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驚魂群租房
「我們明明說過了!就當那件事沒發生過!破財消災!」
「我真是沒看出來啊!你竟然這麼喪心病狂!」
「你說吧!下一個……」
紀寧手腕上搭著濕毛巾,臉上是朦朧的水漬,他站在自己房間的小淋浴房裡,水龍頭嘩啦啦的流水聲之外,似乎夾雜著若影若現的爭執聲。
白皙的耳朵動了動,他手腕一抖,擰上了流淌的水聲,隱約壓抑著的爭吵聲隔著粗製濫造的紙板牆,驟然被安靜的空間清晰地擴大了數倍。
「我告訴你!大不了魚死網破!咱們誰也別想跑!」
「不是你?!」一牆之隔的男人狠狠地冷笑了一聲,高聲質問,「那你他媽的倒是告訴老子林珍麗和韓zheng平這兩口子是怎麼死的!」
「你別他娘的用什麼鬼神的那套糊弄老子!」
那件事?林珍麗和韓zheng平?
一種沒由來的直覺指引,他下意識覺得那男人壓著聲音質問的某些言語里,藏著將這幾起命案連接起來的重要紐帶。
同時,也是他完成任務的重要細節線索。
念頭一出,紀寧的心裡陡然一懸,幾個揚聲的關鍵詞一把攝住他的心神。
儘管屋裡沒有其他人,他仍舊像是躲避著什麼人似的,小心地將耳朵伏在牆壁上,躡手躡腳地沿著陳舊的灰牆,一點一點摸索出聲音最大的地方。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
然而,不知是不是太過背運,紀寧剛剛在那堵牆面上尋找到聲音最高點,隔壁房間方才還喋喋不休的男人卻突然顯得猶疑起來。
隨著氣勢不足的疑惑,聲音也自然而然地連帶著輕了數倍,一時間的安靜讓紀寧有些焦灼,他恨不得將那隻白皙瑩潤的耳廓透過牆面,貼在兩人通話的手機邊,好將兩人那點鬼蜮伎倆聽得一清二楚。
「怎麼我一來就沒聲兒了……真是的……」
越模糊越著急,紀寧站在原地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原地團團轉,變著方向地將小腦袋朝牆上頂,著急忙慌地一不留神踢翻了腳邊的垃圾桶。
因為這兩天都住在郁州的房間,所以垃圾桶里並沒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只有兩三個前幾天喝完的飲料易拉罐。
輕微的力道帶翻了套著塑料袋的垃圾簍,發出細微的動靜,然而塑料筐里重新獲得自由的鋁製易拉罐卻不甘寂寞,「哐當哐當」地你推我擋,叫囂著發出幾聲尖銳的鳴叫聲。
糟糕——
紀寧慌手慌腳地將骨碌碌滾了兩圈的易拉罐險險停下,止住了那聒噪的響動,心裡撲通撲通的巨大跳聲卻在陡然的寂靜中像是要跳出喉嚨。
沉靜的空蕩房間里,只留下紀寧捂住心口一陣陣的心慌和彷彿幻覺一般的巨大心臟聒雜訊。
他下意識地朝左右看了幾眼,一種詭異的心虛感和被暗中窺伺的直覺順著頭皮上爬,讓他不自覺的後背發冷,除他之外,空無一人的房間似乎像是被戳滿了小孔的篩子,每個牆縫磚隙都含著濃重的未知惡意。
盛夏暑天,屋內幾乎接近40℃的高溫,紀寧卻莫名覺得骨頭縫裡有一股難以忍受的森然寒意,從神經最深處升起了毛骨悚然的恐懼感。
【我們還是先出去吧,一個人呆著感覺怪危險的】
【老是有種後背發毛的感覺】
【去找那個傻大個,警察應該也快到了】
系統感知到紀寧的危機感,多個宿主輪轉出來的危機感讓它下意識地給出建議,直覺告訴它,一個人落單被抓的可能性太大了。
雖然它不喜歡那個眼睛里都是侵略欲的傻大個,但是不可否認,高大的身軀和覆著的薄薄精壯肌肉,確實能在這樣的環境里給出無
與倫比的安全感。
「嗯嗯嗯,我……我也感覺一個人危險,」紀寧忙不迭地點頭,搭在手腕上的毛巾濕漉漉地將上衣下擺染得潮濕,黏糊糊地粘在身上,然而此刻卻也顧不得了,「出去,我們現在就出去。」
