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宮女聲音發顫:「可能,可能就是恰巧遇上了。」
昭陽公主的臉在瞬息之間猙獰起來:「他從來沒對我這樣笑過,不,我從沒見過他對任何人這樣笑過。」
她的臉潑了墨一般一黑到底,眼底閃過險陰鷙的光。
深吸一口氣,昭陽公主關上窗戶,紅唇勾起一抹冷笑:「你們自己看著辦,是毀了她的臉,還是毀了你們的臉。」
的確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怪不得他連駙馬都不要做,還一出宮就巴巴跑來陪她逛燈會。那就看看,美人不再美,他還喜歡嗎?
周圍的宮人如遭雷擊,惶惶伏跪:「公主,那是江氏遺孤。」
「那又如何,我是公主,天底下最尊貴的嫡公主!」昭陽公主滿臉戾氣,「這天下萬物都屬於我們楊家,我還要不得她一張臉了。沒要她的命,已經是看在江氏功勞的份上。」
大宮女蘭心連連磕頭:「公主使不得,那到底是功臣之後,一旦傳揚出去,與您與皇後娘娘與天家名聲難免有妨礙。」
「蠢東西!」昭陽公主氣得一腳踹在她肩頭,「為何會傳揚出去,你們動手前難道還要敲鑼打鼓高喊一聲奉本公主之命收拾她嗎?你們脖子上長得都是豬腦袋嗎?」
被踹倒在地的蘭心小心翼翼道:「可,可有陸將軍在,怕是難以得手。」
昭陽公主五官扭曲,咬牙切齒:「那就分開他們啊,蠢東西,看看大街上,人挨著人,分開他們很難嗎?這點事還用我教,我要你們還有何用,都滾去暴室!」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奴婢這就去辦!」蘭心重新跪好,不斷求饒。
昭陽公主運了運氣,一字一咬牙:「辦不好我就把你們統統送去暴室。」
酒樓廂房內的氣氛霎時降至冰點,宮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哆嗦。蘭心飛快帶著人離開酒樓,生怕跟丟了人,昭陽公主可不會聽這個解釋。
尚不知有人要搞她的江嘉魚正吃完最後一口豬耳朵絲,用帕子擦了擦嘴,撿起桌上的桃花仙面具戴上,隔絕周圍窺視的視線,同時提醒陸洲:「那個,陸將軍,您要不要戴上面具,已經有人認出你了。」
都城百姓記性好著呢,才過去一個月不到,還記得陸洲,畢竟他生得十分具有辨識度,又有抵禦外族的英雄光環在,誰能印象不深刻。
匆匆出門找陸滿,陸洲確實沒留意到這一點,當下拿了陸滿的面具帶上。
陸滿不滿大叫,伸著手要搶回來:「我的,我的!」
陸洲哄他:「再給你買一個,今天你要什麼,都給你買。」
陸滿瞬間滿意了:「我要買糖吃。」
恰當時,公孫煜拎著一草籃凍梨凍柿子山楂往回走,遙遙見桌前立著個高大男子,登時一驚,飛奔而至,走的近了,發現氣氛融洽才略略放心。
陸洲聽著動靜轉身,抱拳致謝:「在下陸洲,在此謝過小侯爺搭救舍弟。」
公孫煜恍然,拱手還禮:「原來是陸將軍,將軍客氣了。」知道江嘉魚並不介意被人知道他們的關係,他帶著那麼一點點刻意的親昵,「是小魚先聽見了陸小公子在哭。」
陸洲笑笑,平時生冷勿近的臉頗有幾分和顏悅色:「多謝二位救了舍弟。」
公孫煜客氣:「小公子天生神力,就是沒我們也不會吃虧。」
「他雖然有點力氣,可對方若是老女干巨猾,他照樣凶多吉少。」陸洲鄭重道,「這份恩情陸某銘記於心,日後二位若有需要之處,力所能及之內,陸某定當竭盡全力。」
江嘉魚眼睛亮了亮,雖然她不是沖著人情才去救陸滿.52GGd.,可能順便落下個人情,那也是極好極好的,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懵懵懂懂的陸滿搭話:「仙女姐姐對我好,我幫你打壞人,我力氣大功夫好,我可厲害了。」
