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添油加醋
胤禵微微點頭，假裝接收到信號，道：「差點忘了，兒臣確實有話要補充。」
「兒臣以為，讀聖賢書者，當記得橫渠先生四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為官者，也要記得，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
「對於旗人，那就更不用多說了。」
「什麼是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的道理，更要牢記在心。」
「而今，於皇阿瑪和百姓民生影響之大者，無出民間泛濫高利貸之右也。」
「因此希望大家能夠君臣一體，上下一心，解君父之憂，克民生之艱。」
說完之後，抬頭和康熙對視了一下，彷彿在回問，看我表現的怎麼樣，是不是很棒。
隨即，不等康熙招呼，就直接返回隊列中站好。
這小詞兒整得，給滿朝的宗室貴胄，文武大臣，一下子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反正道德綁架的大帽子已經扣下來了，康熙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政治正確，端正態度，樹立積極向上的三觀，在任何時代都是一樣重要的。
不過私底下怎麼做，都要保證場面上這樣說。
康熙點了點頭，道：「皇十四子胤禵說的很對，希望諸位臣工要引以為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緩了一下，繼續問道：「對於胤禛提出的問題，諸位臣工還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先穩住場面之後，康熙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盯著胤禵看了一會兒。
發現這小子一直低著頭，絲毫沒有一點反應。
心中不由一陣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該對這小子抱有奢望。
現在倒好，添油加醋，火上澆油不說。
一下子把這件事情的高度，抬到了思想認識的地步，不辦是不行了。
現在也只得把希望放在這些大臣們身上，能把這件事情降降火。
胤禵不清楚的是，其實內務府也特么的放貸，就叫生息銀子。
這是一個全部特權階層都在參與剝削底層民眾的時代，沒有底線，沒有道德。
只不過由於內務府的對外保密工作，做的比較好，暫時沒有太多人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
而胤禵到內務府工作的時間又比較短，也沒有人會跟他主動彙報這點小事兒。
此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誰也不能給出明確答案。
但是陳廷敬個老狐狸，對其中內情是了如指掌。
作為一個多年在一線崗位工作的老同志，對於朝局的洞察，以及各種宮內宮外陰私事情的了解程度，完全不是胤禵這種小年輕可以理解的。
陳廷敬，原名陳敬出生於明崇禎十二年，二十歲這年，也就是順治十五年，中了進士。由於考試成績排名還比較靠前，就選了庶吉士。
看到進士和庶吉士這種名詞不用有疑慮，清朝的制度基本沿襲明朝的制度，只是在相關皇權特權保護上，做了部分加強改進。
因為和當時同一單位的領導重名了，為了區分方便，順治就給在名字中，加了一個「廷」字，自此被稱為陳廷敬。
實話實說，這個名字加的還有點水平。
不像現在，許多重名的同志直接根據年齡，在名字前面直接加大小以區分。
雖說通俗易懂，但到底是太通俗了一點。
而且更進一步的問題，不知道有沒有考慮過，萬一三個人重名該怎麼辦？
難不成在大和小之間，再加個「中」字？
陳廷敬這位老同志，一直兢兢業業，埋頭苦幹當了二十年的老黃牛。
直到四十歲這年，也就是康熙十七年的時候，終於走上了人生的快車道，成功入職南書房。
這個機構可以看作是，雍正年間設立的軍機處的初代版本。
其本質作用就是作為皇帝的秘書機構，讓皇帝可以繞過朝廷繁瑣的程序，直接集權處置許多事務。
這個也是清朝對明朝內閣制度，在繼承的基礎上，重新打的補丁。
畢竟明朝的大學士們，強的時候是真的強，不強的時候是真扯淡。
一般來講，從普通的辦事人員熬資歷的階段，到成為大領導秘書的時刻，絕對是職業生涯起決定性作用的轉折點。
陳廷敬也不例外，三年一小升，五年一大升。
歷任翰林院侍讀學士、詹事府詹事、內閣學士（注意不是大學士）、翰林院掌院學士、禮部右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戶部尚書、刑部尚書、工部尚書、吏部尚書，最後混到了文淵閣大學士兼任吏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休之後又被返聘，最後算是死在工作崗位上。
如果熟悉明史的話，就會發現，陳廷敬的簡歷，就是一份標準的內閣首輔，或者稱之為帝國宰相的簡歷。
除了兵部，朝廷里的主要部門，基本都讓這位老同志幹了個遍。
當然這位老同志，現在還只是吏部尚書，再過兩年才會升為大學士。
作為康熙多年的大秘，陳廷敬雖然沒在內務府幹過，但只要是朝廷的機構，幾乎對他來說，就沒什麼秘密。
當下十分清楚，康熙現在問了又問，就是在找台階下，可惜胤禵沒有明白此中深意，一陣慷慨激昂，把康熙又往上架了架。
這時候只能是老同志出馬了，陳廷敬出列道：「啟稟皇上，臣以為這事兒牽涉太廣，處理起來需要慎之又慎。」
「當然，雍郡王和十四貝勒說的也非常有道理。」
這話一開口，明顯就是老太極選手了。
陳廷敬頓了一下，繼續道：「借貸生息，自古亦然。況且朝廷已經明確規定了上限，利息的標準也是歷朝歷代自然形成的，所以不宜改動。」
「但是，朝廷的律令和體面，也是需要嚴格維護的。」
「不能再有官商勾結，強行借貸，以及逼債死人的狀況發生。」
「對於這些嚴重危害朝廷根基和百姓性命的行為，必須嚴厲打擊。」
給完台階之後，老狐狸就立刻返回隊里之中，彷彿沒有出來過一樣。
康熙聽完，嘴角明顯上揚，微笑道：「陳愛卿說的十分有理，治大國如烹小鮮，確實急不得。」
讚揚一番之後，康熙繼續道：「有沒有人還有不同意見要表達的？」
胤禛正要站出隊列，堅持己見，反駁一番。
就聽到胤禵在身後連續咳了兩聲，這明顯是故意的，畢竟咳得太假太刻意了。
由於在上早朝，無法交頭接耳，胤禛只得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
然後輕輕收回已經抬出的腳，重新站回隊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