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廟會

白野蜷在好幾層薄被子里，厚厚實實堆得像個千層餅，他磨嘰半天終於抽出一隻手，往外伸出一根手指，感受一下外面的氣溫。

嘶~~~好冷好冷，

白野是很想大吼一聲，「我不起床，我又沒有什麼事要做」的，可惜喊不得，自從上次一起去逛集市已經過了十幾天，今天到了和劉家大小姐約好去廟會的日子。

這些年神都的各種慶典一次比一次盛大，所謂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整個大衡朝的封疆大吏們都在自己治下不遺餘力地搞慶典，唯恐搞得不夠隆重，不能營造出聖天子在朝，歌舞昇平的景象。

而且在清水鎮，廟會本就是一個很重頭的項目，一般從開始之前的幾天就要進行準備，具體來說，要在十里八鄉到處搜羅一些長相奇異的人物來演話本故事——比如又黑又矮的，以及高大健壯的漢子，還有溫婉嬌柔的小姐，尖酸刻薄的老婦都要找齊；

而若是今年演的戲是志怪話本，還要找青面獠牙的，長著赤色鬍子的，若是剛好有人兩者兼備，那就再好不過了，直接就任夜叉之位，把小孩們嚇哭的任務就當仁不讓地落在他頭上。往往小孩子們一哭，帶他們出來的爹娘們捧腹大笑，廟會的空氣就快活起來了。

這些人都要提前在清水鎮子里到處找，若是沒有，就要到附近的村子里找，或者去偏僻的山裡找，去臨近的州縣找，用高價聘請來，湊齊角色，個個都栩栩如生，就如從話本里走出來一般。

禱雨則是一個固定的節目，下午大家吃完飯準時開始，十幾個精壯小伙藏在一條綉出來的龍下面，分別組成頭部，腰部和尾部，周圍還有臉上塗彩的小孩子扮成海鬼。

白野小時候想當海鬼，可惜父親不讓，現在則想當龍頭下面的那個兄弟，在鬧騰的鑼鼓聲和觀眾的歡聲笑語中帶著大家走向龍王廟。

實在不行，白野胡思亂想著，加一個龜丞相的位置也行，可以跟著迎龍王的隊伍狐假虎威，混在龍王後面，什麼也不用怕。

反正自古那些屠龍的英雄都是沖著自家大王來的，自己只要躲在龍宮的寶座後面，說幾句好漢饒命之類的話，就能繼續心安理得地過被人遺忘的小日子。

畢竟，誰會期待龜丞相突然間法天象地，使出無匹偉力用龜掌把來犯的敵人一個一個拍扁做魚餅呢？

白野換上那日搬了一堆年貨才換來的新袍子，這種袍子喚作雪披，內襯是品相上好的皮毛，外面罩著一層精織的絲綢，手藝精細工整，稱得上是小鎮裁縫的鎮店傑作，也不知那日劉大小姐掏了多少錢，白野披上，感覺渾身暖烘烘的。

迎龍王的隊伍照例是要先從大戶家裡開始，畢竟小鎮上的活動都離不開鄉紳大戶出資張羅，所以白野決定直接去劉家等著。

......

......

「龜丞相？哈哈哈哈哈哈，哪有人會想演這麼傻的角色啊？」

白野把增加一個角色的想法告訴劉芸之後，被無情地嘲笑，這讓他有些鬱悶。

他閉上嘴，盯著龍頭位置的小伙，迎龍王的時候能在龍頭位置是很光彩的事情，說明在小鎮上這麼多小夥子里遇到事情他是讓人第一個想起來的，何況這事又累人，既要有頭有臉，又要健壯精幹，兩者缺一不可。

白野盯著盯著，突然發現龍頭那個小伙和往年不一樣，往年一般是讓周燁來當這個龍頭的，他是鎮子上另外一家大戶的獨子，家中富裕就算了，

更可氣的是此人從小便聰明勤懇。

白野還在私塾上學的時候，張夫子喜歡的孩子除了白野就要屬周燁，等到周燁完成啟蒙出師的那天，還親筆給他題了個「上士問道，謹而行之」的字勉勵他，很是傳為一段佳話。而白野沒讀完，就和這種好東西無緣了。

「周燁呢？怎麼今年不見他？」白野不解。

「據說是走路子投奔親戚去了。」劉芸心不在焉地回答，「給一個遠方親戚當親兵。」

要說劉芸為什麼會知道這事，那是因為周劉兩家長輩對她和周燁二人早就有撮合的意思了，只是劉芸年紀實在太小，周燁又滿腦子建功立業，兩個小字輩不情不願的，這事也就先擱置了，這回周燁如願以償外出闖蕩了，所以周家讓人來知會了一聲。

「沒意思」

劉芸今天穿的，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宛如一個精心包裝的禮物，一身鮮亮的紅襖子也不能遮住少女的長腿和纖腰，在圍著迎龍王的觀眾堆里格外耀眼。

帽子放在腦後，露出一張紅撲撲的臉蛋，她小聲地對白野抱怨，「每年都是這些東西，沒點新鮮的。」

兩個人站在一起咬耳朵的樣子羨煞了周圍不少不明真相的人，不過白野這時候心說的是，那你還讓我一起來，有這功夫我在家都躺下了，但是臉上卻始終掛著嚴肅的表情點點頭，一副「就是就是，劉大小姐說的對！」的狗腿樣子，恨不得當場給劉大小姐整一段胸口碎大石看看，可惜他只會大石碎胸口。

少女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什麼迎龍王上，又不是小孩子了，誰要看十幾個男的躲在下面跳來跳去的裝龍啊，她在鬱悶為了今天的約會自己打扮了這麼久，換了不知道多少次衣服搭配，而白野居然沒有誇自己！！！

狗東西！

生了一會兒悶氣之後又覺得自己應該是有病才會指望這個傻子會誇自己今天很漂亮很可愛，然後開始生自己的氣......

好在不久之後，迎龍王的隊伍離開了劉家，白野和劉芸跟著一起出門，卻驚訝地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雪了。

綿綿的白雪不斷從晦暗不明的天穹中緩緩落下，落在少女的頭頂，襯的她頭髮烏木一般黑，嘴唇更是紅得誘人。兩人落在人群後面並排走，四下無人，白野發現自己總是忍不住偷看身旁的少女。

「你你你......你想幹嘛？」

嗯......被逮到了，白野往少女身邊湊過去，她頓時擺出防範的姿態，「你該不會是到了獸性大發的年紀吧？我警告你前面可全是人哦！」

白野兩隻手伸向劉芸，她腦袋一縮，雙眼緊閉不敢睜開，身體僵硬著不敢動，白野看到她這樣，很是無語地把她的小紅帽拽過來緊緊扣在她的頭上，然後忍不住握拳輕敲了一下。

(°ー°〃)

？？？

少女挨打之後睜開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走啦走啦！」已經走了好幾步的白野在前面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