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安東尼抬眼看到他,也愣住了。
又是這個人。
安東尼沒想到他也在洛杉磯,還在同一家酒店裡。他和鍾黎一起來的?
安東尼看得出對方眼神不善,不管他們兩個到底有沒有結婚,總之關係匪淺。
但他道德標準沒那麼高,只要沒結婚,他就有權利追求鍾黎。
「又見面了,傅總。」安東尼主動伸出手:「安東尼。我是鍾小姐的朋友。」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看得出這人身份不凡,但他在美國文化的熏陶下長大,有著極高的自信。
對上情敵最忌諱怯場,大方自信的那個才能掌握主動權,安東尼抱著這種想法,肢體動作與臉上的笑容都非常自信。
但,傅聞深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
相對於他主動展示的友好,傅聞深的態度堪稱漠然。
他面沉如水地站著,無視安東尼伸來的手,視線重新看回鍾黎:「你交了新朋友。」
他出現得太突然,鍾黎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她既沒想到躲來洛杉磯還會和傅聞深碰面,更沒想到是以這樣的場景碰面。
這人醋勁很大的,剛才安東尼說要追求她的話,他肯定聽到了。
她也不知道傅聞深是怎麼把「你交了新朋友」說得像是「你在外面出軌了」,老陳醋濃郁的味道在整間電梯瀰漫開。
鍾黎走進來,沒看他,站到轎廂另一側,伸手去按樓層按鍵:「我不能交新朋友嗎?」
傅聞深靜了兩秒,語氣不明地道:「可以。」
這個「可以」聽起來一點都不可以。
鍾黎輕輕哼了聲:「沒有要你批准。」
傅聞深沒說話,只是臉色更淡了。
安東尼先是被傅聞深漠視,又插不進兩人之間那種微妙好似一體的氛圍,頗有一種自己很多餘的感覺,眼看電梯門就要合上,馬上用手擋住。
他看看鐘黎,上回見了一面之後念念不忘,如此人間尤物,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放棄。
「鍾小姐,我可以約你吃飯嗎?」
從小到大,鍾黎遇到的追求者數不勝數,什麼樣的都有,她拒絕起來遊刃有餘。
可能是因為今天傅聞深在旁邊的存在感太強,也可能是前段時間入戲太深,她竟然感覺到一絲絲當著老公面出軌的負罪感。
尤其是,當安東尼問完這句話,她不用看都能感覺到身旁愈發冷厲的氣場。
彷彿一台制冷機擺在旁邊,大冬天地刷刷給你降溫。
鍾黎轉向傅聞深,把問題拋過去:「他可以嗎?」
傅聞深側眸看向她,眼神深幽難懂。
鍾黎也不說別的,只是用茶棕色的眼睛定定看著他,等他回答。
對視片刻,傅聞深問:「我說了算嗎。」
這問題意有所指,鍾黎也不正面回答,說:「不知道,你覺得算就算。」
傅聞深垂眸看著她:「那我說不行。」
鍾黎便回答安東尼:「他說不行。」
他們之間的機鋒太過隱晦,安東尼聽不懂兜來兜去的圈子到底兜到了哪去,但他有腦子,看得出來兩人之間關係微妙。
微妙也就意味著,他們倆並不是——至少現在不是——清楚確定uple,這個男人如果是鍾黎的男友或者丈夫,這時候完全可以直接讓他滾開,離自己女朋友或老婆遠點。
他當然看得出來這兩人有點曖昧,但區區曖昧算什麼。
安東尼蠢蠢欲動,對鍾黎挑眉:「和誰吃飯應該是你的自由不是嗎,他憑什麼管你。」
傅聞深的嗓音彷彿浸泡過寒冰:「你有什麼疑問,不如來問我。」
安東尼被那凌厲的一眼凍住,笑容在臉上僵了一下,隨即又擴大,故作輕鬆地聳聳肩:「傅總,我沒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不過你既然不是她的丈夫,我就有公平追求她的權利……」
傅聞深冷淡地掀起眼瞼:「你沒這個資格。」
安東尼一噎,這人雖然話不多,但句句都能凍死人。
「我有沒有資格,只有她自己說了才算。」安東尼轉向鍾黎,挑起眉:「鍾小姐,可以給我一個公平追求你的機會嗎?」
鍾黎閑閑地站在一旁看夠熱鬧,聞言眼尾輕輕彎起,嗓音和笑容都很甜美。
「這個也要問他。」她果真轉頭問傅聞深:「可以嗎?」
傅聞深說:「不可以。」
鍾黎攤手,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安東尼啞住。
這個拒絕又隱晦又直白,她讓另一個男人決定他能不能追求她,安東尼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故作瀟洒地笑笑,把阻著電梯門的手拿開:「了解了。」
金屬門緩緩閉合。
電梯里,鍾黎和傅聞深並肩站著,隔開一個社交距離。
她直視前方電梯壁,卻一直能感覺到旁邊投來的目光,幽幽淡淡地停留在她身上。
鍾黎問他:「你怎麼來洛杉磯了。」
傅聞深說:「出差。」
「哦。」
之後她就不說話了。
電梯到達頂樓,鍾黎從電梯里出來,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地毯吸收掉所有的腳步與雜音,安靜的走廊沒有其他人,傅聞深不緊不慢地走在她身後,如同沉默而可靠的騎士。
鍾黎一邊走一邊心想,怎麼還跟著她?
