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黯
梁冰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醫院收了那麼多錢,治療了那麼久,卻治不活小池?
…………
「其實小池這病吧,其實自打送進咱們福利院開始,大家也知道他沒多少日子了。這病治不好,所有的治療都只是在延緩生命。」院長如是說。
「我知道,孫小池的病好像是先天性的什麼腫瘤。但問題不是在於這個。」副院長說。
「我就是想說,現在這些醫院吶,真的是喪良心。且不說這些西方醫學技術不行的問題,主要是他娘的一點醫德都沒有啊!
他們醫院不想讓患者死醫院裡。於是看孩子快不行了,這就要立馬趁著最後一口氣在,馬上辦理出院,好跟他們擺脫關係。
結果您看看,孩子給咱送回來以後…沒過兩天,人就咽了氣了。」副院長生氣的說。
「唉!這事幸虧咱們提前通知了小池他父親,他父親人也算通情達理,要不然這次,咱福利院就得吃這個大虧。」老院長嘆氣道。
…
梁冰當時心想:小池的父親通情達理?一個能送他到福利院的人,應該只是根本不在乎小池死在哪裡吧?
…
「其實小池那孩子的父親我也了解過…」副院長和老院長繼續交談著…
年幼的梁冰躲在外面牆根偷聽完了二人在辦公室里的對話。
不過副院長他們不再談論死去的小池,開始談論起當今的醫院如何如何,談論世道。
那時的梁冰的確很想知道,醫院為什麼治不好病?但他對於醫院還並沒有什麼明晰的概念,他唯一在意的是他們口中的孩子小池。
那些話題是幼年的梁冰聽在耳里也不太明白的東西。
直到他高中畢業前,悲劇重演。年邁的老院長病倒住進醫院,在長達兩個多月的住院治療之後依然駕鶴西去。
他才想起那幼年時偷聽到的話,他開始理解,對那番話中的說法產生了認同。
………………
記憶深處,那個生病小男孩孫小池的形象早已遠去,模糊不清,並不能調動梁冰太多情緒。
不過梁冰不得不承認,現在的自己顯然很像昔日的孫小池。
孤獨與病痛都摧殘著梁冰。
持續性的胸悶,這導致梁冰不能太劇烈的運動,甚至動作都顯得遲緩。還偶爾會突然性的肌肉痙攣。
他的病情會時不時地發作。每每病發時,梁冰的心口會痛如刀絞,軀幹肌肉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伴隨著陣陣無法控制的抽搐抖動。
每次發作期間,他額頭臉頰和後背上流出的冷汗,多到能夠打濕床單被褥。
每晚梁冰在床上都會失眠到凌晨,輾轉反側睡不著覺。
不暢,不僅僅是因為生理上的胸悶,也因為心理上的嚴重抑鬱。
宅著呆在小房間里,原本無所事事、清醒又渾渾噩噩地孤獨度日,就已經很悶很喪了。
又加上病魔纏身…於是就引發了嚴重的抑鬱情結。
結合自己孤苦伶仃的狗屁人生,真是喪到了每天都痛苦得想死的地步。
不知道孫小池當時生病有沒有這麼痛苦…
在梁冰沒陪他玩之前,他說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治療和吃藥。想必也是既痛苦又相當抑鬱吧。
或許那時,有梁冰這個好朋友偶爾能夠跟他一起玩,也會讓孫小池好受點。
梁冰心想,那時的自己,對於孫小池來說,也算是黑暗中的一道光吧。
而梁冰自己,當下的這段日子,黯淡無光,度日如年。
梁冰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準確說,他覺得每多活一天都是煎熬。
也不算黯淡無光吧,有那麼一縷小光亮。
梁冰的生活里還有最後的樂趣和惦念,便是那每天活蹦亂跳的兩隻兔子,貓貓和狗狗。
不過今天,那縷光亮減去一半,黑暗愈加張牙舞爪。
名叫貓貓的那隻肥肥的小黃兔子也死了。
它的死,讓梁冰一時感到十分震驚與崩潰。
說不上算是病情發作,但在胸口發悶之外,心臟也絞痛了好一陣子。
梁冰很想大哭一場。
可他只是沉默著,緩過勁兒后,默默為貓貓弔唁。
極致的悲傷湧起時,梁冰的眼睛里也會匯聚起淚水。
但他從來不會哭出聲。
因為怕被鄰居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