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那你去死吧
秦家。
半夜老夫人生了一場風疾,把溫氏和秦司弦秦司瑤都驚動了。
幾人一起前往松露院看望老夫人。
大約是老夫人的病情不太好,幾人出來的時候,都面色凝重,溫氏臉上還掛著淚。
府中請了大夫來看,大夫看過只說是老夫人年紀大了,精神不濟,也是正常。
溫氏給了錢拿了葯,府中亮著燈,到夜深才歸於平靜。
次日,又是一個艷陽天。
一早。
城東的教坊司後院就忙碌了起來。
有管教嬤嬤四處走動,看著人幹活,一發現有人偷懶,立馬上鞭子打。
正在洗衣裳的蔣氏,偷偷的往這邊看了一眼,正好對上管事嬤嬤的目光,一個鞭子甩過來,打在蔣氏的身上。
蔣氏疼得直吸氣,卻不敢喊叫,連忙低下頭,一聲不吭繼續洗衣裳。
來到教坊司雖然剛剛才滿一月,蔣氏卻早已摒棄了罵人求饒說好話的想法。
初來時,若做錯了事,求饒會被打,說好話會被打,罵人更是會被打得半死,她已經學聰明了。
若不是身上還戴著一些首飾,她用這些東西去換了葯,現在哪裡還有命在。
只是她身上帶的東西本就不多,給一件少一件。不到萬不得已她都不捨得再拿出來。
現在蔣氏學乖了,不給東西,但是也不多事不找事,被打了也不吱聲,更不敢罵人,就這麼忍著,戰戰兢兢的在教坊司過了下來。
此時,蔣氏忍著後背的疼痛,低著頭,眼中閃著怨毒。
雖然她嘴上不能說,但是心裡卻是把管教嬤嬤罵了個狗血淋頭。
狗仗人勢的東西,等她出去,一定要她好看。
她原本是侯府夫人,過著金尊玉貴的生活,但是現在卻像個牲口一樣,被人驅使著幹活,有好幾次她都想了結自己的性命,但是臨到事上卻是不敢。
從前聽人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她嗤之以鼻,但現在她深切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蔣氏低頭,看著自己保養好的手,現在已經滿是創口,一下水便鑽心的疼,卻也只能忍著這個疼,生生的受著。
身後,管事嬤嬤已經走了,她聽到旁邊有人低聲說話。這兩人挨得近,只有她能聽到,
「過幾日我就能出去了。」
「太好了,有家人為你奔走,終於能離開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你也快了,你姐姐也沒有放棄你。」
「到時候出去了,我們就自由了…」
兩道說話的聲音壓得極低,但是語氣里的歡欣雀躍,和對外面的嚮往,一點也藏不住。
蔣氏默默聽著這話,心中泛酸。
廣平侯府滿門牽連,不會有人替她奔走。除了……
蔣氏想到什麼,忽而眼睛一亮。
是啊,有秦司弦,還有秦司弦。
秦家的女眷可一點事都沒有,她一定有辦法能把自己救出去。
這教坊司,多自己一個不多,少自己一個不少。
無論如何啊,自己是她的婆母,她幫自己理所應當。若不然,以後她的女兒就會被人戳脊梁骨,說對自己的親奶奶見死不救。
蔣氏想到自己從前對秦司弦並不好,但是這個想法很快消失,就光自己是她孩子的親奶奶這一點,她就絕不能對自己不管不顧。
蔣氏越想心思越活絡。
若她想出去,秦司弦就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無論如何,只要能脫離教坊司,比什麼都強。
而且自己到時候出去了,秦司弦那麼多嫁妝,給自己一些用來養老,也完全不影響。
她兒子現在沒了,唯一的孫女,她得替她兒子看著,那可是她家的骨血,無論如何也不能流落在外……
蔣氏越想越覺得可行,再聽旁邊那兩個人說的,彷彿就是在說她自己以後的日子。
這人不動心思還好,一旦動了心思,在這種環境下,是一刻都等不下去。
她要想辦法和秦司弦聯繫上,無論如何也要逼迫她為自己奔走。
蔣氏看到了希望,有了奔頭,後背的疼痛都一下消失似乎感覺不到。
從前她沒想那麼多,便也沒有多關注,現在有了想法,她便開始思索,怎麼找機會和秦司弦搭上線。
還好做的都是手上的活計,沒有人管她心裡在想什麼,便也沒有人發現。
趁著做活,她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
她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辦法和秦司弦聯繫上。
