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回：窮途末路 兄弟情深（中）
天邊的雲彩被正午高掛的太陽染上了一層霞紅，只是這冬日的陽光，卻顯得很是無力，尚未將溫暖帶向大地，被那寒冷的北風一吹，只讓人覺得刺骨的冰寒。
在這冬季的午時，一輛馬車飛快地行駛在前往遼州的大道上，這輛馬車雖然普通，但是前方那兩匹拉車的黑色大馬，卻是一點也不普通，光是那高過九尺的巨大身軀，就遠比普通的馬來得威勢。這兩匹，卻是有著『黑色颶風』之稱的黑颶馬！一隻黑颶馬，在市面上整整值數萬兩白銀，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說明這馬車內的人身份非同尋常。
而且，馬車前後，各有十名穿著普通布衣的護衛，這些護衛看著普通，但一個個神色凜然，每一個動作下來，都是整齊劃一，明顯是受過多年嚴格的訓練，一隻手始終握在腰間長刀的刀柄上，以防備隨時可能發生的突擊。這樣的素質，絕對不是普通護衛可以擁有的。
此刻馬車車夫的位置上，卻是坐著兩名少年，都只有十來歲的模樣，小臉卻都長得很是俊朗，身上都穿了厚實的皮裘大衣，抵禦著這冬日的嚴寒。
其中一個少年顯得比較文靜，靠在車廂的門上，捧著本書靜靜地看著。一旁的那名少年，看上去年紀大點，一臉無聊的樣子，口裡咬著一株草根，右手上握著一根長長的藤條，不時地抽打下前面的兩匹黑颶馬，引得馬車不時地顛簸一陣。
「凌雲！你再調皮，我就把你丟下去！」車廂里忽地傳來一聲女子的呼喝。凌雲聽了這呼喝，忙縮了縮脖子，一把將藤條丟掉：「知道了，娘！」頓了一下，凌雲又道：「不過娘，我們還要走多久啊？我們已經趕了十多天路了！」
「就要到了！你就不能學下你表弟么？安靜一下會要你命啊？」
「知道了～」凌雲有氣無力地道。隨即看向身旁的表弟，笑嘻嘻地道：「滿樓，你在看什麼？這麼入神？」
「我不是看得入神，只是想轉移注意力而已。你這傢伙，不喜歡呆在車廂里，偏要拉我出來一起吹涼風，都快冷死我了！」風滿樓抱怨了一句，將手上的書遞給凌雲。
凌雲嘿嘿一笑，道：「一世人兩兄弟，有今生沒來世，計較這麼多幹嗎？」說著一把將那本書接了過來，定眼一看，只見那泛黃的書頁上，用端正的正楷小字寫著：
「蕭風揚，江州開寧人，自幼酷愛習武，且天賦高絕。五歲入武，十歲時，便善使百家之兵器！其中，猶獨愛劍！十三歲時，自創出風形拳，一人連敗江州七傑，名震天下！十八歲時，棄百兵，獨研劍術，七年有成，自創風神十三劍！自此走遍天下，挑戰群雄，一生為人所知的決戰，大大小小共計三百四十六場，至今未曾一敗！故江湖人稱『不敗劍神』！」
「我還以為你看什麼東西呢？」凌雲撇了撇嘴：「這不是我給你《英雄傳奇》么？」
「不然呢？」風滿樓白了他一眼：「難道要我看四書五經？天氣夠冷了！我可不想雪上加霜！」
「果然好兄弟啊！」凌雲大笑一聲：「老子我也討厭死那些四書五經了！只是我爹硬要我看，真是的……」
他話音未落，方才響起的呢女聲又傳來了呼喝聲：「你們兩個小鬼！都給我安靜點！」
「是！」兩人紛紛應了一聲。風滿樓看了眼凌雲，疑惑道：「舅母最近怎麼了？好象很煩躁啊！」凌雲聳了聳肩，道：「我怎麼知道。或許，女人一月里總有那麼幾天的！」
風滿樓：「……」
……
車廂里，坐著三個人，兩女一男。兩個女子都是二十七八歲左右，雖然穿著樸素的衣服，但那兩張美麗的臉蛋，卻絲毫沒有一絲黯淡的感覺，只是這兩名美麗的女子，神情都顯得很是失落，眼中隱隱的有些水氣，似乎是哭過了。