「砰——」
門板被毫不猶豫地帶上。
再濃郁的血腥氣,也畢竟有可靠的郁州在身邊,比起一個人處在封閉空間然後各種稀奇古怪的死法,顯然令人作嘔的氣味也並不是那麼不能接受了。
「怎麼辦?」
原本安靜的空氣驟然又盪起了男人惡狠狠的陰毒聲音,毫不掩飾,大大咧咧地隔著牆磚這單薄的媒介傳來。
男人的聲音變得有些輕,卻暗含更加焦慮和陰狠的情緒,透過牆壁上一處熟悉的洞隙傳來:「……他聽見了!他肯定是聽見了!」
「沒證據?你說沒有就沒有?!」
「那些條子有了頭緒,查起我倆來就跟狗一樣鼻子靈得很!到時候我們倆都得完蛋!!」
男人崩潰地死死捏著手機,朝未知的另一人壓著聲音嘶吼,粗壯的脖頸上青筋像是蜿蜒的游蛇,鼓鼓漲起來,噴薄的血液瞬間充斥,幾乎是下一刻就如爆發的岩漿要徹底噴發。
空蕩的室內仍濃重的血腥氣經久不散,隨著愈來愈高的氣溫被蒸騰的更加彌散,黑暗的空間內是一個人握著電話瘋魔似的叫囂癲狂,回蕩的響聲悶悶地不時衝撞著牆壁,又在下一瞬彈回,顯得愈發詭異。
「……好!」
「我就再信你這一回!」
「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就再幫你這一回!但要是不成功……」男人聲音嘶啞,「那咱們就一起完蛋!」
郁州落腳在大門口,視線落在走廊蔓延開的詭異血跡上,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知道是在出神還是想著些什麼事情。
在看到紀寧臉色有些發白,手忙腳亂衝出來時,猛地面色一緊:「怎麼了?」
「沒、沒事。」紀寧捂著怦怦跳的心臟,視線里有了郁州的存在,才覺得發慌的心思悄然落了地。
他泛著蒼白的臉色還沒有恢復,掩飾性地調整了下急促慌亂的呼吸,對著面前的男人要面子的撒謊:「沒事,就是聽到了警車的聲音,就出來等著。」
嗚嗚的警笛聲早在幾千米之外的距離就拉響,在還略微沉靜的清晨又如驚雷,炸響在了無數人的耳畔。
不少樓層已經有人探頭張望,尋找警車的落腳點,而在樓下搖著扇子的大爺大媽也準備好了八卦之心,收拾著摺疊小板凳,準備在圍觀人群里尋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然而,這一切都被無情的警戒線徹底隔絕。
十幾道人影齊整出動,訓練有素,痕檢、探測……整齊劃一地驅散圍觀群眾,守在單元門口后,鬧哄哄的人群卻仍舊不捨得散去,如菜市場一般。
柳語無奈地掃視了一眼上了年紀還拚命往前擠的老人,皺著眉招手喊裹在藍色痕檢服的警員上樓。
溫鴻雪面色如常,只是眼下有些發青,像是沒休息好的樣子,本就比尋常人白一些的皮膚因為疲憊顯出幾分更加羸弱的氣質。
清澈的眼白里也蔓延上了幾條深紅血絲,他默不作聲地立在樓下,絲毫沒有被亂糟糟的現場氛圍打擾,氣質冷然地往熱鬧至極地人群中掃了一眼,在掠過某道人影時,不略痕迹地眯了眯雙眸,隨即也抬步上了樓。
「嘔——」
就在他踏上最後一階樓梯時,一道彎著腰捂著嘴的人影卻如炮彈一般衝撞過來,在狹窄的樓道里避無可避地撞上了溫鴻雪的肩頭。
溫鴻雪認出那是個新來的實習警,這是第一次出現場,儘管有這樣充分的理由,他卻並不能全然接受,舒展的眉低沉幾分,皺到了一起。
「對、對不起……」
長相清秀的小警員感覺到自己撞了人,下意識抬頭想要道歉,蒼白脆弱的臉孔剛剛抬起了幾寸,卻在觸及到溫鴻雪的臉色時剎那間變得更難看。
「——溫警官!」
他宛如被按住了后脖頸的老鼠,站在原地瘋狂鞠躬,幾乎要將哐里哐當的警帽給晃下來,翻騰的血腥氣卻陰魂不散,貼附在身上再次彌散。
「嘔……」小警員忍不住,對著溫鴻雪冷淡的臉色,又乾嘔了一聲。
