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海鮫人x溫柔家主（3）

歡歡低著頭，沒有說話，拍賣場的遭遇讓她對人類有著天然的防備和警惕，哪怕她接受對方的幫助，深海的鮫人可從來沒有人類的美德。

「送我到理髮店，謝謝。」

之後無論陸行如何引誘，都只能得到女孩這句話。

陸行無奈嘆氣，包容地看著縮在斗篷下的女孩，並沒有被忤逆的不悅，反而對方警惕的樣子可憐兮兮得可愛，像只遍體鱗傷的可憐幼崽，想讓人抱在懷裡好好疼寵。

幼崽嘛，怎樣任性都是可愛的。畢竟，真的很可愛。

陸行支著下巴，過分白皙的手腕上蜿蜒著青色脈絡，儀態還是那樣的疏離優雅，但是目光仗著歡歡躲在斗篷下看不見，漫不經心又放肆地打量著。

目光掠過對方揪住斗篷的白皙手指，指尖染著淡淡的粉；掠過對方蜷曲柔順的銀藍發，最後停留在對方秀氣小巧的白皙腳踝。目光深邃下來，昆翅般的眼睫下垂，閉上眼，摘下眼鏡。

骨節分明的手用力到筋脈凸起，偏偏指尖還是輕巧的，指尖挑起眼鏡旁邊金色的鏈子，一圈圈，慢條斯理地纏起細細的金鏈，透著詭異的病態溫柔。

【他騙人，從這裡到海邊只需要四個小時！】系統冰冷的電子音響在腦海，令人聽出奇異的不悅感。

「這不算騙人，四個小時，在人類世界也很長了，對方要去公司，確實沒有義務送我們。」歡歡拉緊斗篷，她也有曾有想拒絕對方而把問題誇大拒絕的時候，但她討厭這個人的目光，哪怕對方真的很溫和有禮，展現了一個人對待落難的陌生人，在方寸內的最大體貼熱情。

或者把討厭換成恐懼更準確，獵物對於掠食者冰冷的大量目光，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度。但這時的歡歡還無從細細分辨這種感覺，只是下意識排斥，等到下次見面，經驗高超的獵人早把自己偽裝得更加虛偽完美。

這時，黑色越野車匯入車流，暴雨傾盆而下，每滴水珠裹挾著力量噼里啪啦地打在車上，歡歡聽到一種不同於水下落雨的沉悶聲響。

「是，金屬聲嗎？」歡歡不禁抬頭，想要離這從未聽過的聲音近一些。

於是歡歡抬頭，就看見了從未見過的熱烈輝煌。

隔著防窺膜，看到的東西都蒙上一層暗淡的灰，此時越野車已經匯入市中心，這是一十四區最繁華的地方之一，歡歡看到無數米黃的車燈在水汽中暈出光暈，像無數個被陽光照耀著的深海泡泡，折射著斑斕的炫目光彩。

突然，車窗被搖下來，外面的喧囂一下子傾瀉而來，寂靜到人間煙火的熱鬧一瞬之間。

「抬頭看。」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歡歡下意識把頭抬得更高，斗篷滑落，但是歡歡無從顧及。

摩天大樓外巨大的led等閃耀光芒，光柱落下，一群面容青春美麗的少女揮手歌唱，底下人山人海隨之吶喊，手中揮動的應援棒像曾經在太平洋流對沖時，無數發光海藻和彩色水母的共舞。

但歡歡見到的那一夜美景依舊是安靜的，那是美到極致的安靜和生命之歌的舞蹈。人類真的好熱鬧好熱鬧，他們從不孤獨，他們會有同伴相互聊天，會為同伴如此瘋狂熱烈的吶喊，會有激烈的鼓點和貝斯，會有帶著閃片的裙子和香甜的口紅。

哪怕踏上旅程，也會在路上見到漂亮的led屏幕，人們心照不宣地停下車，拿出手機，閃光燈在雨幕後閃個不停，然後關上車窗，繼續行走，兩邊是漂浮的米黃車燈，遠遠看去，像是曾經燈火通明的巨輪變成絲帶，流淌進無處不在的夜色里。

是的，人類從不孤獨。哪怕是在旅途，他們也會在半路中有這樣一次心照不宣儀式。然後在同伴的陪伴下繼續啟程。

這棟摩天大樓有百層高，外面環繞著上車道，無數支路從環上向外延伸，如同交錯複雜的珊瑚枝，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司機在陸行的簡訊指示下，從最底下一環開到最上面一環，歡歡就這樣一動不動無比專註地從最底下看到最上面。

陸行覺得，對方眼中的光亮像是落在海面的巨大月亮，皓月之輝，無人能忽視。亮眼到近乎刺目，又引著宵小摘入懷中。

水汽帶著喧囂的味道，歡歡感受過北冰洋冰雪和松林的清冷，感受過夏威夷陽光和菠蘿的溫暖，也感受過太平洋生命繁衍的靜謐的熱烈，只有在今天，感受到了，不帶任何孤獨味道的水汽。

不算好聞，帶著泥土和沿海的咸濕，尾氣和香煙的刺鼻，香水和樹葉的清香，混著在一起的那種，不算好聞但是絕對特別的味道。

歡歡想，她會記得的。當她完成任務，回到深海，即作為鮫人，也作為歡歡，過完這漫長壽命的時候，她會一直記得這種味道的，不算好聞的，但是不含孤獨的特別味道。

「不要把手伸出車外，這很危險。」陸行溫柔地叮囑。

摩天大樓的led已經被甩在了身後，沿窗的這一塊被水打濕。

人類不住在海里，水好像會給他們帶來麻煩。歡歡拉起斗篷，默默地想。

這個人，載她理髮店，幫她逃離追捕，還出主意讓她賣頭髮賺錢，開窗讓她看led，車卻被打濕，但依舊溫柔地叮囑她注意安全。

歡歡想起剛剛絢麗的led，隱在斗篷下的手中蜷縮了一下。

「要關窗了，淋久了不好，這邊的雨水臟。」陸行說。

「嗯。」歡歡低低地應了一聲。

陸行眼中浮出笑意，低頭在平板上寫著什麼。

人做不到讓所有人都喜歡，所以也做不到喜歡生命中出現的每個人。但是不可以因為喜惡就忽略對方的善意。這樣不可以。

歡歡在心裡對著自己說，系統在她腦海里沉默，但是歡歡卻感受到了無聲的鼓勵。歡歡知道，系統是給她新生的存在，是恩人，是引導者，也是永遠的朋友和支持者。

陸行目光不動聲色地劃過歡歡蜷緊的手指，指尖因為用力而泛出艷麗的深紅，眸子無聲的彎了彎，劃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