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宏
殷小東沒有參與到後院的那場潑水大戰中。
這個孤僻的怪小孩還是一如既往的置身事外。
酒館準備的早飯是剛剛蒸好,熱氣騰騰的包子,還有一大鍋的小米粥,以及微辣口味的鹹菜。
若是放在往常,光是搭配鹹菜,正在發育期的張大根就能輕易喝下好大幾碗的小米粥,但是,在今天,他卻只是潦草地吃了幾個包子,就再也提不起沒有更多的食慾了。
但不管如何,也算是填飽了肚子。
出發之前,烏拉叉著腰,舉目眺望天上的那一輪比昨日還要晃眼的白色太陽,說,看來今天是要比昨天還熱不少呢,但是,今天我們中午是不休息的。
因為此行的下一站,就在那座有老虎的山崗後面不遠的一個地方,所以,我們要一鼓作氣地去到那裡,才能說是完成了今天的路程。
....
顯然,他這段話並不是說給羅德和瓦克聽的,似乎也不是說過殷小東聽的。
因為在他們的眼裡,殷小東那個傢伙的地位似乎不低,甚至,隱隱是有把他看作是一名正式隊員的跡象。
這是認可他的實力的一種表現。
不像張大根,在隊伍里的地位,充其量也就是一個身份特殊點的跟班而已。
如果以後去到了『黑暗森林』,遇到什麼不可避免的戰鬥時,他一定是會被排除在戰力之外。
烏拉他們不會根據他的實力指定任何戰鬥的方案。
也不會考慮他能夠給團隊帶來什麼作用。
對於分發給他的任務,應該也只是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避免遭受波及,安靜地旁觀隊伍里的這幾位正式隊員戰鬥,不要貿貿然地死掉,也不要落到敵人的手裡,變成隊伍的累贅就可以了。
「好的,我知道了。」張大根聲音低低地說。
雖然內心不怎麼自然,但在表面上還是一再努力地保持平靜。
「好!既然沒問題,那就稍微再準備個十分鐘,然後,我們就出發!」烏拉爽朗地應下,「我就是喜歡張家小子這痛快的性格!」
「但痛快歸痛快,具體的路程,我認為還是需要跟你說一下,以免你心中沒底。」
「這一路下來的話,我們一共需要走有將近好幾十公里的距離。」
「走完這一趟,固然是會很累,很苦,但如果你最後能夠堅持下來。」
「那麼,我要恭喜你。」
「因為這是成為一名優秀獵人的第一步。」
「能夠完成這樣考驗的人不多,但只要能夠完成,不論是對於你的意志,還是身體都能得到很好的鍛煉,」烏拉還是大大咧咧地笑,「再次確定一下,是沒問題吧,張家的小子?!」
「確定沒有問題。」張大根沒有看他,而是淡淡地看著天上的太陽,遠處的高山,覺得這個大大咧咧的傢伙怎麼那麼婆媽,甚至還有點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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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陽光的啟程,店家在後面默默地目送他們的離去。
然而,在上山的途中,他們遇到了昨天誇大其詞,說要上山打老虎的那個傢伙。
只不過,現在的那個傢伙已經不能再像昨夜那麼囂張了,因為他已經死掉了,而且,就現場的環境來看,應該是以一種極其悲慘的方式死去的。
因為,這一截山路上,到處都是從他殘破的身體中濺射出去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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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麼可能打得過老虎呢?
不會真有人在看過了幾篇武俠小說,
然後再練了幾天的功夫以後,居然自信心膨脹到...以為自己可以跟老虎過兩招了吧?
總是幻想著自己是什麼行者,什麼上將,對付磨牙吮血的老虎,也只是需要一個華麗的滑鏟,就能將它制服,乃至於殺死。
無法認清自己,結果可想而知,當然就是...
就這樣悲哀地慘死在了老虎的獠牙與裂爪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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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為他的死感到悲傷,就連性格算是十分感性的烏拉在經過那一截路滿是血污的山路時,也只是淡淡地看著了那句倒塌在草叢的屍體一眼。
並沒有想要過去替他收屍的意思。
他們徑直地穿過這段不堪入目的路段,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不會因為散落在各處的一些臟器,或者碎骨,肉塊而感到噁心。
似乎早已經見慣了這種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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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了這座山,時間已經差不多來到了下午。
離開聳立在路道兩側,密密麻麻的林藪,果然是如烏拉所說的那樣,他們看到了今天的終點站,一座孤獨地屹立在平原之上的石城。
那座城市的名字叫,王泓城。
是與『黑暗森林』相距最近的一座城市,很多獵人穿過高牆,在『黑暗森林』中狩獵完了以後,都會選擇到這座城市裡面來賣掉狩獵所得的物品。
因此,在這座城市中,有著一座龐大且魚龍混淆的黑市。
裡面販賣的物品,則是應有盡有。
即使是道德或者人性這麼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只要價格到位,也能隨時出手轉讓。
....
晚上,進城以後,-烏拉一行人沒有急於尋找落腳的地方。
沿著擠滿了小商小販的主幹道,他們朝著城內最高的那棟建築物走去。
烏拉說,今晚在會堂有一場演講,是由他一個很要好的朋友主持的。那位朋友的名字叫耕宏,也是一位久負盛名的獵人,只不過,前一段時間,他忽然宣布了要收山,並且發誓,在餘下的人生中,不會再踏入『黑暗森林』一步。
這是一件相當可惜的事。
因為能夠被他稱得上是『同行者』的人,本來就是少之又少。
在路過一個接一個叫囂著賣貨,或者烏泱泱地扭打成一團的人群時,烏拉抬起眼帘,遠遠地看著那座古樸的大樓,頗為感慨地說。
耕宏是一個很有靈感的人。
毫無意外,他是一個天才。
不僅是精彩絕艷的天賦,還有平易近人的性格,也是與烏拉很是相近。
所以,在耕宏還沒宣布自己收山時,烏拉很喜歡找耕宏切磋,磨礪自己劍法的同時,也與他分享一些在『黑暗森林』中狩獵的經驗。
雖然,耕宏從沒有加入過他的隊伍,但是,他一直把耕宏視為很重要的友人。
讀作好友,寫作對手般的...友人。
他不能理解耕宏為什麼會忽然間宣布收山。
因為在他的印象里,耕宏從來都是一個不怕死的傢伙。
比起死亡,他更害怕的是...
被關在一個小小的籠子里,變成一隻只能生活在潮濕逼仄的井底,固地自封的青蛙,永遠無法領略高牆之外的偉岸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