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驚魂群租房
【叮——】
凋零的玫紅色蜷曲花瓣逐漸下落,墜落的軌跡卻像是被看不見的大手凝滯在半空,在空無一物的空氣中悄然懸浮。
絕對靜止。
繼而,是光怪陸離地極速變幻。
原本炙熱動蕩的空間,有一道幾不可聞的輕響,縹緲無影,卻在瞬間將一切活動的行跡凝結成一副彩色的相片。
新鮮的露珠在墜落、凍結、上移……
墜落的花瓣重新盛放在殘缺的角落,枯萎、蔫吧、鮮艷……
無數的行人、表情、肢體、言語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倒退。
而在這樣詭異而又奇崛的場景中,蔓延的血液如同蜿蜒的長蛇,重新遊盪回發源之地……
碎裂全身的劇痛,五臟六腑都碎成爛泥,纖細的骨骼斷裂成無數碎片插進柔軟膚肉、臟腑的尖銳刺痛蔓延四肢百骸,所有神經感官都在此刻斷絕,只留下殘缺而外溢的赤紅鮮血。
還有腦骨不斷傳來的巨大噪響。
紀寧轟隆隆聒噪的耳邊,交雜撕裂的巨大風聲、骨骼斷裂聲剎那間消失,一道機械音如同山巔淬雪,清晰而又不容忽視。
【叮——】
【檢測玩家紀寧遭受致命傷害,道具:惡鬼的祝禱,自動生效】
【副本已使用次數:1,剩餘次數:0】
【為保持副本存續進度,自動採取時間回溯,時長:1H】
【即刻生效】
「把頭髮擦乾……」
熟悉的低沉男聲在耳畔重新響起,微小的聲音落在紀寧耳中,卻像是一記悶錘狠狠砸在胸口,蕩蕩地不斷迴響。
跟蹤、墜樓、血肉模糊……
蔓延在骨骼和血肉間的巨大痛意隨著時間的回溯早已消散,然而那落在心上的巨大驚懼和惶恐卻如影隨形,宛如跗骨之蛆糾纏在纖細而脆弱的心靈上。
痛……
實在是太痛了……
或者不僅是痛,而是那藏在暗中窺伺已久,像是毒蛇一樣時時刻刻都準備亮出致命獠牙的不知名「兇手」。
未知的恐怖比堂皇擺在面前的驚懼更令人惶惶,更像是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顱頂,不知何時就決然墜下,斬斷纖長白皙的頸項。
紅潤的瑩潤臉龐還掛著幾滴未乾的水滴,滴溜溜沿著額頭、腮頰留下濕濕的痕迹,郁州無法不被這樣的活色生香吸引,尤其在這樣若有似無的曖昧氣氛中,更多了幾分旖旎的不可說。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事情的嚴重不對勁。
粉霞蔓延的臉頰像是被投入了冰霜覆蓋的暴風雪中,在瞬間變得無比蒼白,所有的血色都沿著微微發抖的臉龐如潮水一般褪去,原本只有幾滴水漬的潔白額頭細細密密的鋪滿了一層汗水,交融滲透,化作了一道道向下流淌的狼狽痕迹。
顫抖的纖長睫翼像是秋風中的枯葉蝶,無力地一下一下震動著單薄的兩翼,脆弱嬌柔的眼尾很快帶起了生理性的鮮紅,像是即將噴薄而出的的赤紅血色,而在那之前,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已經無助而倉皇地東奔西逃,無力墜落。
驚恐、不安、懼怕……
這是郁州所能感知到的一切情緒,清晰而直白。
沒由來的,在觸及眼尾那鮮艷至極的紅色時,他胸膛中不斷跳動的心臟像是被活活剜去了一樣,巨大的死寂沿著神經像是無孔不入的毒霧,滲透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別怕寧寧,別怕。」
郁州沒有問任何一句,心臟被攥緊的劇痛和根本不應該出現的落空感被硬朗的面容隱藏的無比完美,他不去在乎,只是將身形不斷顫抖的淚人牢牢地攬進懷中,在驚惶的人耳邊一遍遍重複。
「別怕,我在這。」
到底是誰?