難道要跟她回房間?
現在還想跟她睡在一起可是不能了。
她回頭看了幾次,傅聞深始終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她後面。
房間就在前方了,鍾黎終於停下來,轉身問他:「你幹嘛一直跟著我。」
傅聞深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面前。
熟悉的須后水氣息從四面八方環繞而來,鍾黎背靠著那扇門,抬起眼睛看他。
傅聞深抬手,用房卡去刷她身旁的門鎖,鍾黎聽見解鎖的電子音。
「我的房間在這。」傅聞深說。
她在自作多情的尷尬中沉默一秒,從房門上離開,佯裝無事地往隔壁自己的房間走。
「鍾黎。」傅聞深忽然叫住她。
鍾黎回頭:「幹嘛。」
「你還要多久時間。」傅聞深問。
鍾黎把頭轉回去:「我不需要時間。」
身後那道目光一直都在,直到她走進房間,把門關上。
晚上鍾黎到酒店餐廳吃晚餐,坐在窗邊的位置,看著洛杉磯星火璀璨的夜景。
她習慣性點進傅聞深的朋友圈,沒有看到新動態,往下翻了翻上一條還是昨天的。
她這才想起來,傅聞深現在人在洛杉磯,拍不了西西。
正要退出,往上划回去時不小心刷新了一下,突然冒出一條新動態。
依然是西西的視頻,不知是冷還是怎麼了,自己在椅子上盤成一團,看起來莫名可憐。
想到自己不在家,現在傅聞深也來了洛杉磯,最喜歡粘的主人都不在了,她一隻小貓咪肯定很孤單,鍾黎心疼壞了。
她給吳阿姨撥視頻,吳阿姨接到她的電話很高興,嘮嘮叨叨地關心了一圈。
她把攝像頭對著西西,給鍾黎看貓,許是聽到鍾黎的聲音,正睡覺的西西忽然一骨碌直起頭,四處張望。
鍾黎叫她的名字,她聽見聲音來源,喵喵叫著就朝吳阿姨跑過來。鍾黎更心疼了。
一頓飯的時間都耗費在視頻通話上,牛排沒吃多少,侍應又端上來一塊芝士蛋糕,說是作為餐品不合她胃口的補償。
蛋糕味道不錯,鍾黎慢條斯理地吃完,起身準備離開餐廳時,才發現傅聞深在她不遠處的位置坐著。
也是一個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望著她。
鍾黎目光與他隔空交匯,對視片刻,她移開眼睛,走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大概是因為今天見到了傅聞深,鍾黎總想起在天阜灣的時候。
酒店的床沒有家裡的舒服,床品也沒有家裡的柔軟。
她想起主卧壞掉的地暖,想起後來傅聞深每晚都抱著她睡覺,還會在半夜偷親她。
現在他就睡在隔壁。
雖然住在同一家酒店,相鄰的兩個房間,在走廊分開之後,傅聞深全程沒有來打擾過她。
鍾黎看了好幾次手機,他也沒有給她發過任何消息。
晚上輾轉反側,早晨起得便有點晚,她醒來沒多久,酒店的客房服務送來豐盛的早餐。
鍾黎站在桌邊,看著藍眼睛的工作人員將那些自己根本沒點過的東西一道一道擺上餐桌,都是她愛吃的餐點。
她從房間出來,沿著走廊走到隔壁,房門開著,保潔正在打掃衛生。
她問了句,對方告知她,這裡的客人一個小時之前已經退房了。
鍾黎回到房間,工作人員擺好餐,從推車上拿起一隻盒子交給她,說是給她點餐的那位先生留下的。
等人離開之後,鍾黎坐在餐桌前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隻梨。
是她送給傅聞深的那對「永不分梨」,他把一對梨拆開,送來一隻。
明明知道她說過把梨分開很殘忍,還特地大老遠送來給她,他就是故意的。
梨下面壓著一張紙條,摺疊的紙條打開,是她自己的字跡,寫著: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他就是故意的!