沒有機會傳信,連寫信的條件都沒有,而且那些嬤嬤絕對不會幫她。
就算她把身上的東西都交出去,怕也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蔣氏整個人都不好了。
計劃還沒有開始就夭折,這讓她心裡壓了一塊重重的石頭。
最讓人難受的不是忍受黑暗,而是看到了希望,卻摸不到它。
中午。
吃飯的時間,蔣氏感覺今天的吃食是有史以來最難吃的一次。
她看向其他人,其他人沒有任何異樣,麻木的吃著。她也想吃,但是飯到嘴邊,她真的吃不下去。
關於吃飯這件事,她其實已經習慣了。
從她第一日到教坊司,完全吃不下,到後面餓得前胸貼後背狼吞虎咽,她已經沒有挑剔了。
但是今日的飯,卻如何也吃不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有了期望,感覺自己以後可以回到人上人的日子,還是今天的飯真的十分難吃。
她看著手上的吃食,心中發誓,無論如何,一定要秦司弦救她,她再也不要留在這種地方。
既然信傳不出去,那她就想辦法自己出去。
教坊司採買會讓人去搬東西,外頭缺人手也會讓她們出去幫忙。這兩個機會,她可以接觸到外面的人。
蔣氏又看到了希望。
她不敢輕舉妄動,暗中觀察著。
她要自己親自跑一趟。
若要自救,就必須想辦法去見秦司弦一面。
下午,依舊是漿洗的活。
蔣氏心中想著,自己這兩日好好觀察,然後挑一個時間悄悄的溜出去。
她心中有了盼頭,幹活也比從前積極了許多。
但很快,她便被當頭棒喝。
下午。
有一個奴僕,因為手慢了一些,被狠狠幾鞭子打暈拖了出去,很快,便聽到有人說,這人已經被活活打死了。
這是蔣氏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她面前被打死。想到剛剛那觸目驚心的一幕,她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她等不了了,這種生活她一刻也等不了了,她迫切的想要出去。
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機會。
入夜。
教坊司前院,笙歌陣陣。
後院的雜役們,燒水做吃食。
今日客人多,管事嬤嬤挑了幾個人出去幫忙,其中就有蔣氏。
特意換了衣裳才出來。
蔣氏本就是夫人,向來保養得好,年輕時也貌美,這會換了衣裳看著比其他婆子好許多。
嬤嬤交代了幾句,讓她們送水送吃食。
幾人連連稱是。
蔣氏心中卻是跳得飛快,她發現了,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那麼多人,不會有人注意到她離開了一小會。
嬤嬤交代完,幾人一起出去。
這是蔣氏第一次看到教坊之前樓的情形。
教坊司不是妓院,是樂坊,這裡的姑娘也都以才藝示眾。
外頭的熱鬧幾乎都壓住了高台上的樂聲。
身邊有人催促,她趕忙跟了上去,打水送水送酒,忙得腳不沾地。
有客人給小費,她悄悄的收下了。
她注意著外頭,看著有紈絝子弟在門口鬧事,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她悄悄溜了出去。
等出了大門,過了一條街,她摸著手上剛剛客人給的錢,咬牙租了一輛車,說出了秦司弦別院的地址。
車夫開口道:「是去找秦家大小姐底下的下人嗎?那裡沒人住了,秦家大小姐回了秦府。」
蔣氏大驚:「秦家不是抄家了嗎?」
車夫:「不是以前的將軍府,是另外一個院子住著。」
蔣氏快速道:「那去秦府。」
車夫應聲,換了方向,往秦家宅院而去。
入夜了,長街上燈火通明,很是熱鬧,馬車穿行在其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蔣氏打開車簾,看著外頭,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心中因為激動而跳得飛快。
很快,馬車到了秦府的側門。
蔣氏給了錢,上前去敲門。
「砰砰砰。」蔣氏往後張望著。
開門的是一個陌生面孔,並不認識蔣氏。聽蔣氏說找自家大小姐,先把人迎了進來,然後去請人。
秦司弦很快就來了,看到蔣氏,表情震驚。
還不等她說話,蔣氏便直接跪下了。