同樣的疑惑不約而同地在兩顆相互依偎的心臟中出現。
紀寧額頭抵在郁州堅硬卻充滿安全感的肩頭,一團亂麻的思路在吵鬧喧囂的恐懼中逐漸回籠,寂靜無聲的屋內,縹緲的水汽沿著每一個角落四散逃逸,又被炎熱捕捉捏碎,像是深山迴響到最後的驚懼聲,即將消散乾淨。
「怎麼了?」
郁州哄小孩的姿勢將人橫放坐在自己的腿上,大掌一下一下輕柔地安撫著身下的顫抖身軀,直到那股隱忍的小幅度逐漸消失。
他竭力忍下眼中的陰鷙狠辣,聲音輕緩地朝向懷裡將將回神的人,卻又不帶任何逼迫,反倒像是陳述似的問:「發生什麼了?」
「沒、沒什麼……」
紀寧無法解釋他經歷的一切,只能結巴著,用最蒼白虛假的解釋搪塞過去:「就突然想到了一部嚇人的電影,裡面的女鬼實在是太嚇人了。」
郁州沉默著點了點頭,陰沉晦暗的眼神隨著懷裡人閃躲的神情落下,他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來懷裡的人沒有說真話。
猶疑不定,欲言又止的神色,分明是有事請卻不能、或者不敢告訴他。
是威脅嗎?
那麼,是誰威脅的寧寧。
郁州的臉色沉下去,濃郁深沉的墨色在眼眶裡暈染開一片,瞥向緊緊關閉的房間門,似乎想要透過這扇棕黃色的門板,鎖定那個藏在暗中的骯髒老鼠。
「嘟嘟——」
突然的敲門聲讓紀寧下意識渾身一緊繃,全神戒備,圓溜溜的眸子睜到最大,像是蓄勢待發的機靈小貓崽。
是誰!
「誰。」郁州眼神陰沉,語氣淡淡。
他前腳上了天台,後腳那個人就悄無聲息地偷偷跟了上來,會不會……其實「祂」一早就藏在了某個地方,只等著他落單,又或者,「祂」就是這棟房子里的某一個租戶?
那最有可能是誰?
「是我,」門外的聲音帶著笑意,聲音清亮悅耳,屬於女人的嗓音透出溫柔,「小寧在裡面嗎?」
是管蘆雪。
「在,在的。」紀寧心裡吊著的哐當水桶悄無聲息地落了地,連忙回答,聲線卻帶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慌裡慌張。
他現在才發現,自己是以怎樣不可言說的親昵姿態被郁州摟坐在懷中,兩瓣臀肉每一寸都落在灼熱粗糙的腿肌上,纖長的臂膀被一隻大手握住,呼吸在肩頸交纏……
堅硬與柔軟、白皙摻雜麥色、結實碰撞纖細,像是嬌弱白嫩的蚌肉內身被堅硬的外殼牢牢地鎖在懷抱中,無法逃離。
郁州直直看向了紀寧那副鑲嵌著琥珀色的圓眸,洶湧澎湃的波濤在黑色的瞳孔中此起彼伏,帶著難以忽視的深意,幾乎要傾瀉而出。
紀寧的心裡猛地漏了一拍,他忘了,在這個插曲之前,如果沒有發生意外的話,郁州……應該是準備告白的。
「我、我去開、開個門,小雪姐說不定有什麼事。」紀寧的心臟撲通撲通一直狂跳,連帶著說出口的話都有幾分不平穩。
郁州沉沉地「嗯」了一聲,兩隻眸子卻直勾勾地望著那張穠艷昳麗的小臉,直到紅霞沿著腮邊蔓延上柔軟的耳根,仍舊不肯罷休。
他長臂一展,準確地拉住垂在紀寧身側的白皙腕子,不疼、卻不容抗拒,灼熱有力地握住纖細的那處,聲音沉沉,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繾綣意味。
「等你回來,我有事告訴你。」
還能是什麼事?