那男子，年紀也在三十齣頭，做在窗邊，臉色也好不到哪去，俊秀的臉龐上，帶著濃厚的滄桑感。聽到女子的呼喝聲，風天行轉過頭來，看了眼剛才發聲呼喝的女子，那絕美的臉龐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兩行清淚。
風天行嘆了口氣，輕聲道：「大嫂，孩子還不懂事，你別一直衝著他們發火了！如果他們知道將軍已經死了，也會很難過的。」
「我知道！你別說了！我想靜一靜！」杜清清擦了擦臉上淚，抽泣著，發出低沉的哽咽聲。一旁的女子『凌碧水』忍不住也跟著低聲哭泣了起來，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無聲的安慰著。
風天行不禁也覺得雙眼一酸，忙撇過頭去，擦拭掉眼角的淚珠：「好了，再堅持一下，到了遼州，就是林高的地盤了，歐陽冥的勢力，還沒發展到那裡。」
「我還是不相信！」杜清壓根沒有在聽風天行說話，「我不相信！絕峰他，他真的死了！」
「不錯！」凌碧水忽地撲到風天行懷裡，一雙纖細的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風哥，我大哥不會那麼容易死的！說不定，你那天打探消息的時候，聽錯了！你說話啊，相公！」
「阿碧，我不會聽錯，你也不要自欺欺人了。」風天行輕輕拍著妻子的後背，一狠心，咬牙道：「大哥死了，這是千真萬確的！誰也改變不了！你們現在應該堅強起來，小雲和小風，還需要娘！」
「蓬噔！」馬車忽地劇烈顛簸了一下。杜清以為又是凌雲在搗蛋，頓時臉色一沉，又要呵斥。
這時候，外面忽地傳來一道低沉有力的男聲：「風副將，有情況！」
聞言，車廂內的三人都是臉色一變。風天行道：「阿碧，大嫂，你們留在車裡！我出去看看！」
凌碧水立刻接道：「我武功比你好，我跟你去！」這凌碧水出身將門，自幼習武，武藝著實不弱。而風天行，他號稱凌絕峰手下第一謀士，雖然計謀深遠，但論起功夫，卻是差了點火候。
「不行，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風天行當場拒絕，「大嫂不會武功，小雲和小風還是孩子，你要保護他們！」說完，風天行一把掀開車簾，將外面的風滿樓和凌雲推到車廂里。兩人紛紛跑到自己娘親的懷抱里，雖然他們年紀不大，但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風天行走出車廂，就看見二十個護衛圍成一個圈，將馬車包在中間，所有護衛都將腰間的軍刀抽了出來，神色凜然，嚴陣以待。
而在道路的前後方，各有一隊近百號人的隊伍向馬車方向衝來，將整條大道堵死。風天行一眼便看出，這群人**騎的棕黃色戰馬，都是上等的黃鬢馬。這種馬，雖然速度不像黑颶馬那麼恐怖，但勝在持久性強，耐力足，是軍用馬種的首選！而此刻，這麼多黃鬢馬同時出現，就只有一種可能。
這些人，不是什麼山賊馬盜，而是軍人！
風天行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如果是盜賊一類，還可以用錢買命，如果是軍人，歐陽冥勢必要斬草除根，絕對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他當機立斷，趁著兩群人還沒衝到跟前，用力地在車廂上敲了三下，隨即大喝道：「向前沖！」
