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說官禮大於家禮
長樂心疼李承乾,一聲稱呼都還沒出口,先抬起袖口壓了壓眼角,緩口氣剛要跟李承乾打聲招呼,卻見城陽白眼一翻,斜望著天空,抬手背擋住了臉,竟然哽咽得哭出了聲。
城陽比長樂的心情要複雜得多,看到李承乾,她就想起了杜荷,杜荷跟著李承乾造反,被斬死於市。
杜家流放的流放、貶官的貶官,連死去多年的杜如晦都停了太廟供享的待遇,而李承乾依然玉樹臨風的站在皇宮內院,她的心裡又酸又苦、又恨又怨、又憐又悲又說不出口。
「二哥」兕子脆生生的聲音特別的好聽,揚著笑臉看著李泰,李泰也笑呵呵的看著她:「沒看見大哥和三哥?」
沒等兕子開口,李承乾先感慨道:「兕子都長這麼高了。」
李承乾被囚禁起來還不到三個月,但是他已經多半年沒見到過兕子和妞妞了,他都是躲在東宮裝病,誰也不見。
現在才發覺想和親人見一面有多難,能天天跟親人在一起,比什麼不幸福?
爭的什麼名利,奪的什麼權勢,人生一世左右不過百十來年,縱吃金飾玉又能帶走什麼?
人這一輩子,衣能禦寒、食可飽腹、親人安泰、一家團圓,可不就是最大的美滿了嗎?
人只要每天活的快樂,就是賺到了,其餘的都是過煙雲煙,權勢傾天說到底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兕子剛要喊,還沒喊出聲來,妞妞搶先嚷道:「皇兄,你怎麼好久不來看妞妞?」
「妞妞話說的這麼利索了?」
李承乾驚喜交加的彎下腰去抱妞妞,這時閻婉呼哧帶喘的跑到了近前,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喲,參拜公主要行這麼大的禮嗎?我來晚了。」
閻婉就是忘了自己姓閻,也忘不了她新婚時洞房之夜是怎麼過的,因為她剪了聖旨上的龍足,李承乾一句話打了她個半死。
遭多少罪就不說了,丟多大人也不說了,直接導致她多半年在長孫家抬不起頭來,婚後四個多月都沒見過新郎,最終還是她大鬧一場才換來跟新郎圓房。
所謂的圓房,就是新娘跟新郎一起睡覺,一張床、兩床被,各睡各的覺,嗯,直到現在她也是這麼認為的。
當初不過因為一塊布的事,李承乾就差點要了她的命,仗著的不就是他有個太子的身份嗎?.
真是風水輪流轉,區區數月李承乾變成了階下囚,而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當初李承乾能憑著身份的落差欺負她,如今她為什麼不能憑著身份的落差欺負回去?
她也有她的盤算,在場的雖然都是跟李承乾一奶同胞的人,但是李泰和李治都跟他是死對頭。
長樂和自己同是長孫家的兒媳,城陽的丈夫因李承乾而死,兩個小公主都是小屁孩兒,應該沒有人會站在李承乾那邊的,今天正是她好好出氣的機會。
於是她就盛氣凌人的挺直了腰桿,等著李承乾來參拜她。
李承乾微愣了一下,沒有抱妞妞,而是緩緩的站直了身子,讓他參拜閻婉,屬實是有些低不下頭,閻婉在他的眼裡連個螻蟻都算不上,他怎麼甘心拜她?
他若不參拜閻婉,屬實是有違禮制,禮制不是道德標準而是法律規定,以他現在這個庶民加待流放的身份,如果公主沒有明確說不必見禮,他就必須要參拜。
李承乾知道他的弟弟妹妹們有一個張嘴說話的,他就可以免去這場羞辱,可是向弟弟妹妹的求助,他一樣的張不開嘴。
求人也是低頭,拜她一拜也是低頭,也罷,既在矮檐下,何苦不低頭?