「要吐下去吐,要是擾亂現場,你就沒有再出現場的下一次機會了。」溫鴻雪毫不留情地擦肩而過,冷靜的聲線清晰輕小,卻如萬鈞雷霆直直炸向了實習警的心口。
臉色刷白,汗順著髮根淌了一臉。
「好了好了,你下去休息吧。」樓梯口,一道人影打斷兩人,擺了擺手。
小警員獃獃地點了點頭,雙腳發軟地飄下了四樓,將自己放在喚醒神思的烈日下暴晒回神,
溫鴻雪面色冷淡,抬腳上了陰暗的樓道。
「你也別生氣,小許也不是故意的,畢竟是第一次……」柳語嘆了口氣,安撫溫鴻雪,「再說,現場也確實殘忍,別說他想吐,就是我看過那麼多的兇殺案現場,也有點難受。」
「現場怎麼樣?死因、死亡時間什麼時候能出?」溫鴻雪利落地斬開話題,不欲在其他事情上浪費時間。
柳語怔了幾秒,隨即徹底轉換思緒,一臉嚴肅地給溫鴻雪介紹了目前所有的線索。
「現場有嘔吐物和大量出血,男性死者嘴角存在流涎現象,瞳孔收縮,有驚厥現象產生,法醫初步檢測死因是心律失常,心事顫動引發的死亡。」
「女性死者生前要更加痛苦一些,掙扎時間也更長。」
「法醫分析死者生前存在四肢麻痹、驚厥的現象,依據現場殘留,判斷同樣伴隨嘔吐和腹瀉現象,痕檢科同事在牆壁上發現大量指甲摩擦痕迹,可能伴隨神經錯亂的併發症……」
「死者一直從自己2號房間掙扎爬行到了1號房間,表現出了極其旺盛的求生欲,法醫初步判斷,同樣是心律失常,加上臟腑大量出血,虛脫力竭引發的死亡。」
「依據屍體僵硬和蟲卵生長情況,法醫判斷,兩人死亡時間應該在今早,凌晨1點至2點之間。」
柳語補充道:「目前已知情況就是這樣,當然,更詳細的死亡報告需要解剖后才能提供。」
「已經問過了,剩下的租客那個時間點都在睡覺,沒人聽見什麼動靜。」
「最早發現屍體的是一號房的住戶皮興國,他自己說是早起上廁所,開門的時候發現了死者林珍麗,可能因為一號房和二號房相鄰,所以死者還有意識的時候掙扎著想要去求救,但是……」
溫鴻雪冷然地接過:「但是究竟是沒聽到求救,還是聽到了卻沒有救,我們卻沒有辦法確定。」
柳語臉色有些難看:「是這樣。」
溫鴻雪無聲點了點頭,抬頭,視線里出現了404泛黃髮舊的門牌,他有些諷刺地勾起唇角:「404……」
「看來,真不是個吉利的房間號。」
柳語沒說話,嘆了口氣:「確實……尹佳、韓雪加上今天發現的林珍麗和□□平,這幾次的死亡案例和這間群租房裡的人有分不開關係。」
「我可不認為,有這麼多的意外。」溫鴻雪目不斜視,淡淡出聲。
柳語點頭肯定:「沒錯。」
他收回視線,望向在走廊角落簇擁成一團的剩餘生還者,眼中的寒意鋒芒一閃而過。
「按照規矩,都帶回去。」溫鴻雪骨節分明的指節微微叩了幾下褲縫,轉身朝身側的女警道,「這次我留現場。」
柳
語聽到這話微微一愣,有些驚訝地望向身邊的人,似乎是不明白什麼一向堅持提筆錄口供的人轉了性子,開始關注起現場了。
但她一想到溫鴻雪那「劣跡斑斑」的前科,心裡卻忍不住鬆了口氣,立刻答應下來:「好,有什麼情況隨時聯繫我。」
紀寧站在沒有血漬的角落裡,身邊儘是穿著正服忙碌、一臉嚴肅的警員,不時錯身時投來的嚴厲神色如影隨形。
雖然他自知沒有做過任何壞事,然而在這樣被團團圍住的嚴苛氛圍下,不自然覺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魚,顫顫巍巍地任人宰割。
「沒事。」郁州的大掌貼在紀寧肩頭,安撫地輕拍了兩下。
在他看來,不過又是走個流程的事情。
好在柳語很快就結束了和溫鴻雪的對話,朝幾人的方向走了過來:「又要麻煩各位了,請和我們走一趟吧。」
眾人如喪考妣。
紀寧在今天前絲毫沒料到,這二進宮,竟然來的如此之快。
真是說不出的霉運蓋頂。
不過,更讓他猶豫的,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