二十名軍士都是跟隨了凌絕峰和風天行多年，此時一聲令下，紛紛一扯韁繩，飛也似的朝前衝殺過去。
車廂內，凌碧水混在軍中多年，聽到風天行那三聲敲打就知道要背水一戰，抱著風滿樓，第一時間沖了出去，杜清也抱起了凌雲，緊跟在後。
風天行一抖右手，衣袖中立時飛出一柄長劍，劍光一閃，將那連著馬匹與馬車的繩索斬斷，風天行一家和杜清母子，分別跳上一匹黑颶馬。一拍馬腹，一聲馬嘶，黑颶馬馬蹄飛揚，飛快地追上那二十名軍士。
那兩隊人馬見狀，也紛紛加快了速度，不到片刻，雙方便來到跟前，沒有多餘的廢話，直接就是廝殺了起來。
「噗嗤！」「啊！」「鏗鏘！」……刀劍入體聲，尖叫聲，金屬撞擊聲，絡繹不絕。
兩百多號人對二十幾人，數量整整差了十倍多！饒是那二十名軍士多麼驍勇善戰，一波衝殺下來，也斃命了三個，其餘的人多多少少也受了點傷。
風天行輕功卓絕，將一人打下馬來，翻身飛上那人的戰馬，與其餘的十七名凌家軍士，將不會武功杜清，以及兩個孩子護在中間。十幾人宛若瘋狂，饒是身受重傷，只要最後一口氣還在，就依舊瘋狂地與敵人廝殺到底。拚命地要在刀光劍影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但終究，敵眾我寡，還沒衝到一半，十七個軍士已經只剩下四個，且都帶著重傷。風天行也中了三刀，鮮血染紅了大半衣衫，顯得刺目。
「風哥！」凌碧水見丈夫如此，不禁叫了起來。
「別過來！」風天行憤然一挑長劍，刺穿一人的咽喉，大喝道：「保護好孩子和大嫂，啊！」一聲叫喊，卻是被人從背後劃了一刀。風天行目光一冷，反手一斬，將那人的頭顱劈飛了起來。
「娘！」忽然，凌雲凄厲地嚎叫一聲。卻是母親杜清被人刺了一刀，一刀穿膛！
「啊——」凌雲死死抓著母親，控制著**的馬，瞪目欲裂，連避過敵人劈來的一刀，反手一掌打在那人手腕上，奪過長刀。
只見得那長刀一到凌雲手上，立刻便化為一道冷光，猶如閃電一般。圍著的幾個敵人沒把小孩子放在眼裡，猝不及防下，三顆頭顱拋飛而起。
「捲雲刀法！」敵人中頓時有人發出驚呼。
「娘！」凌雲也顧不得其他，抱著母親，拚命地喊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聲音凄厲無比，有如鬼哭狼嚎。眾人聽得這一陣哭嚎，不禁頓了頓動作，尋聲望了過去。
杜清勉強地張了張眼，看著凌雲，裂嘴一笑，顫抖地抬起手，擦乾那臉上的淚水：「孩子，不，不要哭。你忘記你爹的話了，大丈夫……」
「大丈夫，流血流汗不留淚！」凌雲接過話來，抱著母親，帶著哭聲道：「娘，你撐著，我帶你去看大夫！你撐著啊！」
杜清微微一笑，雙眼漸漸合了起來，手臂無力地垂落了下去。
「娘——」凌雲聲泣淚下，發瘋般地喊叫著。
「舅母！」風滿樓也是滿臉淚痕，扯開嗓子喊了出來。
「嫂子！」「大嫂！」凌碧水和風天行也失聲叫了起來。
「都愣著幹什麼？給我殺！」頓了一會，敵群中也有人回過神來，登時喝道一聲，眾人紛紛反應過來，一個個再次揚起手中的兵器來，衝殺繼續。
「表哥！小心啊！」凌雲因為母親身死，一時失神，卻沒注意到身後一人正揮舞著大刀當頭劈下。風滿樓一急，雙腿一踏馬背，施展輕功飛了過去，將凌雲一腳踢下馬去。
只是那人大刀呼嘯而落，卻是一刀砍在了風滿樓前胸，還好只是微微碰到了刀鋒，雖然劃了道大口子，但卻沒有致命，否則以那一刀的勁道，真砍實了，只怕能直接將風滿樓劈成兩段。
「樓兒！」凌碧水不知道情況，失聲大叫，舞著長刀，拚命地朝風滿樓所在殺了過去。