大哭道:「弦兒你救救我,從前是我不對,求你看在我是雪兒奶奶的份上救救我。」
秦司弦趕忙讓人扶她起來,先把她帶到了一個偏院,讓人上了飯菜。
飯菜都是新鮮的,蔣氏看著這一桌飯菜,眼睛放光。
也不跟秦司弦客氣,立馬狼吞虎咽的吃起來,哪裡注意得到,這些菜都是她喜歡吃的,且是剛出鍋不久,似乎就等著她來。
蔣氏中午沒吃,這會早就飢腸轆轆,一桌菜吃了個乾淨,才打了個飽嗝,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秦司弦,準備說些什麼掩飾尷尬,但秦司弦並不在意這些。
「夫人現在是戴罪之身,今日我便當做沒見過夫人,夫人以後莫來了。」
蔣氏一聽這話不幹了,她就是來找秦司弦的,就是要她救自己出去的,怎麼可能就這麼回去。
這會屋子裡就她們二人,為了避免被人發現,秦司弦把下人都支走了。
蔣氏吃飽喝足有了力氣,也顧不得臉面,當即對著秦司弦又跪下。
「弦兒,你一定要救救我,看在佳兒的份上,你想想辦法,把我救出來,我一個老人在教坊司後院那種地方,實在是活不下去。」
原本蔣氏心中還忐忑,但這會見著秦司弦,又吃了這一桌飯菜,哪裡還願意回去過那種苦日子。
再看秦司弦,穿著綾羅綢緞,戴著金簪琉璃步搖,那怕落魄,依舊富貴逼人,丫鬟婆子伺候著,十指不沾陽春水。
臉色也養得紅潤飽滿,跟當初在廣平候府那病殃殃的模樣天壤之別。
眼前的秦司弦,若不是梳著夫人髮髻,就說她是二八的少女,怕是也有人相信的。
蔣氏心中升起濃濃的妒忌。
明明都是被抄家的人,為什麼她就過著那種豬狗不如的生活,而秦司弦依舊是人上人。
她不甘心,更嫉妒,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讓秦司弦把她救出來。
她再也不要待在那種地方,秦司弦嫁給了她兒子,那生是她家的人,死是她家的鬼,秦司弦的東西都該是她的。
蔣氏知道自己的處境,這種話只敢在心裡想,萬萬不敢說出來。
她跪著,痛哭流涕求著秦司弦。
秦司弦皺眉,沒有說話,很明顯不願意,但是卻沒有明著拒絕,蔣氏一看這就是有戲。
連忙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求秦司弦救她。
秦司弦想了許久,開口道:
「不行,別說我現在已經和廣平侯府脫離了關係,那怕沒有,我現在也沒有能力把你救出來,你這是在為難我。」
蔣氏瞪大眼睛:
「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你嫁到廣平侯府八年,廣平侯府養了你八年,你總要知恩圖報吧。」
秦司弦忍著心裡要罵人的衝動,堅持道:「隨便夫人怎麼說,我救不了。」
蔣氏看她不鬆口,又好說歹說說了半天,但是秦司弦就是油鹽不進。
「夫人快走吧,再不走,怕是就被人發現了。」
蔣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出來很久了,一問時間,居然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
這可怎麼得了,那麼久一定會被發現的,
「弦兒,那你送送我,她們看到你,定然不會為難我。」
蔣氏心裡慌了,她想到了管事嬤嬤的鞭子,後背開始冒著冷汗。
她不想回去,但是現在,她沒辦法。
秦司弦:「你自己回去吧,我一個女子不好出面,你既來得自然也回去得。」
蔣氏又氣又急:「你怎麼這麼狠心,好歹我是佳兒的母親,你居然如此對待我。」
秦司弦也生氣了:「我和廣平侯府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
蔣氏聽到這句話,內心有什麼東西崩塌了。
和廣平侯府沒有關係,自然也不會救她。
她頓住,還是有些不死心的問了一句:
「你好歹試一試。」
秦司弦:「我救不了。」
蔣氏閉上眼睛,看了屋子裡一圈,而後看向秦司弦,起身,狠狠的掐住了秦司弦的脖子。
「那你去死吧,你個毒婦。」
不知道是不是她掐得太狠,秦司弦護著脖子,掙扎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蔣氏一探鼻息,秦司弦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