路航接到鍾黎的電話時,剛剛登上飛機。
他看到來電立刻從座椅上起身,穿過走道朝傅聞深所在的方位走。
電話里,鍾黎問:「你們在哪。」
「機場。」路航回答。
「登機了嗎?」
「已經登機了。」路航邊走邊問,「您要跟傅總說話嗎?」
鍾黎坐在酒店的大床上,抱著盒子說:「不要。」
路航腳步頓住,看看前方不遠處傅聞深的側影。
座椅擋住了他大半身體,只能看到黑色西褲包裹的長腿,左臂放在扶手,手腕上露出低調簡約的鉑金腕錶。
飛機廣播正在播報航班信息,鍾黎耳尖地聽到關鍵信息,奇怪問:「你們不是回國嗎,怎麼還要去悉尼?」
「去悉尼出差。」路航沉默幾秒,多說了一句:「夫人,傅總原本是要去悉尼,特地飛過來看您的。」
掛斷電話之後,鍾黎趴到被子上,手裡拿著那隻被迫分開、孤零零的梨。
傅聞深繞路到北美洲,多繞了兩萬公里的路,只是為了飛過來看她。
其實只見到她短短的三分鐘,與她隔著一堵牆住了一晚,連話都沒說上幾句。
笨死了。
她輕聲嘟囔。
鍾黎訂好回雲沂的機票,第二天在秀場,邀請她來的那位品牌方副總裁得知她要提前回國,再三挽留。
「幹嘛這個時候走,只剩最後兩天了,看完再走嘛。」
鍾黎彎著唇角笑笑:「沒辦法,家裡的貓太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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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黎回到雲沂的當天下午,孟迎打電話過來喊她晚上一起去。
十多個小時的飛機坐得人腰酸背痛,在美國好不容易調整過來的時差現在又得重新倒回去,鍾黎整個人無精打採的,沒力氣。
「你真的不來嗎?」
陳姨在幫她收拾帶回來的行李,鍾黎打了個呵欠,倒在床上:「太困了,想睡覺。」
孟迎含含糊糊語速飛快地咕噥了一句,前一秒還有氣無力的鐘黎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你和許奕舟交往了?」
孟迎驚呆:「我去,我這麼說話你都能聽懂?聽力十級吧你。」
鍾黎冷哼:「你怎麼不幹脆用手語呢。」
「手語你不是看不見么。」孟迎嘿嘿傻笑兩聲。
「瞧把你美的。」鍾黎忿忿不平:「我才離開一周,你就被他騙走了,許奕舟太會趁火打劫了。」
「也不能說騙吧。」孟迎哼哼,「他都給我下跪了,我就適當地原諒他一下。」
「什麼?這種好事你竟然不拍下來給我欣賞。」鍾黎的困意頓時消失無蹤,精神抖擻:「展開說說。」
鍾黎在衣帽間換衣服時,放在梳妝台上的手機又響起來,她走過去,看見歐屏幕上一串花里胡哨的粉色心形,中間夾著「老公」二字——是她給傅聞深的備註。
鍾黎按下接聽,打開揚聲器,把手機放在桌面。
電話里先是幾秒安靜,隨後響起傅聞深低沉的嗓音,問她:「你來嗎?」
鍾黎一邊系扣子,懶洋洋的調子聽起來似乎不感興趣:「不太想去呢。」
傅聞深道:「上次的按摩服務,現在能兌換嗎?」
那是冬至時,他吃到鍾黎的幸運之餃獲得的按摩卡,那天他在為了圍巾生氣,一直沒有兌換,鍾黎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卡片都丟了,不能兌換了。」
「沒丟。」傅聞深說。
「那也不能。」鍾黎說,「過期了。」
可傅聞深是個非常厲害的商人,沒那麼好糊弄:「你沒有限定有效期。」
就你精明。
鍾黎輕哼一聲,反正最終解釋權在她手裡,她想怎麼解釋就怎麼解釋:「那也不行,我現在已經不營業了。」