江嘉魚笑吟吟點頭:「你可厲害了,我剛才都看見了,人拐子都被你嚇哭了。」
陸滿得意笑起來。
「我們就不打擾二位賞燈了。」陸洲示意陸滿道別,兩人一個奴婢都沒帶,顯然是想獨處。
陸滿不樂意:「我要和仙女姐姐玩。」
陸洲駕輕就熟,連話都不帶改的:「仙女姐姐要回天上,你上不去。你聽話,她下次還來看你。」
這麼離譜的話從陸洲嘴裡說出來,公孫煜深覺違和,不禁想發笑,偏陸洲本人一本正經,沒有半點不好意思,他只得辛苦憋住。
一回生二回熟的江嘉魚就比他能忍多了,她等陸洲把陸滿騙走之後才開始笑。
見江嘉魚笑了,憋得辛苦的公孫煜立刻跟著笑開;「沒想到陸將軍還有這樣的一面,倒是個好兄長。」
關於陸滿的身世他倒是聽到過幾句風言風語,似乎並非梁國公所出,梁國公府妻不妻妾不妾亂成一團,也非秘密。說起來這也是先帝難得的幾樁糊塗事之一,助寧國大長公主為虐。
這樣的身世,卻活潑開朗毫無陰霾,顯然是被保護的極好,未受到磋磨,想來陸將軍為了護住這個弟弟費了不少心血。
「陸小公子幸好有這麼個兄長護著。」江嘉魚感慨了一句,便把注意力從陸家兄弟身上重新轉移到燈市上,「走吧,我們繼續逛,前面那麼多人在看什麼,這麼熱鬧。」
當下,公孫煜拉著江嘉魚往前走。
待蘭心從酒樓里出來,憑著那件火紅色狐裘披風認出了江嘉魚,卻沒意識到身旁帶著戴著面具的挺拔男子不是陸洲而是公孫煜。
雖然因為年歲之差,公孫煜身量尚不如陸洲高大,可也極為頎長挺俊。還那麼巧,兩人衣服都是玄青色。遠遠看過去,先入為主的蘭心自然而然把公孫煜當成了陸洲。
見兩人手牽著手,「陸將軍」行動間都是呵護,惟恐江郡君被行人撞上。蘭心頭皮陣陣發麻,不敢想萬一落到昭陽公主眼裡,公主該是何等暴怒?若自己不把這差事辦好,只怕真要去暴室了,不死也得丟半條命。
利劍懸在頭頂,蘭心咬了咬牙,她不想受罪,那這罪就只能讓江郡君去受。誰讓她選誰不好,偏要選了陸將軍。
於是,正在看噴火雜耍的江嘉魚猛然看見斜對面的綢緞莊著火燒了起來,嚇了一跳:「著火了!」
布料易燃,火勢頃刻間熊熊而起,街上頓時亂成一團,有人跑去救火,有人惟恐火勢大起來燒了整條街驚恐逃命。
恐慌情緒瞬間蔓延開,盲目跟著逃跑的人越來越多,最後被裹挾著不得不隨著人流往前走。
公孫煜在人流未匯聚成勢時,已經把江嘉魚帶到綢緞莊前。因為火勢那裡成為真空地帶,除了奮力救火的人還有好幾個捶胸頓足哭喊的婦人。
「秀兒,我家秀兒在裡面試衣裳。」
「慧兒也在裡面……」
痛哭流涕的婦人掙扎著要衝進去救孩子,只被旁邊的人緊緊拉著:「救不出來,這麼大的火,救不出來的,別把自己搭進去。」
江嘉魚察覺到手裡一空,一把拉住公孫煜的胳膊,煞白了臉:「你?」
公孫煜拍了拍她的手,笑著安慰:「我身手好進去看看,能救就救,不能救不會逞強。」
江嘉魚指尖兒發顫,情感上不捨得,可理智上明白,她自己做不了英雄,豈能阻止他去當英雄救人。
形勢刻不容緩,她鬆開手,快速解下披風遞過去:「打濕后披上,注意安全,千萬不要逞強。」
「你放心,在這等我出來。」公孫煜接過披風就近打濕裹在身上,在人們的驚呼聲中衝進火海。
心急如焚的江嘉魚等在外面,目不轉睛盯著燒了一半的綢緞莊,連身後何時多了好幾個陌生人都沒注意到。
三個喬裝打扮過的太監互相打了一個眼色,其中一個功夫最好的太監從後面一記手刀砍在江嘉魚后脖上。
一陣鑽心劇痛襲來,江嘉魚眼前一黑,身體軟了下去。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夾住她的胳膊,轉身就走,眨眼之間匯入人流之中。
旁邊的人才如夢初醒,大叫起來:「搶人了,公子,裡面的公子,你的姑娘被歹人擄走了!」