「表弟！」凌雲連忙拉起風滿樓，看他胸前滿是鮮血，頓時急道：「你怎麼……」
關心地話還沒問完，一眾敵人立刻衝殺了上來，兩人連忙避開，只是凌雲手上被刺了一劍，手掌一松，抱著的杜清頓時倒落在地。
「娘！」凌雲大喊一聲，就要回去。風滿樓一把抓住他，拚命地往回拉，如此一來，胸前的傷口流血飛快，霎時間，一張小臉已是蒼白。他一邊拉著凌雲，一邊大叫道：「快走啊！再不走來不及了！」
正好這時凌碧水殺了過來，一把將兩人拉上馬來，拚命地往外衝殺出去，她一手捲雲刀法雖然沒有凌絕峰那般爐火純青，但拼著性命不要，對付這麼些人，卻也是勢如破竹，銳不可檔。
「爹！」風滿樓忽地大喊了一聲，聲音凄厲無比，比起方才的凌雲，有過之而不及。凌雲和凌碧水登時神色一變，尋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瞬間煞白。
只見風天行寡不敵眾，雙拳難敵四手，最終被人一劍刺穿了胸口，一旁的幾人跟著紛紛補上一記，或刀或劍，竟是被刺成了蜂窩。
「姑父！」凌雲失聲大叫。
「風哥！」凌碧水見丈夫死得這般凄慘，悲痛欲絕，更是發瘋似的喊了起來。
風天行對上三人的目光，動了動嘴唇，最終無力地氣絕而亡。
「我跟你們拼了！」凌碧水嘶喊一聲，手中長刀亂舞，不要命地與一眾敵人殺了起來，眾人被她那視死如歸的氣勢懾住，倒真讓她衝出了條血路來。
敵人中的首領頓時大喝起來：「你們這群飯桶！還不趕緊給我攔住她！給我殺！」
凌碧水眼見前方已無敵人，目中閃過一絲決然，猛地一拍馬，縱身而起，竟是倒殺回去，出其不意下，連斬數名敵人，一身衣裙頓時染得通紅。
只是憑她一人，又如何能擋得住這群如狼似虎的敵人？最終，也只能是香消玉隕！
而那匹黑颶馬，在沒人攔路的情況下，登時化為一道黑影，飛奔而出，眨眼間已奔出數十丈距離。
「娘！」馬上，風滿樓看了眼後方，低沉得吼叫一聲，卻是失血過多，連喊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凌雲扶著他的身體，按照以前父親教他的手法，點了風滿樓胸前幾處**道，倒是止住了鮮血：「不要回頭！不要看！」他的聲音已然嘶啞非常。
風滿樓緊抿著嘴唇，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他不禁也發出了先前凌雲的疑問。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發生得毫無預兆！此刻兩人的腦子都是一片空白：「不是要去遼州看望親戚的么？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就在兩人悲憤傷情之時，後方又響起了浩蕩的馬蹄聲，那群人又追了上來。只聽得一人喝道：「主公說了，格殺勿論！不能留下活口，給我追！」
「是！」眾人回應一聲，都是加快了速度。
兩人回頭一看，只見後方敵群如海，個個騎著戰馬，手握長刀，長刀上染著鮮血，彷彿來自地獄的魔神！
「表哥，我們要死了么？」風滿樓凄然地問道。
凌雲咬了咬牙，堅定地道：「不！我們不會死的！相信我！」說著，一把抱住風滿樓，大喝一聲，竟是縱身一跳，大道一旁，就是陡峭的山坡，兩人掉在陡坡上，頓時掀起一真塵沙，打著滾兒，滑到下方的山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