「不需要你服務,你來坐一會就好。」
傅聞深聲線依然沉穩而冷靜,鍾黎莫名從裡面聽出幾分委曲求全。
她這才「勉為其難」答應:「那好吧。」
鍾黎換好衣服出門,司機把她送到。
她來得晚,其他人已經都到了,領路的侍應幫她推開門,她緩步走進去時,原本的笑鬧聲停下來。
鍾黎離開的這一周,她恢復記憶的事,大家已經都知道了。
對她和傅聞深如今尷尬又微妙的處境也都心知肚明。
黃毛那幾個弟弟看到她來,一時有些踟躇,似乎不知該用什麼方式跟她打招呼。
程宇伍跟個大爺似的躺在沙發上,抬起頭喊了聲:「噯,我奶奶來了。」
鍾黎說:「還不過來扶我。」
程宇伍立刻蹦了起來,走過來太監似的抬著胳膊給她搭:「來來來,我奶奶最大。」
見她跟從前沒區別,黃毛等人這才放鬆下來,一個個像以前一樣熱情地喊「小黎姐」。
鍾黎笑眯眯:「乖。」
她扶著程宇伍走進去,這幫人習慣性地給她留了傅聞深旁邊的位置,就像以前一樣。
鍾黎在他身旁坐下來,沒去看他,也沒有主動和他搭話,自然又隨意地和大家聊起天。
今天的主角是孟迎和許奕舟,這個局的名義是慶祝許奕舟終於把人追到手,程宇伍專門從他爺爺的酒窖里偷了兩瓶好年份的拉菲來孝順他哥。
男人在一塊也八卦,知道許奕舟對他們孟姐有意思的時候,黃毛綠毛幾張吃驚的嘴加起來能吞下一頭大象。
多虧了程宇伍的大嘴巴,現在許奕舟認錯初戀的黑歷史已經被宣傳得人盡皆知,被幾個弟弟輪番嘲笑。
許奕舟皮笑肉不笑地磨著后槽牙:「今天給你們機會笑個夠,過了今天誰再給我提,皮給你們扒了!」
程宇伍都有點怕他,別說黃毛那幾個,聞言立刻收斂兩分。
鍾黎拿著程宇伍給她點的酒,不屑地「嘁」了一聲:「嚇唬誰呢。」
她一帶頭,弟弟們膽子更肥了,程宇伍指著他跟孟迎說:「就他這種態度,一看就不是真的知錯。」
靈活閃避開許奕舟踹來的腳,「你怎麼這麼容易就原諒他了,就應該多晾晾他。」
孟迎說:「害,沒辦法,他都給我下啊……」
話說一半被許奕舟捂著嘴壓在沙發上,低聲說:「寶貝兒這事兒咱能別提了嗎,在外面給我留點面子。」
程宇伍一看竟然有事兒自己不知道,頓時來勁:「有什麼不能說的,下什麼了。」
孟迎被捂住嘴嗚嗚哇哇什麼都說不出來,程宇伍在自己貧乏的文盲詞庫里努力猜測:「下課?下坡?下藥?下毒?下蛋?」
綠毛一臉嫌棄:「就讓你多讀點書。」
程宇伍不爽:「你有文化有本事你猜。」
綠毛憋了半天:「……下崽?」
一幫人嘎嘎樂成一團,許奕舟掃他們一眼,下崽也不是不能接受。
孟迎答應他不說,他才鬆開手。
程宇伍幾個急得抓耳撓腮,輪番追問,許奕舟嘴比鐵還硬,一個字不說:「關你們屁事,喝你們的酒去。」
孟迎幾次想回答,都被他及時發現把苗頭扼殺。
鍾黎在旁邊超大聲:「我知道呀,你給她下跪道歉了。」
「我靠??!!」
全場震驚。
程宇伍眼睛都瞪大了一倍:「舟哥,你給我迎迎姐下跪道歉了?」
黃毛吃驚地咬自己的手:「真的嗎?舟哥你真下跪了?」
綠毛一臉敬佩:「沒想到舟哥這麼能屈能伸,怎麼跪的能不能給我們演示一遍,讓我們學學。」
「……」
許奕舟咬牙切齒地站起來,捲起袖子:「誰想學,來,我教你。」
程宇伍第一個被抓典型,嗷嗷慘叫,包廂里幾個人上躥下跳,伴隨著一幫小崽子癲狂的笑聲。
鍾黎拿著酒笑得開心極了,許奕舟臉越黑,她越愉快。
許奕舟黑著臉收拾完那幾個,回來時涼涼掃她一眼。
鍾黎立刻柔弱地往傅聞深身上靠,嬌氣地告狀:「老公,他瞪我。」
傅聞深一頓。
整個包廂都靜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