然而火場內噼里啪啦作響,還伴隨著凄厲哭喊聲。
街道上也是呼爹喊娘咒罵不休。
以至於公孫煜無法聽清外面的呼喊,他終於見到那兩個躲在角落裡無助哭喊的姑娘。
那兩個姑娘年紀都不大,小的才十一,大的也不過十四歲,嚇得魂飛魄散,哭得嗓子眼都啞了,已然絕望,見到公孫煜眼底迸射出驚人的求生慾望:「我們在這裡,在這裡!」
公孫煜小心靠近,一手夾起一個,虧得那披風夠大,勉強都能蓋住。左騰右挪,躲過燒倒塌的橫樑。他終於險險跑出來,一張臉被煙火熏成了花臉貓,眉毛都被燎沒了一半,卻笑得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我把人救出來了!」帶著幾分邀功的笑容凝固在公孫煜臉上。
江嘉魚不見了。
「恩公,那姑娘被歹人擄走了,有好幾個人,幾個熱心的大哥追了上去,不知道追不追不上,你趕緊去看看。」少女的家人衝上來摟住失而復得的女兒,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公孫煜勃然變色,聲音都變了:「哪邊?多久了?」
「那邊!大概半盞茶的功。」
公孫煜一個箭步沖了出去,跳上屋頂,目光急切地人群里搜尋。
此時此刻,江嘉魚正趴在一條寂靜幽暗的小巷子里裝暈,之前她是真暈了過去。恍恍惚惚之間被一陣寒意凍醒,發現對方人多勢眾,而她又是個戰五渣,只能裝暈等待機會。
望著地上的江嘉魚,戴著面具的蘭心暗道天助我也,本只是想放火引起騷亂,好趁亂把兩個人分開。沒想到「陸將軍」會跑去救火,他們輕而易舉就劫走了江郡君。
「動手吧,注意分寸,不取性命,只毀了她的臉。」
江嘉魚心底發寒,哪個王八蛋害她,下手這麼狠!
為首的太監用匕首剔了剔指甲:「你放心,咱家手上有數得很,可惜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人。」
咱家?
聲音還陰柔尖細,居然是太監!
江嘉魚心念如電轉,宮裡的人要害她。她能想到的仇家,第一個是如今風頭正盛的竇鳳瀾,可論仇恨值,竇鳳仙好像還在她之上吧,至於站都沒站穩就來對付她嗎?
第二個是昭陽公主,因為許清如結的怨,之前崔善月還提醒過她,可那麼點恩怨也不至於又是鬧市放火又是毀容吧?事到如今,她可不覺得那場導致她落單的火災是意外,一個不好,整條街都可能燒起來,這也太喪心病狂了。
蘭心催促:「別廢話了,趕緊的,小心遲則生變。」
變故隨之而生,地上的江嘉魚突然撒出一包藥粉,那藥粉磨得極其細膩,無風也立刻飄散開。
猝不及防之下,包括蘭心在內的四人都多多少少吸了幾口進去,且眼睛被辣的眼淚直流。縱然他們立刻捂住臉後退,可那幾口藥粉已經足夠發揮作用。當下人人眼睛刺痛到無法睜開,更兼喉嚨鼻腔一陣一陣的燒灼劇痛,忍不住摘掉面具開始劇烈咳嗽,身上都開始變得軟綿綿。
這是江嘉魚從狸花貓哪裡學來的一個配方,會讓人在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內痛苦乏力。
蘭心扶著牆一邊咳嗽一邊厲聲:「他看見我們的臉了,絕不能讓她跑了,不然死的就是我們所有人!」
求生欲爆發奇迹,那三個太監竟然勉力站了起來,搖搖晃晃撲向江嘉魚。
當初試藥后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的江嘉魚大驚失色,轉身就跑,只恨沒長翅膀不能飛。剛衝出巷口,江嘉魚直直撞上一堵肉牆,眼看著就要摔飛出去,一條長臂將她攔腰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