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黃與小灰

天色一改往日陰霾，陰雲盡去，湛藍當空。

一輪紅日射下萬丈金芒，洋洋洒洒鋪滿山林。

厚厚的積雪映射出刺眼的光華，爬出樹洞的陳御風好半天才適應過來。

一夜深睡，早已是飢腸轆轆。

陳御風本想用剩餘的乾糧對付一下，依依卻嫌棄的皺起眉頭。

「風大哥你等會，我去找吃的。」撂下一句話，依依便消失在原地。

只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依依嘴裡叼著數枚紅色朱果歸來。

陳御風從它嘴裡接過，也不嫌棄，隨便擦了擦，一口下去，竟是甘甜水潤。

兩人吃飽喝足，便抓緊趕路。

依依在林間輾轉跳躍，身影快若閃電，陳御風跟在後面奔跑。

虧得依依毛髮被燒成了黑色，否則陳御風都怕看不到那嬌小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休息了一晚的緣故，陳御風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

昨日奮力疾跑才能跟得上依依，今日卻是輕鬆無比。

一人一狐你追我趕，不斷將草叢樹木甩在身後。

陽光照在白雪之上，將表面的雪融化。

地面開始變得濕滑，幸虧林間樹木參天，遮蔭蔽日，這樣的道路並不多。

如此趕了將近一個時辰的路，林間突然傳出一陣輕快的歌聲。

「小呀么小兒郎呀，背上包包去玩耍，不怕大黃狗，不怕小灰猴……」

陳御風與依依頓時止住身形，面面相覷。

一個眼神，雙方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兩人……哦不對，一人一狐放輕腳步，循著聲音走去。

繞開七八棵大樹，前方是一大片空地。

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正拿著把鐵鍬，在空地上堆雪人。

他穿著淡藍色的棉襖棉褲，戴著棉帽，腰間背著個淡藍色小包。

他的腦袋圓圓的，肚皮也圓圓的，就連手都是肉乎乎，以至於看上去也是圓圓的。

他嘴裡哼著歌，一鐵鍬一鐵鍬的將白雪鏟到一起。

離他三丈遠的地方，被清理出一塊乾淨的土地，一隻黃狗懶洋洋的躺在那裡。

黃狗體型巨大無比，簡直比陳御風昨日見到的老虎還要大上一號。

黃色的毛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看上去威風凌凌。

陳御風從未見過如此大的狗，忍不住吃了一驚。

暗道，青雲山果然是神仙住的地方，就連只狗也比村裡的大上不少。

而在大黃狗身邊，竟然還側卧著一隻灰毛猴子。

林間百獸蟄伏，有隻猴子倒也正常，令人奇怪的是，那猴子竟然長有三隻眼睛。

其中兩隻自不必說，而第三隻眼竟是長在額頭中央，倒豎而起，看上去怪異無比。

猴子側卧在大黃狗身上，在油亮的黃毛間翻翻撿撿，彷佛是在為黃狗捉虱子一般。

按理說猴子與狗天生不和，可是面前的這兩隻顯然不在此範疇，一狗一猴看上去親密無間，也不知是如何玩到一起的。

「啊……大狗。」

一聲驚叫，依依身形似箭，閃電般從陳御風領口處鑽了進去。

陳御風被眼前奇怪的組合震懾，正有些發獃。

忽然間面色大變，雙手死死按住腹部。

他怪眼一翻，帶著一絲怪異的腔調道：「依依，你出來！」

依依不依道：「不要，你放手。」

陳御風額上汗都冒出來了，死死捂住小腹，不敢鬆手。

「你先出……啊……出來啊！」

依依這才從下面鑽到陳御風胸口位置，只露一個尖尖的腦袋。

小男孩還在那邊自顧自的堆雪人，大黃和小灰卻已發覺這邊的動靜。

「汪汪」

大黃一個翻身，聳拉的雙耳瞬間挺直，狗頭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他對著陳御風的方向齜牙咧嘴，咆哮了幾聲。

