛出金星。
沒吃飯的低血糖加上中暑,伴隨著嘔聲一起發作起來,紀寧動了動胳膊,纖細的腕子卻像是黏在了床上似的,怎麼也抬不起來。
「我喂你。」
郁州心疼極了,連忙將自己做了肉墊子,將人小心地扶著靠在了肩膀上,手指撥了下吸管,對上了有些乾燥的唇瓣,穩穩地遞到了兩瓣唇齒間。
酸甜的山楂汁子兌了小小的氣泡,緩解了翻騰的喉頭,電解質良好的補充了身體所需的礦物質,涼意沖刷全身。
紀寧叼著吸管,像是沙漠中極度缺水的旅人似的,急不可耐地含著一頭,小巧的喉頭滾了又滾,幾乎將半罐飲料都灌了進去。
「剩下的一罐,給……管蘆雪。」紀寧緩了下,覺得沒那麼難受,扯了扯身後人的衣角,小聲道。
「嗯。」
郁州低聲應下,將人緩緩地重新依靠在床邊,細心的墊了個枕頭,才撿起腳邊的飲料朝外走。
屋子的隔斷打的很直觀,門和門幾乎都是相靠著,廚房和廁所都靠在最裡屋邊上,沒什麼彎彎繞繞的格局,所以在走廊上碰見其他租戶是十分常見的事。
一出門,郁州迎面撞上了一個身材粗壯結實的女人。
她身上挎著個塑料盆和茶瓶,嶄新的,連標籤都還沒摘,塑料袋印著醫院的圖案,裡面是個鐵皮飯盒,還有雙筷子和勺子,有卡通花紋,像是孩子用的。
門被她從外面帶上,皮興國卻沒動靜,她的表情有些異樣,明明臉上的贅肉向下綴著,卻被嘴角上揚的弧度硬生生拽了回去,顯得有些奇怪。
是林珍麗。
今天傳喚一番折騰,郁州現在已經能輕鬆地辨認出這間屋子的每一個租戶。
這兩天是各家交房租的日子,碰見人從房東屋裡出來並不奇怪,但是竟然有人能在損失掉一大筆錢后還笑著出來,這就顯得不同尋常了。
林珍麗的心情顯然十分好,好到對不怎麼熟的郁州都有心情來打聲招呼:「呦,是小郁啊,今天沒去工地?」
郁州點了下頭,言簡意賅:「才回來。」
「呀,這手裡拿的是什麼?花花綠綠的,你還喝這小孩子的東西啊!死貴的還沒營養!」林珍麗瞥到了郁州手裡包裝精美,一看就不便宜的飲料罐子,頓時像是自己被掐掉了一塊肉似的叫起來。
郁州皺了下眉,沒搭話。
牆角,管蘆雪扶著牆,臉色發白地慢慢蹚了出來。
林珍麗被披頭散髮、臉色發白的女人身影嚇了一跳,跳著腳喊罵:「哎呦要死啊!大白天披個頭髮裝鬼嚇人啊!」
「哎呦小雪,你怎麼這個樣子啦,臉色難看的要死。」林珍麗明顯被管蘆雪毫無血色的臉嚇了一跳,拍著胸膛後退了幾步,根本不敢沾到女人一根頭髮絲。
「沒……沒事,我就是有點中暑,剛剛吐了幾口。」
郁州不想跟女人扎
堆,將手裡的飲料超面前一遞:「寧寧給你的,止吐。」
管蘆雪眼前一花,面前就多了一罐山楂汁,眼圈一下子就漲紅了起來,她勉強直起腰,五指死死扣在飲料身上,喉頭哽咽著道:「今天……真的謝謝你們了。」
「給你們添麻煩了,真的不好意思。」
林珍麗眼珠子一轉,孤男寡女,私相授受,眼神在面前的男女面前晃了兩圈,剛想開口打趣,卻被郁州冷冷瞥了一眼。
她張了下嘴,愣是沒敢出聲,偃旗息鼓后才後知後覺被唬住了,仗著面前的人低著頭注意不到,狠狠地瞪了眼管蘆雪,才嘟囔著些不幹凈的詞,轉身開門進去了。
管蘆雪無奈地笑了下,對著郁州道歉:「麗姐她就是這樣,你別生氣。」
郁州搖了下頭:「不會。」
他突然想起印著醫院圖案的塑料袋,和一看就是陪護用的盆和茶瓶,這些都是住院家屬的必需品。
可開門的時候,他明明看見了那個叫韓雪的小女孩就在家裡,看起來也不像是生病的樣子,那尹佳之前說的「養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
郁州的目光投在管蘆雪臉上,眉頭擰了下。
「她家的孩子病得很重?住院多久了?」
管蘆雪愣了下,似乎是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不過很快就給出了回答。
「嗯。」
「小山是腎衰竭,一直在做透析治療,聽麗姐說應該有四五幾年了,不過她一家子好像腎臟都不是很好,經常吃各種葯。」
「小山?」郁州注意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管蘆雪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是啊,韓山,麗姐的小兒子,今年好像五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