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竇家,廢物點心?
大長公主,糊塗老娘們?
大耿氏整個人生觀徹底被顛覆,巨大衝擊之下哭都忘記了,只會喃喃:「不可能,怎麼可能!你騙我,你胡說!」
「我吃飽了撐得騙你!」臨川侯氣極反笑,「就算竇家權勢滔天,你至於低三下四成這樣嗎?林家有今天是老子拿命換來,不是跪著求來。你現在是一品侯夫人,不是三塘村那個村姑,是個當官的你就得跪。」
臨川侯拍了下臉皮:「這張臉是我拿命拼回來,你倒好,上趕著讓人踩,簡直不知所謂!」
大耿氏滿腦子都是竇家沒她以為的顯赫,自己白白討好了這麼多年,她難以接受,遷怒臨川侯:「那當初嫁元娘的時候,你為何不說?」
「說什麼,說竇家配不上元娘嗎,竇家是敗落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配元娘照樣綽綽有餘,」臨川侯看著憤慨的大耿氏,理直氣壯,「你也不用腦子想想,竇家要是真有你以為的那麼厲害,他們還會聘元娘?老三一個九品芝麻官,老三家的,呵呵。」臨川侯都懶得說小耿氏那個人了,那樣的父母,大孫女又沒有出眾的才貌,嫁到竇家談不上低嫁。
眼見大耿氏一幅他害了大孫女的嘴臉,臨川侯來氣,翻舊賬:「當年我想把元娘嫁給秦坤,你們不樂意,火速定了竇九郎,生怕晚一步就被我強行嫁給秦坤。可人秦坤現在已經是七品校尉,前程可期。」
「在你眼裡,我的元娘就只能配一個鄉野出身的窮小子!」大耿氏氣急敗壞。
「我當初不也只是個鄉野出身的窮小子,嫁女又不是娶婦,首重能力,出身乃其次。男子只要有能力,早晚能博來前程。」臨川侯暗自補充,娶婦才要重出身,出身決定了女子的教養,不然何以世人都想娶世家女。他們家就是現成的例子,大耿氏當了幾十年的貴婦,骨子裡還是那個沒見識的村姑。幾個兒媳除卻小耿氏外皆出自體面人家,無不賢惠明理。
「博出來的才幾個,多少人死在半道上,」大耿氏自有她的道理,「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我這一脈,從不為我們用心謀划,不然我何以沒頭蒼蠅似的亂撞,稀里糊塗把元娘嫁到竇家。」
「少往我頭上扣屎盆子,我的安排你肯聽嗎?你主意比天大,恨不得把元娘嫁到宮裡當皇后,我沒這本事讓你滿意。」臨川侯額頭青筋直跳,「你還好意思怪我對元娘不上心,我問你,元娘被竇九郎打,你知不知情?」
大耿氏眼底閃過心虛慌亂。
臨川侯冷笑連連:「你有替元娘去竇家理論過嗎,你甚至都不敢跟我說一聲,就怕得罪你的好貴親,你也就是嘴上疼疼元娘。淼淼無意中知道了,都曉得要告訴我一聲,讓我給元娘主持公道,可你這個祖母幹了什麼?」
大耿氏漲紅著臉辯解:「我被寧國大長公主矇騙,以為竇家權勢滔天,強權之下,再心疼元娘也只能啞忍。說白了,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元娘是我親孫女我怎麼可能不疼她!」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就是欺軟怕硬只會窩裡橫。」臨川侯語氣陰沉,「要真為了這個家為了元娘,你怎麼不管好二娘?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算盤,你心裡明白老三家幾個嫁不好,索性就由著二娘胡鬧,壞了全家女孩的名聲,哪怕連累已經嫁出去的元娘也管不得,只想出心裡那口氣。」
大耿氏心口狂跳,矢口否認:「你怎麼能這樣想我!」
臨川侯冷笑:「我跟你認識五十年,我還不了解你。可惜你算盤打錯了,因為你們耿家姑侄太出名,外頭人說起來,多是說到底是耿家婦養大,鮮少說林家姑娘如何如何。」
大耿氏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傻了,好半晌才顫聲:「你,你都知道,你明知道,你為什麼不阻止!」
臨川侯冷聲:「我這裡阻止你,你保准又得在其他地方生出壞心思。」
大耿氏目眥盡裂:「所以你就眼睜睜看著!」
「別一幅受害者的嘴臉,是我讓二娘胡鬧?是我讓你由著二娘胡鬧?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
滔天怒火席捲大耿氏,她尖聲質問:「你怎麼能對我這樣涼薄無情,我阿耶對你恩重如山,要不是我阿耶,你和姑母早被林氏族人生吞活剝,哪有今時今日的風光!」
臨川侯的父親在他六歲上死於勞役,其叔伯欺耿家是逃難來的流民無根無基,不僅要霸佔家中那幾畝薄田,還要逼老耿氏改嫁鰥夫屠戶換聘禮。
老耿氏的父母懦弱不敢反抗,是老耿氏的弟弟也就是大耿氏的父親舉著鋤頭從豺狼心性的林氏族人手中救下臨川侯孤兒寡母,還將他們接回耿家照顧。若無大耿氏的父親,老耿氏大概會是被屠戶打死的第三個妻子,而臨川侯也會被族人賣掉為奴。
想起過往,臨川侯眼神暗了暗:「要不是看在舅父面上,你以為我能容忍你們姑侄倆到今天。當年你收買廖穩婆,想讓陳氏一屍兩命,最終導致陳氏難產而亡。」