紀寧頭腦發昏,一路飄著,大腦一片空白,卻緊張到不行,攥著兩隻汗涔涔的手心勉強維持住最後的鎮靜,開了門。
管蘆雪隨意朝屋裡望了一眼,另一道高大的人影
果然坐在床邊,女人敏銳的第六感讓他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察覺到了那股若有似無的曖.昧氣息。
她收回視線,微微勾起唇對著面前耳根子還紅著的人打趣:「呦,屋裡怎麼不開空調,瞧瞧這,耳朵都熱紅了。」
紀寧臉色瞬間爆紅,猛地咳了兩聲,不好意思地閃躲開視線:「確、確實有點熱,夏天身上就是容易發紅哈。」
管蘆雪沒接話,捂著嘴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
「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我來事有件事兒,想麻煩你們一下。」她調整了下表情,說著話,視線望向了坐在屋裡的男人。
「嗯嗯,小雪姐你說。」紀寧點了點腦袋。
「是這樣,我懷孕后醫生說要在房間里多放點綠植,我怕有的植物對孩子不好,想去諮詢下醫生再決定。」
「前幾天抽空,先買了幾個栽種用的盆,但是市場那邊只能送到樓下,不給配送到樓上,我一個人……」她摸了下肚子,臉上顯出為難的神色。
紀寧瞬間理解管蘆雪的擔憂,她身體本來看起來就弱,加上前段時間受了衝擊還沒完全養好,一趟一趟挺著肚子跑四樓,這確實危險。
想到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沒問題,我和郁州這就幫你搬上來。」
管蘆雪聞言,臉上頓時勾出燦爛的笑:「那就麻煩小寧你們了,對了,我買的盆可能有點大,可能會辛苦點。」
郁州沉默著跟在紀寧身後,三人一行下了樓。
空曠的地方憑空多出幾樣東西總是很打眼,紀寧剛下樓就看見一樓的樓梯外堆著四五個棕黃色的深口盆,不是尋常吊蘭、多肉這些小型盆栽,而是直徑十幾厘米,高三十多的大盆。
陰涼的走道里坐了幾個阿婆,搖著扇子不時看一眼這幾個花盆,嘴裡閑散地聊著天。
「奧喲,這哪家搞這麼多大花盆回去,做啥子啊!」
「擋路擋的不得了,也不知道往旁邊挪一挪,討厭的咧……」
「噓噓噓,噥,那不是嗎,下來了。」
「呀,這幾個都是404的吧,他們家不是死了好幾個人……哎呦,真是倒了霉了,快點走走走,我們坐遠點……」
紀寧耳邊絮絮叨叨的扯閑話的聲音高高低低,儘管大媽們自以為聲音很低,但大嗓門卻極難遮掩,還是傳進了耳朵。
他沒理睬,只是轉頭專心地看著地上的幾口盆。
差不多是家用垃圾桶的高度,寬度又幾乎是它的兩倍,這樣的大小,應該只有種植一些大型植物,發財樹、修竹之類才會用的上。
「真的,不算小啊。」紀寧獃獃地望著地上排列開的幾口「小水缸」,不由地喃喃出聲,「別說你抱不動,我估計也……」
也搬不動。
他突然有那麼一點理解為什麼市場不配送上門了,這幾口大缸送上去,不累死也要腿軟手軟三天下不來床。
紀寧兩腿發軟,試著彎下腰,兩隻腕子沿著花盆口環了一圈,塌腰鉚足勁向上抬——紋絲不動。
莫名的有幾分尷尬,紀寧臉上臊的有些發燥,尤其是在瞥見身側郁州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更是勝負心頓時爆棚。
他不死心地又努力努力再努力。
可事實證明,有些事情,確實不是嘴硬就能行的。
「呼呼——」
紀寧吭哧吭哧累的直喘氣,臉也憋的通紅,可這花盆卻像是黏在地上了似的,一動不動。
管蘆雪有些不好意思,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本來我只想著可能要麻煩郁大哥的,沒想到小寧你這麼有……」
她一時間沒找到合適的詞形容,半晌吐出三個字。
「……勝負心。」
紀寧垂著兩根酸痛的胳
膊,還沒來得及嘗試第二輪,就被郁州抬手攔在一旁,男人手臂上覆著一層形狀優美的肌肉,薄薄的一層卻充滿爆發力,青筋盤曲虯龍,掩映其間,充滿了濃重的雄性荷爾蒙氣息。
「我來。」
紀寧使勁九牛二虎之力也弄了沒幾寸的深口盆,在郁州手腕上搭著,就像是坐了兩個棉質的布娃娃,輕飄飄的不像是十成十的瓦礫石,倒像是空洞洞的棉花,沒一點分量。
郁州兩邊手臂各託了一方大盆,彎腰起身,面色不改,盛著巨大的重量在四層樓梯之間健步如飛,除了鬢間閃爍的一層薄汗,不見任何疲色。
上下了三趟,地上叫人為難的盆栽就齊整整地被搬運上了樓。
最後一趟時,紀寧和管蘆雪跟在郁州身後,也一起回了404。
樓下冰洗凝神的幾個大媽避瘟神似的長長地出了幾口氣,手裡的扇子又重新搖了起來。
「嚯喲,終於走了,看到都瘮得慌咧。」
「想不通的呀,幹什麼還住在那種凶宅里,半夜裡睡得著覺嗎!」
「哎呦,哪個不是這樣講啊!」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就是膽子大,不怕唄!前兩天,前頭那棟死過人的房子不還是一樣租出去了!」
「便宜的要死嘞!是我來打工也去租呀!」
紀寧耳朵動了動。
死過人的房子,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