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命的執著
北大西洋與遠古歐亞大陸接壤的懸崖海岸邊上，一股股帶著腥咸氣味的海風衝擊著崖壁。
來自深海中的營養物質被洋流涌動著裹挾上來，養活了大量的近海魚群和淺海磷蝦，這些魚蝦和小型海生動物又進一步供養了來自大陸邊緣的掠食者。
此刻，在那海岸邊緣岩石崖壁上的一處密集灌木叢中，由植物碎葉、乾枯藻類組成的遮蓋層正在緩緩蠕動，有東西在下面移動。
一隻小小的「鳥頭」從縫隙里探出，張開僅一指長的喙發出稚嫩的叫聲，這是它頭一次直面外部的大千世界，在沒有母親的庇護下。
這是一隻破殼不久的風神翼龍。
不過正因為它這個魯莽的舉動，此刻它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一同面臨了致命的威脅。
一個來者不善的不速之客偷偷躲在雜樹背後，斜長的眼睛里灰白色的眼瞼緩緩眨動——這是一頭蜥鳥盜龍。
作為馳龍的一種，它和大名鼎鼎的伶盜龍算是遠房親戚，捕獵這種未成年的恐龍幼崽是它們的拿手好戲。
天賜良機！
母翼龍出去覓食了，這頭小翼龍又剛好暴露了自己，讓剛剛路過的它發現了這頓大自然的饋贈。
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盜龍瞅准機會，以一個精明的捕獵者身份發動了，它是天生的刺客，狡猾的盜者。
灰白色的上肢羽翼展開它動作輕巧而迅捷如浮光掠影般衝進了翼龍的偽裝巢穴，一抓便掀開了碎葉與枯藻的掩蓋。
「吱呀！」
「吱呀！」
「吱呀！」
……
此起彼伏的驚恐叫聲頓時傳來，整整七隻小翼龍在裡面伸著脖頸張著尖喙慌張大叫。
盜龍知道，自己未來一段時間的伙食都穩了。
那露頭的小傢伙第一時間察覺危險反倒避開了第一波襲擊，可是他的兄弟姐妹就沒有這樣的運氣了。
盜龍張嘴叼起其中一隻，而後伸出爪子又鉤起來另外兩隻，它的野心很不小想全都要！
但是被它叼在嘴裡的那隻拚命掙動起來，爆發出不屬於這個體型的力量，這讓盜龍猛地栽了個趔趄。
爪子里的小翼龍也脫抓而出，歪歪倒倒得脫離這裡。
蜥鳥盜龍頓時惱火起來了，嘴裡這個小傢伙太不老實了！
它立刻憤怒的撕咬起來，將小翼龍的身體撕咬得傷痕纍纍血肉模糊，新生的翼膜都扯爛了。
小翼龍發出凄慘的哀鳴和嘶叫。
呼——
忽而大風從天降，翼展橫空蔽天光！
正是這小翼龍掙扎的短暫片刻，為它及其兄弟姐妹掙來了寶貴的時間，而蜥鳥盜龍也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代價——母翼龍回來了。
成年的風神翼龍翼展可超過十米，體重達數百公斤，在沒有機械造物能夠飛天的時代它就是轟炸機一樣的存在！
區區土狼大小的盜龍不堪一合之力，在感受到風壓的一瞬間，這隻貪婪但卻警惕的傢伙迅速撤退撒丫子就走，跑的甚至比它來時還快。
盜龍鑽進細小的樹叢縫隙中，風神翼龍儘管憤怒但也只能狂躁的對著樹杈一頓輸出，而後回到自己孩子身邊。
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小翼龍，母翼龍將其他恐慌驚叫的小翼龍聚到翅膀底下，然後前肢一個挑動便將被盜龍咬成重傷的小翼龍踢出了巢穴。
這隻幼崽已經沒救了。
翼龍母親憑著本能做出這樣的判斷，這樣的後代已經不可能長大成年，苟延殘喘也不過只有幾天生命了。
不值得再浪費食物和自己的精力。
更靠譜些的做法是母翼龍現在就把它吃掉，以補充自己的能量。
事實上它也的確是這麼做的，母翼龍慢慢靠近重傷的小翼龍。