大耿氏臉色瞬間煞白,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臨川侯語氣森冷:「鑾音私下找過廖穩婆,要不是我替你遮掩,鑾音早殺了你為她阿娘報仇,就是三郎九郎連帶整個耿家怕是都不得善終。」
大耿氏重重打了個寒戰,后怕以及慶幸交織,後背不知不覺冷汗密布。
臨川侯不掩厭惡之色:「當年我壓根就不想娶你,你們心裡清楚,卻趁我在外打仗拿公雞代替我拜了堂弄成事實,看在舅父面上,我只能認了。」
「你苛待鑾音姐弟甚至想害了他們,要不是舅父求情,我早就休了你。」
「也是因為舅父求情,你侄女做下那等不要臉的事,我還是捏著鼻子讓她進了門。」
「還是看在舅父面上,你侄女殘害子嗣,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下她。」
「舅父收留我們母子,將我養大。我供養整個耿氏四十年,讓耿家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對你們種種惡行一再忍讓,難道還不夠報答那七年養育之恩,非要把整個林家都被你們耿氏女禍禍了才算夠!」臨川侯拍案而起,「把你們這些年乾的那些好事說出去,我就是把你們姑侄一塊休了,都沒人會說我忘恩負義。」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襲上心頭,大耿氏身上一陣接著一陣的發涼,整個腦袋彷佛被凍住,除了恐懼生不出任何其餘的念頭。
臨川侯陰森森道:「你好自為之,要是再仗著舅父恩情胡作非為,便是舅父從棺材里爬出來,我都不會再手下留情。」人情越用越薄,竇家的事成為最後一把刀,磨光他對耿氏一族的感恩之情。
大耿氏膝蓋一軟,跌坐在地,驚懼望著面容肅殺的臨川侯,整個人如墜冰窖,寒意徹骨。
大耿氏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整個人彷佛嚇破了膽。她真的怕了,她所倚仗的就是亡父對臨川侯的恩情,每一次靠著亡父,她都能逢凶化吉,以至於給了她可以一輩子靠下去的錯覺。
可臨川侯卻告訴她,靠不住了,那她該怎麼辦?後半生就這麼夾著尾巴小心翼翼做人,看陳氏洛氏子孫的臉色過日子,不只她要這樣,她的子孫後代也要如此。
死死咬著唇的大耿氏嘗到了嘴裡的鐵鏽味,她緩緩搖頭,不,她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
撕破臉下了最後通牒,通體舒暢的臨川侯就把這一茬拋諸腦後,轉而考慮另外一件事。
據五娘所說,最後多虧公孫煜壓著竇鳳瀾道歉,沉吟片刻臨川侯招來人,吩咐備上一份不輕不重的禮送去留侯府,以示感謝。
一來,既然知道了,總得有所表示,留侯畢竟是他頂頭上司。
二來嘛,試試看能不能當做一個契機,拉近與留侯府的關係。
這世道,怕是安穩不了太久了,龍椅上那位,臨川侯露出了一個牙疼的表情,半點沒遺傳到先帝的英明神武。
三年前的雁門關之亂就是皇帝自己作出來,永業八年,皇帝聞河東郗氏女才貌雙全,想納為妃。郗氏家主以早已經定親為由推拒,匆匆將女兒嫁給太原王氏嫡幼子。世家拒婚皇室這種事並非新鮮事,一般也就冷上幾年稀里糊塗過去了,不然還能怎麼辦,砍了嗎?世家互為姻親各個身居高位,牽一髮而動全身,後果不堪設想。
皇帝偏就是不信邪,他趁宮宴之際,凌|辱了已經嫁作王氏婦的郗氏女,還堂而皇之把郗氏女留在宮中封為貴人,兩日後,郗氏女割頸自盡。
整個朝堂都炸了,各方人馬輪番上陣諫言皇帝,御史直接在朝會上怒罵皇帝昏庸無道,被惱羞成怒的皇帝當場拔劍斬殺。一連殺了六位御史五位大臣四位史官,其中就包括郗氏女的父親和丈夫,皇帝終於逼得文武百官閉上嘴。
此後一年,王氏和郗氏在皇帝打壓下日漸沒落,不復往日輝煌,皇帝越發放誕荒Yin。
不曾想,王氏郗氏竟然喪心病狂勾結突厥意欲顛覆乾坤,傾兩大家族百年之力造反。要不是江氏一族悍勇,只怕皇帝早已經身首異處,中原又將重現當年五胡亂華生靈塗炭的慘狀。
經此一亂,皇帝對世家又懼又恨,一面不敢再欺世家太甚,一面大力提拔寒門。
留侯公孫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皇帝重新晉封為太尉,任武官之首,統天下兵馬。留侯本就是先帝留給皇帝的定海神針,只皇帝剛愎多疑,怕深得軍心的留侯功高蓋主,留侯是個知情知趣的,主動病退致仕保全了體面。
世事無常,頤養沒幾年,又被四面楚歌焦頭爛額的皇帝拉來救火,要不是留侯殫精竭慮幫皇帝定江山,這朝綱天下說不得已經亂了。
臨川侯眯起眼,眼底閃過精光。以他之見,早早晚晚還是得亂。偏江氏隕滅,林氏落單,再尋強援迫在眉睫。留侯府小侯爺尚未婚配,他家五娘亦然,既有這麼一份善緣在,試一試無傷大雅,成則再好不過,不成也無損失。
「可惜了呢。」臨川侯喟然嘆息,當日最出彩的是淼淼,論容貌淼淼更是在五娘之上,少年人嘛,更可能會喜歡淼淼這樣的,可惜淼淼被老大這個糊塗蛋自作主張定給予禮,其實二人各自嫁娶才是對林家最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