李承乾後退一步,還沒來得及拱手作揖,李泰搶先開了口。
李泰微眯著眼,冷冷的盯著閻婉,說道:「立政殿是我們的家,論禮也該論家禮,賢妹你要先拜長兄才對。」
「惠褒,你身為太子,開口須得萬分謹慎才對,怎地這般不知輕重?」城陽公主淚眼未乾,剛穩住哭腔,便急忙說道:「皇妹說的在理,身為公主該受這一拜,莫非你不知官禮大於家禮?」
「二姐,你,你說的對,可是這裡又不是朝堂之上,何必計較官禮?」
李泰忽略了城陽,他知道城陽這是見到李承乾就想起了杜荷,她滿腔的怒怨,恨不得掐死李承乾,當然向著閻婉說話了。
閻婉一看有人幫著她說話,她更是得意的不得了,胸脯玩命的往上挺,一副得理不讓人的模樣,咬牙切齡的說道:「這裡是皇宮吧?皇宮應該是天底下最講規矩的地方吧?」
「惠褒」李承乾抬手拉住了李泰的手腕,沖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李泰能替他說上這麼一句話,他知足了。
論的什麼高低?拜就拜,廟裡的泥胎也沒少拜,山上的墳包也磕了,鞠個躬、作個揖,還能怎麼地?總比在這兒沒完沒了的好。
「哥」長樂公主沖著李承乾嫣然一笑,說道:「兩個妹妹故意跟你調皮,你不要介意,阿爺和舅父還在等著咱們呢,快走吧。」
「皇姐這話說的不對,官禮即是禮法,禮法也是法,豈不遵之禮?」城陽綳著臉,冷冷的盯著李泰:「惠褒身為太子定然會像父皇一樣,公公正正的做事,決不會隨自己喜惡行事的,對吧?」
城陽當初為了給杜荷求一條活命,都以死相逼了,結果還是無濟於事,李承乾造反,杜家滿門遭難,而李承乾就這麼安然無事,她心裡郁的火有三千丈,這會兒怎麼都按不下去了。
「說的對!」閻婉樂得就差沒拍巴掌了,二公主人真好,這會兒看大公主就不怎麼順眼了:「大嫂你也真是論不清道理,在咱們長孫家尚且講個規矩,這皇宮裡難不成連規矩都沒有了?」
「好,你們說的都對。」李泰臉一沉,冷哼一聲向後退了半步,跟李承乾並肩而立:「長姐,你有孕在身,不宜在門口久留,帶兕子和妞妞進院去吧。」
「好。」長樂微微一笑,轉過身一手一個拉起兩小隻就朝院里走去。
「論官禮該是公主先拜太子吧?」李泰雙臂環胸,冷冷的看著兩位公主。
「你?」城陽氣呼呼的直瞪眼,閻婉則滿不在乎的扯了城陽一下,還當面沖她丟了個眼色,意思是拜就拜,趕緊拜,拜完他就輪到李承乾拜咱們了。
城陽也無奈,只好跟閻婉一起規規矩矩的微屈腿半蹲,低著頭說道:「參拜太子。」
「嗯,雲飛、雲海搬兩把椅子過來。」李泰先吩咐了一聲,然後慢悠悠的說道:「天氣還不錯,我看你們氣色也挺好,飯時還早,門口涼快,咱們聊一會兒,你們最近有沒有讀過什麼書啊?」
很快雲飛、雲海就拿了兩把椅子過來,李泰和李承乾一人一把椅子坐下,李治就坐在李泰的腿上。
李泰坐著不累,不知道眼前的人半蹲著累不累,他就不停的說著。
城陽氣得肺子要炸,閻婉幾次腿酸得要站起來,只能微微的晃一晃,又不敢有大的動作。
直到遠遠的傳來一句:「聖人至!」她們倆才鬆了一口氣。
李治聞言「騰」的一下跳到地上,嚷道:「阿爺來了。」抬腿就往院里跑,李泰慢慢的站起來,笑著喊了句:「你慢著點。」然後對兩個公主說道:「快起來吧,論官禮誰都得先拜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