似乎是察覺到了母親的意思，本來還伸著腦袋朝媽媽哀鳴的小翼龍忽然驚恐地縮回腦袋，然後用殘缺的身體一瘸一拐得爬進了一個狹窄的樹縫裡埋頭躲了起來。
樹縫裡的小翼龍不斷發出痛苦卑微的嘶鳴，沾著血跡的小眼偷偷看著母親。
不知道是嫌麻煩還是母翼龍動了本不該有的惻隱之心，她最終放棄了吞掉小翼龍，轉身離開不再去管它。
母翼龍放棄了這個巢穴。
不過時機也已經差不多成熟，她帶著剩餘的孩子們來到了海岸懸崖邊上。
這些小翼龍本也就到了學習飛行的時候，藉此機會母翼龍乾脆帶上孩子們來練習飛翔，學會飛翔就等於掌握了生存的最大技巧。
翼龍需要藉助海崖邊緣的上升氣流托舉自身重量，將翼膜完全鼓動展開，熟悉展翅飛翔的感覺。
這個過程是由母親帶領示範的，母翼龍輕車熟路的在前躍下懸崖，展翅翱翔而後又盤旋歸來。
幾次示範之後，身後的小翼龍也跟上去，張開新生稚嫩的翼膜接受著千萬年不息的海風洗禮，而後縱身跳下！
雖然開始的動作都顯得很生疏，歪歪扭扭、跌跌撞撞的，但是好在結果都不錯，幾隻小翼龍在上升氣流的托舉下總算能夠順利鼓動翅膀借風而行。
而在數百米外，一個染血的小眼睛也在看著它們自由縱情的飛翔。
最終翼龍幼崽們全部飛上了天空，跟在母親身後離開了懸崖岸邊，離開了這初生的搖籃之地，不再歸來尋找新的棲身處。
等到母親帶著所有的兄弟姐妹都離開后，受傷的小翼龍才慢慢從樹杈縫隙里鑽出來，尖銳的樹枝颳起了它翻開的皮肉，痛的它吱呀叫喚。
小翼龍一瘸一拐得爬到剛剛兄弟姐妹們練習飛翔的崖邊，只有核桃大小的腦仁里回放著它們剛剛飛行的樣子，痛苦不堪的它竟然嘶啞的發出了一聲高興的啼鳴。
夕陽日落，幾朵烏雲慢慢飄至，跟它身上血液顏色相似的陽光鋪在翅膀上。
小翼龍忽然展翅！
儘管翼膜早已破裂，血肉撕裂陣陣劇痛，它居然用瘸了的後肢跌跌撞撞得奔跑向崖邊，企圖藉助海洋的風吹起自己，讓它能像母親和兄弟姐妹一樣飛起來。
沒有母龍的帶領，沒有任何的引導，只有破碎的身軀，它仍要飛翔。
但是這種違背物理學的事情在現實里自然不可能發生，海風穿過它早已破爛不堪的翼膜，根本無法支撐它的重量，而處處傷痕的皮肉也支持不了它揮動翅膀。
啪——它摔在了岩壁的岩突上，所幸沒有掉進海里變成魚食。
它被摔得昏頭昏腦，肢體的傷口也更加惡化了。
搖了搖腦袋，它居然又開始撲騰自己早就殘缺的翅膀，它還想飛。
啪嗒啪嗒，碩大的雨滴砸在它腦袋上，和血液混在一塊化成一條小小的紅色溪流順著岩石流淌下去。
海邊的氣候就是如此詭異多變，風雨說來就來。
突來的雨很大，氣流更是凌亂，天色也暗了下去，寒冷緊隨其後。
「吱……呀……」
小翼龍的喙艱難的上下開闔著，發出最後的哀鳴。
風雨劈頭而下就算它一切正常都不可能飛起來，奄奄一息的它用最後的力氣支撐指骨把自己的腦袋挺起來，一雙不大的眼睛死死盯著天空。
盯著那無論如何它都飛不上的天空，宛如一個墮落天使遙望著無法登臨的天堂。
這，是生命的執著。
最後的力氣用完了，小翼龍垂死匍匐在岩壁上任由雨水沖刷，那對破裂的翼膜仍然在微微鼓動著、鼓動著，直至血流盡……
「何等頑強的生命力，原始而淳樸的執著」
一個突兀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了岩壁上，沒有任何生物能夠察覺到的存在。
「小傢伙，你的執著打動了我」
古羲在翼龍的身邊蹲下來，打量著這個小生命。
他從【無雙血肉】這條進化分支中抽取出一個基因點注入這具垂死的身軀中。
做完這個他便轉身離開，但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對了，得給你也起個名字。」
「嗯~就叫你路西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