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金

白野推開門，不知什麼時候，身上的雪化成水滴粘在雪披上，變得沉重起來。

他把雪披掛在牆上，一把把自己摔在床上，翻來覆去，心裡時刻閃過無數個念頭。

當先一個念頭就是——咱家有錢了。

雖然白家不是沒闊過，白野小時候也是過的少爺日子，不過沒有經歷過失而復得過的人大概是不會懂這種感覺的。

少年嘴上說著想出去當行商闖蕩江湖，實際上他曾經無數次面對著空蕩的房間，想著應該如何浪擲自己的生命──對，就是浪擲。

一個人活著實在太辛苦了啊，他經常想，不如去世界的盡頭闖蕩，死在去遠方的路上，等到某個日出的時候，太陽會照在他風塵僕僕的屍體上。

或者要是有個什麼合適的時機，白野覺得自己也不介意挺身而出，犧牲自己，去拯救別人，拯救的人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起碼到時候會有人在他的墳頭流著淚說幾句好話，「多好的一個人啊，可惜......嗚嗚嗚」

少年想象這種場面的時候，還會忍不住自我感動。

並不是什麼崇高無私的品德讓他產生這種想法，只是少年人就是這樣一種不可理喻的生物。

困在一個地方久了，他們就想要給自己的生命找到點什麼看起來金光閃閃的價值，哪怕用生命交換，在那個年紀也覺得好像無所謂。

無所謂。

但是現在，不會了。

白野有錢了。

錢是什麼東西？

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有很多種，但是對於白野而言，是選擇。

錢就是選擇，他終於可以把房子還原成以前的樣子，可以安穩體面地在清水鎮生活下去，活得讓二老的在天之靈安心，活得讓那些欺負過他的人嫉妒得咬碎后槽牙。

那些許許多多想做的事，好像不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幻想了。

雖然已經大晚上了，也不妨礙白野做白日夢。

爽夠了之後，白野把金珠子壓在被子下面，被子下面放著這些玩意兒是很膈人的，但是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

……

快到家門口了，劉芸放輕腳步，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回房。

「爹？你不是應該在書房用功的嘛？」

只見院子里，劉老爺一個人坐在石凳上，旁邊的管家親自照料著用來溫酒的紅泥小火爐，正蹲著往裡面加炭。

「靜不下心，出來賞賞雪。」

劉正平劉老爺的聲音里聽不出此刻的情緒。

「我聽說有北蠻子闖到了鎮上廟會，而我的女兒還恰巧不在家裡，你說我哪裡還看得下去什麼聖賢書？」

「北蠻子這事兒，芸兒你知道嗎？」

何止知道，我還給了帶頭的小蠻子一串糖葫蘆呢。

心裡是這麼想，但是少女的腦袋搖的飛起。

「女兒見下雪了，就跟著迎龍王的人一塊出門轉了轉，才沒空去什麼廟會呢！」

為了耳根子清凈，少女決定小小撒個謊。

劉正平見寶貝女兒平安回來，也沒多想，招手讓劉芸過去，「過來，陪為父喝一杯」

「你現今也不再是個小孩子了，該明白虛靜守中的道理，學學大家閨秀的做派，不要總是不讓人省心，這樣怎麼讓我能安心仕途？」

說罷，劉正平一指旁邊還在溫酒（偷聽）的管家，「你看家裡的傭人都出去找你了，你李叔只能親自來溫酒。」

「我……我錯了」任憑劉大小姐從小到大所向無敵，

在啰嗦的父親面前還是只能乖乖答應著。

管家李叔倒是笑眯眯地，「雪中溫酒乃是一件雅事，更何況是給東家辦事，小姐只不過天真爛漫，哪裡有什麼錯處？」

劉芸突然想到了什麼，朝管家李叔問道：「李叔，你知不知道哪裡可以買賣金子啊？」

嗯，趁機幫白野問一下......

管家聽到這個問題一愣，「小姐好奇這個做什麼？」

「哎呀，最近想買點黃金自己訂做幾件首飾，了解一下......」

李叔一向疼自家小姐，輕易地就讓劉芸萌混過關了。

「小姐可能不知道，這黃金在我大衡朝比較稀有，買賣起來也比較麻煩......」

「為啥？」劉芸不解地問道。

「產金的大礦脈都在皇室手裡，未經允許，民間只能自己淘一點金沙，所以雖然沒有白紙黑字的規定，但其實我朝的黃金大多都是從皇室的礦里產出熔煉的，上面都有皇室的印記，沒有印記的金子，俗稱叫做黑金。」

「那民間的黃金是從哪來的，總不能全靠淘金吧？」

「皇室用黃金的地方那麼多，賞賜功臣，修繕寺廟，哪裡會嫌沒地方用呢？這一賞賜下去，黃金最後還是回到民間了，所以小姐若是想要首飾，直接去首飾鋪買就行了，想直接買黃金還是太麻煩了......」

「所以皇帝只要控制住幾個大礦脈，就控制了黃金這麼個東西？」劉芸好像明白了。

「不愧是小姐，真是冰雪聰明」

管家笑眯眯地補充道：「而且要是誰拿出沒有皇室印記的黃金，可能會被有心人盯上的，畢竟私挖金礦在我朝可是重罪！」

！！！

糟糕，劉芸站起來，下意識就要出去找到白野，告訴他這事。

劉老爺一皺眉，「這麼晚了，你還要出門？」

「我......我困了，回房間。」

唉~~只能明天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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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郡，城外】

陽青實在懶得騎馬了，於是選擇賴在伴當氐元的馬上不肯下來。

草原上的男人從小在馬上長大，陽青靠著氐元的背，也能睡得很香甜，直到氐元把他輕輕地搖醒。

「少君，少君醒醒，我們到南人的城市了。」（北荒語）

陽青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一面綿延高聳的城牆橫亘在眼前，在城牆根下左右看，一眼望不到邊，連天上的月亮都被遮擋半個。

城門口被一隊衛兵堵住，晚上來往的零星商人都要在門口檢查貨物和交納入城稅後才能放行。

「這麼高的石頭牆啊！這裡難道就是南人的神都嗎？」

陽青轉身問張兩全，一路上他們沒有進過別的城池住宿，這還是青岳部少君第一次見到這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工程。

「我們應該還在河洛郡的地界，不過離神都也不算遠了。」

不得不說，論騎馬，北荒人真是獨一份的強，騎了一天的馬，老張感覺自己一身骨頭都要散架了，這些人還有心情議論城牆！

他很不能理解，這玩意有啥好震驚的？

「神都不是你們大汗待的地方嗎，那裡的牆是不是建到連著天一樣高了？」

陽青開始設想一面極高極寬，遮天蔽日的石頭牆，竟然能建起這種瘋狂的東西，南人真是可怕的對手！

這算是問對了，老張是沒去過神都的，但是大衡人哪個不了解神都建城的故事？

「少君這就有所不知了，我大衡開國皇帝當初一合天下挑選首都的時候就說過，自古城牆防備外敵時有用，卻防不住自己人。都城所在，便是天下的腹心，全天下都是它的城牆，又何須浪費民力再建什麼城牆？」

「唉~這等風姿，真是令人神往！怎麼樣？少君是否有同感？」張兩全期待地問道，希望能看到鄉巴佬陽青羨慕王化的神情。

「嗯......沒聽懂」

在沒法用肢體語言補充的對話里，陽青的辭彙量還不足以了解老張在說啥......

一合？腹心？啥意思？

聽不懂......

......

「沒事，少君以後會有機會了解的。」老張決定克制一下過於旺盛表達欲，「畢竟您以後在神都的日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