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在路上

劉光明已批評過李大志，當初就該和王二奎、李有才簽訂合同。李大志也想過簽合同，但王二奎說，等上面補貼通知下來再簽。

那時李大志也沒想到會這樣，一畝秋葵能賣一萬多，政府還免費提供種苗，天大好事，誰不樂意干？

他還想著，都是自己村裡的爺們，就是真的違約，還不能撕破臉來，讓派出所把他抓走。

結果卻讓他大跌眼鏡，也非常被動。

那就讓李響簽吧，有人帶頭，那三十畝秋葵，就有人接手了。

可他仍不明白，都什麼年代了，村裡人在新鮮事物面前，還是畏畏縮縮，不敢大膽嘗試。若不是因為養著一萬多隻雞，還當著村主任，他肯定把三十畝地全承包下來，干好了，輕鬆二十好幾萬。

仔細琢磨，村民態度也可能與現在境況有關。鎮上連續招商引資，又建了牛奶加工廠，還有製鞋廠，村裡年輕人熱衷於上班掙錢，而年齡大的村民，除了接送孩子上學，都也可以去城裡打工掙錢。

小富即安，小進則滿，村裡人就是這個樣子。不缺錢了，也就沒有太大動力種秋葵，何況還都說有風險。

但現在確確實實和以前不一樣了，孩子上學都是家裡大人接送，要放在十幾年前，那還都是散養模式。

李大志覺得這並不是壞事，至少說明城鄉差別又縮小了，但安於現狀又貪圖小利的想法，的確不咋樣。

以前李王集比臨近村莊都窮，現在也不比人家富，但窮有窮的道理，不富有不富的理由。劉光明嘆息一聲，準備完合同，留下會計在村委值班，去了村西面的養雞場。

他只想把養雞場弄好，所以當村主任的慾望並不強烈，但是被村民選上了，也就不得不面對村裡繁瑣事務。有時簡直就是婆婆媽媽，嘮嘮叨叨，遠不如專心養雞省心。更重要的是，因為村裡工作，還影響了養雞數量，每年要少收入一半。

前兩天，他給劉光明訴苦，劉光明也是一臉苦笑。

本以為離開繁瑣的辦公室副主任崗位，能來村裡清靜一年，沒想到，也是從早到晚，忙個不停。就像今天，早上開會，回來為秋葵發愁，現在又要跑救濟款。

他開車去了鎮民政所，交了申請，還有醫院提供的各項證明。他還再三地給工作人員說，李響家已經在村裡借了八萬塊錢，希望能早點申請到救助金，而且金額最好是上限。

工作人員礙著他的面子，告知說，下午上班就送交區民政局審批。

回來后，吃過午飯，休息一會，又接連上門，動員種秋葵。但費了大半天唾沫星子，也沒人願意。其中原因，正如李大志說的那樣。

再等恐怕來不及了，節氣已過了春分，留下準備時間不超過二十天。回到村委辦公室，劉光明一臉無奈。

這不算他分內的工作，但作為第一書記，不是分內，也成了分內。

李大志從養雞場回來，還帶著一身雞糞味，忿忿地說道：「等著吧，今年要是掙了錢，明年一半人家都想種。」

「關鍵是今年能不能種上。」劉光明捂捂鼻子，揉揉眼，又想起臨時救助金，找到區民政局電話，打了過去。

劉光明說了自己身份。民政局工作人員說，申請已經收到，明天上午就去醫院進行核實，快的話，三個工作日就能撥發。

劉光明乾脆地說：「好，那我明天早上八點，在市醫院大門前等著咱局裡的領導。」

等劉光明掛了電話，

李大志臉上露出笑容：「有你在，就是好辦事，以後等你繼續掛職咱村第一書記得了。」

劉光明眨眨眼：「好啊，如果你繼續當村主任的話。」

李大志哈哈笑了：「如果你繼續掛職第一書記，下一屆我就接著競選。」

劉光明揮揮手，沒再說話。

眼下緊要的是，怎麼把村裡工作開展好，這個李大志，惹急了，真敢撂挑子，那責任可真在他這個第一書記身上了。

他必須幫著處理好村裡的各項事務，所以不得不親自出面，甚至動用私人關係。昨天，他就通過媳婦的關係，給骨科醫生打了電話，請他關照一下李響父親。

今天他聽到李響說要回來種秋葵，也更想幫幫他，這個研究生真的不容易。

夜深了，李響坐在床頭，看著父親。臨床老大爺出院了，住進來的是個年輕人，車禍，右腿粉碎性骨折，從住進來，就疼的不停哼哼。

李響想陪父親聊聊天。父親不能動，就這麼一直躺著，肯定心裡煩躁，尤其聽到臨床年輕人的動靜，心裡會更亂。

但父親閉上眼睛，說困了，想睡覺。父親除了頭和胳膊能動，其他都不能動，就這麼躺著，肯定難受睡不著。父親說困了，就是想讓李響早點休息。

坐了一會，父親仍閉著雙眼，李響也只好拎著剛買的摺疊床，走出病房。

李大志來的時候，帶來了被褥，李響鋪在床上，躺在了走廊邊上。這兩天都沒睡好，卻沒有困意。

他打開了微信，和孟曉聊了一會天。孟曉告訴李響，這個周末來醫院探望。還說，為了儘快攢錢，她應聘了一份校外輔導的兼職，下個周末就要全天上課了。

這讓李響有些內疚。孟曉對他真的好，可他沒能力給她什麼。那就以後吧，一切都會好的。

剛收工回出租屋的孟海濤和吳明，也給他發來語音，告訴他不要著急，哥們就是你堅強後盾。雖然他倆現在窮的都快當褲子，但還是讓李響很暖心。

已是夜裡十二點，他仍沒有睡意。這兩天過的很是漫長，也讓李響很不適應。傍晚，李大志打來電話，說劉書記明天來接他回去簽合同。現在想想，李響卻不由一陣苦笑。

畢業不到一年，他已經歷公司白領、外賣員兩個工作崗位，現在又要當農民種菜了。

這是三個崗位，準確的說，是三種職業。雖說世事無常，大腸包小腸，但好像也沒這麼玩的。

想多了腦瓜子疼，那就換個心情，他打開了抖音平台。

送外賣的時候，他覺得平台可以記錄自己的生活細節，還有送外賣的感受，很好玩，於是給自己起了「我在路上」的網名，每天發兩條視頻，堅持了兩個月，竟然有了五千多粉絲。

這兩天他心情複雜又凌亂，沒顧得上看抖音，也就更沒心情發視頻。今天打開了，竟然有十幾位粉絲，私信問他，怎麼不發視頻了？

他覺得應該給粉絲們一個交代，就拍了走廊，並編輯上文字：家父摔傷，此後五個月，將在家中種植秋葵，感謝支持。

十分鐘后，一位粉給他發來私信息：你打算種多少秋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