倒是小灰絲毫沒有如臨大敵的覺悟，懶洋洋的起身看了過來。

小男孩被驚動，順著大黃目光尋來，看到陳御風和他懷中的小狐狸不由一怔。

陳御風上前幾步，正要問話。

「汪汪汪」

大黃突然叫了幾聲示威，然後橫移數步，擋在小男孩身前。

看到陳御風還敢往前走，大黃哼了一聲，幾步助跑然後一個跳躍，凌空撲下。

「啊……」一聲驚叫，依依兩爪急忙捂住雙眼慌亂道：「死狗，憨狗，快走開。」

「大黃，回來。」小男孩連忙喝止道。

大黃聞言嗚咽一聲，四腳戳地急剎而止，對著陳御風又是一陣齜牙咧嘴，這才搖著尾巴走了回去。

陳御風瞬間被驚出一身冷汗，剛剛大黃躺著，他還只是感覺比尋常土狗大上一號。

現在大黃一經站起，才發現簡直和成年人一般高大，顧若自盼間威武不凡。

陳御風定了定神，這才對小男孩道：「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在這玩？」

小男孩打量了一下陳御風，道：「我叫張小鼎。」然後他又搖頭道：「我不是一個人啊！」

陳御風一愣，連忙朝周圍看去。

哪知張小鼎一指大黃和小灰，道：「還有我兩個兄弟！」

陳御風室了一下，苦笑一聲又問道：「你爹娘呢？」

張小鼎理所當然道：「在我家裡啊！」

陳御風大汗，感覺腦子都有些不好使了。

他理了理思路，道：「小鼎，你家離得遠嗎？」

小鼎遙遙一指，脆生生道：「不遠，就在山頂。」

陳御風順著那白生生的小手望去，目之所向奇峰高聳，雄偉愧麗。

刺眼陽光傾瀉而下，卻照不透那厚厚雲層。

陳御風瞪大眼睛，但見山峰盡頭，白雲遮目，巍巍迤迤，跌宕凌空。

？？？

不遠？

陳御風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半晌無語。

不過他馬上想到自己要找的仙人，可不就在山頂嗎？

於是略帶興奮道：「小鼎，你爹是仙人嗎？」

小鼎微微一怔，然後做思考狀，彷佛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陳御風屏住呼吸，隱隱有些期待的看著他。

過了半響，小鼎似乎想明白了，有些泄氣道：「好像不是。」

陳御風有些失望，隨口道：「那你娘呢？」

小鼎似乎不能確定自己爹娘是不是仙人，而以他的年紀，平時自然也沒有想過這種問題。

所以他一根手指抵著下巴，皺著眉頭又開始思考起來。

陳御風看他圓圓的腦袋，細氣的面龐，著實可愛，便也不去催促他。

另一邊三隻動物卻沒了動靜，陳御風掃了一眼，啞然失笑。

原來依依害怕大黃，便躲在陳御風胸口衣服內，靈動的眼睛卻透過兩隻前爪縫隙看著大黃和小灰。

大黃也是緊緊盯著依依，它嘴巴翻起，露出鋒利的獠牙，長長的鼻子上擰起一圈圈皺紋。

而小灰雖然看著依依，眼神卻渙散無光，彷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猴臉上不時露出一陣憨笑。

「有了有了」，小鼎大喝一聲，道：「原來我娘是個仙人，哼，竟然沒人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事情。」

陳御風大喜，忙問道：「小鼎，你想起了什麼？」

小鼎笑嘻嘻道：「哼，大哥哥你是不知道，在我家什麼家務都是我爹做，我娘從來不幹活，而且我大師伯二師伯三…………六師伯私底下都說我娘長的跟仙女一樣，什麼活都不幹，還跟仙女一樣，這可不就是仙人嗎？」

陳御風覺得這樣推斷有些隱隱不妥，可是一時卻想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

這時，小鼎突然眼巴巴的盯著依依道：「大哥哥，你的小狐狸能給我玩玩嗎？」

陳御風啊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

依依唰的一下從他胸口跳出，然後爬上他的頭頂。

它用爪子拍了拍陳御風的腦袋，提醒小鼎看這裡。

然後齜齜牙，惡狠狠道：「小子，你咋個說話呢？本靈狐是用來玩的嗎？」

小鼎聞言頓時吃了一驚，然後忽然興奮的對著大黃和小灰道：「大黃小灰，你們聽到沒有，小狐狸會說話。」

陳御風看到小鼎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不禁再次汗顏。

想當初自己聽到依依講話，差點沒把魂嚇飛了。

這時，小鼎又蹲下身拍了拍大黃腦袋道：「大黃，平時我可沒少給你偷肉吃，你怎麼就不會說話呢？真是白長這麼大的個子了，以後要好好修鍊知道嗎？」

「汪」

大黃叫了一聲，用碩大的腦袋蹭了蹭小鼎的褲腿。

「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吃。」小鼎嘴裡嘟囔著，一手拉著背包帶，一手伸了進去。

沒多時，掏出了一隻熱騰騰的雞腿。

大黃頓時大嘴一咧，口水直流。

眼睛卻緊緊盯著冒著熱氣的雞腿，似乎這是天下少有的美食一般。

小鼎張開嘴咬了一口，然後以一腳為軸，另一腳刨地。

原地轉了三圈后，胳膊輪圓，將雞腿高高拋了出去：「走你，小老弟。」

大黃一個轉身四爪如飛，風馳電閃一般奔跑起來。

然後它瞄準時機，高高躍起，在空中一口將雞腿穩穩接住。

陳御風看的目瞪口呆，著實想不到大黃如此龐大的身軀，卻如此靈活。

「嚶嚶」依依的叫聲從陳御風頭頂傳來。

小鼎這時突然嘿嘿的笑了起來，然後一手伸進他的小包包掏了半天。

等那小手從包里掏出來，赫然又是一個熱騰騰的雞腿。

陳御風看的眼睛都直了，那小包不過巴掌大小，掏出一個雞腿還說的過去。

兩個雞腿怕是裝都裝不下，卻也不知道小鼎怎麼掏出來的。

小鼎拿起雞腿朝依依揮了揮。

「嚶嚶」依依又叫了兩聲。

依依從小鼎拿出第一個雞腿時，便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雞腿，恰巧被小鼎看到。

此刻看到又一個雞腿出現，便忍不住叫出聲。

不過它卻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討要，所以便哼唧起來。

「小狐狸，來抱抱。」小鼎輕輕將雞腿放在身前白雪上。

依依也不說話一個凌空跳躍，穩穩落在雞腿前。

它先是聞了聞，然後伸出粉紅小舌頭輕輕舔了舔，這才小口吃了起來。

小鼎滿臉笑容，伸出小手摸向依依。

依依身體被觸碰似乎僵了一下，然而這雞腿似乎確實好吃，它馬上又放鬆下來。

陳御風默默無語，只覺滿臉尷尬。

忽又想到那隻大黃狗和猴子，怕不是也被小鼎這一招誘騙的吧！

陳御風怔怔想的出神，小鼎蹲在地上滿臉歡喜的摸著依依。

兩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小灰悄悄的走到了小鼎身後。

然後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輕輕撫在依依的小腦袋上。

「唧唧」依依瞬間感覺出不是小鼎的手，嚇得差點沒一口把雞腿骨頭吞下去。

它身形一閃，幻出疊疊重影，再出現是已經重新站在陳御風頭頂。

「死小灰，你幹嘛！」小鼎不滿的大叫道。

猴子小灰咧咧嘴，滿臉乾笑。

這時大黃也心滿意足的邁著老爺步跑了回來。

陳御風看了看天色，發現已經接近晌午了，再不趕路，今天怕是都到不了山頂。

於是上前一步，道：「小鼎，你能帶我去見你爹娘嗎？」

小鼎聞言一愣，隨即皺著小臉苦兮兮道：「大哥哥你要去我家？可是我還沒玩夠呢！」

「吱吱」小灰突然叫了兩聲。

兩人同時望去，卻看到小灰指了指依依，然後兩爪在身上上下左右搓了起來。

陳御風滿臉不解，小鼎又伸出一根指頭抵著下巴思考起來。

「吱吱吱」小灰看兩人不明白，不禁大急。

它指了指山頂，然後兩爪做舉物狀，傾倒而下，又用兩爪在身上亂搓不止。

小鼎試探道：「你是說回家，洗澡？」

小灰猴臉如花開，點頭不止，小鼎嫌棄的嗤笑一聲道：「你可得了吧小灰，你都半年沒洗澡了，以為我不知道嗎？」

「吱吱吱」，小灰在外人面前被揭了老底，不禁大怒。

它仰天嘶吼一聲，然後突然一拳一拳重重打在挺直的胸膛上。

聲如悶雷，砰砰作響。

小灰霍然低頭，對著小鼎齜牙咧嘴，三眼皆豎，看上去兇惡無比。

陳御風以為猴子要傷人，嚇了一大跳，連退三步，正要喝止。

卻見小鼎根本不怕，晃了晃圓圓的腦袋道：「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小灰臉色一變，突然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爪像是划船一樣在雪地滑動。

小鼎眼睛一亮道：「你是說把爹做的雪橇偷出來？」

小灰咧開嘴，點頭不止。

小鼎胸前擊掌，樂不可支道：「好好好，我們回家。」

小鼎轉過身又對陳御風道：「大哥哥，你要去我家嗎？」

陳御風早就等的不耐，聞言大喜道：「好，我們出發吧！」

說著當先朝著原先的路線走去。

小鼎一愣，連忙喊住陳御風道：「大哥哥，你要去哪裡？」

陳御風不解道：「去山頂啊！」

小鼎不可思議道：「走著去？那要走到什麼時候？」

陳御風愕然，正想問個清楚，卻見小鼎對著小灰道：「小灰，你不是要回去嗎？還不趕緊把寶貝拿出來。」

小灰吱吱乾笑一聲，在身上一頓亂摸，再攤開爪子，卻有一個小小的六面骰子躺在其中。

小鼎催促道：「快點，快點啦！」

不見小灰如何動作，骰子突然滴溜溜凌空轉了起來，然後驀然變大，直到大概有兩個大黃的身形才停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