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她被侍御史彈劾了
布告跟現代的報紙差不多,不過只是報紙的雛形。且布告上發布的也只有政策法令和重大事件。
就比如眼前這張布告,當先記載的就是皇上讓大理寺丞、刑部郎中、知西推侍御史組成三司,共赴盧陽郡審理王達等人謀殺周忠才案及貪贓案。其後,又記載了在知彈侍御史每日都要彈劾盧陽郡的動舉下,不僅各郡各縣都開始核查本府賬冊及下屬私德,京城各省各部也毫不例外。
除外,又記載了兩則知彈侍御史單獨抨擊她沒有女德、踐踏倫理朝綱、亂參朝政以及出身卑賤,沒有蒙學讀書就胡亂斷案,必是外族派來勾引謝玄的姦細,要立刻捉拿她回京嚴查厲審的信息。
最後,還有幾則其他郡縣無關痛癢的信息。
陳朝顏將抨擊她的信息仔細看過兩遍后,便將布告放到一邊,再次問起了曲家舊案。
謝玄扣手輕敲著椅子,頗是幸災樂禍地調侃道:「王妃還未進京就被侍御史這般彈劾,感受如何?」
陳朝顏瞧著他,莞爾一笑:「進京之前,得多送些人去刑部或是大理寺大牢,以免陵游沒屍體可偷。」
謝玄低笑出聲,眼底隱隱有光芒流動。這次,不等她問,便主動說起了曲家舊案,「曲家的案子有些複雜。自曲文盛犯案至今,已過二十年。這二十年,數次重查的結果也都一致。這次落腳曲宅,不過是因為曲家和齊武還能扯上幾分關係,才借著這案子作由頭來實查他的下落。」
話說完,便示意文墨將案宗拿給她。
案子發生在二十一年前。
二十一年前的四月十三日,曲文盛和在東陰縣結交的幾個友人在留仙居吃酒結束,天已經黑盡,在與幾個友人告別後,他就獨坐著馬車悄然去了槐南街的周寡婦家。在意欲與周寡婦成其好事而被拒后,惱羞之下,殺了周寡婦。
周寡婦的小叔子下地回來,認出停靠在院子暗角的馬車,心道不好后,衝到屋中,發現曲文盛騎坐於周寡婦身上正在行兇,進而奔至縣衙告狀。
經現場勘查,周寡婦身中十一刀,皆在胸腹部。
證物有曲文盛滿身的血跡與他拿著的匕首。
還有經在曲文盛書房洒掃的下人指證,從曲文盛書房內搜出來的周寡婦近幾月失蹤的褻衣、褻褲及肚兜。
證人則有四個,一個是駕車送他到周寡婦家中的車夫,車夫是曲家下人。他作證是曲文盛吩咐他載著去的周寡婦家中;三個是當晚同他一起吃酒的友人。友人一致承認,曲文盛時常跟他們提及周寡婦,言語多有覬覦之意。當日在酒席上,話里話外,也多有想去竊香之心。
人證、物證都有,還抓的是現場,且還是強姦不成而怒起殺人,所以案子很快告破,曲文盛被擬律斬刑后,很快被押送至盧陽郡。在盧陽郡,終於回過神的曲老太爺要求重新審斷,但審斷的結果卻與東陰縣並無二致。曲文盛被押往京城,案子也交到刑部。
大魏律令規定:強姦,徒刑兩年。故意殺人,處斬刑。
兩罪並罰,即便曲老太爺是工部從六品員外郎,也最多只能除官保他性命,使其從斬刑改判為三千里流刑。
這自然不是曲老太爺想要的結果。
好在,案子交到刑部,還有周旋餘地。只要曲文盛上控他是被人誣陷,那麼還有查明真相的空間。曲老太爺在京為官幾十載,總有些人脈,在快快去信幾封,請人幫著看管一二后,他也準備動身回京。只是還未成行,本就有病的他在急、怒中,病情突然加重,卧床不起了。
京城是去不了了,但人卻不能不救。
曲老太爺堅持著,又往京城去了幾封信,大意是請人周旋著,讓刑部將案子駁回盧陽郡,讓盧陽郡重審。另外,曲老太爺又指使其孫,也就是曲文盛之子曲啟元掛職盧陽郡錄事參軍事,以此周旋。
此前,曲啟元一直在猶豫是到盧陽郡掛職,還是繼續讀書,再考科舉。
只是曲啟元才剛應下要去盧陽郡不到一個月,吏部的任職文書尚未發放到盧陽郡來,他便在深入長澤山五里遠的峽谷中自盡身亡了。
更在自盡身亡一個多月後,屍體才被過路的獵戶發現。發現時,屍體腐敗,幾乎只余骨架。仵作經現場勘察,又以絕筆書為佐證,認定了他自盡一事。
而在他屍骨被接回來第三日,刑部駁回曲文盛的案子,讓盧陽郡重審的消息,便來了。
然而,短短几月便連遭兩次打擊,曲老太爺已經強撐不住了。在曲文盛重新被押回盧陽郡不到一個月,他便去了。其後又不到一個月,曲夫人也跟著去了。
殷闐繁盛的曲家,瞬間如飄零的孤舟,稍一個風浪打來,就能傾覆。
而這個風浪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在曲夫人去世后三個月,盧陽郡府再次蓋棺定論,認定曲文盛強姦未果,怒而殺人!
曲家就這麼走的走、散的散,以烏飛兔走的速度衰敗下來。
到最後,只有曲啟元的夫人小曲氏帶著當時年僅十三歲的兒子曲安還留在這裡,並堅持四處奔走,為公公曲文盛和相公曲啟元翻案。
然而時至今日,案發時是什麼判詞,現在依舊。
陳朝顏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將案宗看了兩遍,才放下來。淺飲兩口茶,緩一緩情緒后,她抬眼看向謝玄,「王爺剛才說,齊武和曲家能扯上幾分關係。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關係?」
謝玄看一眼她手邊的案宗,「齊武和曲啟元是好友。曲家回東陰縣的第二年,曲文盛在和好友進長澤山陰南鎮那一帶狩獵時遇險,被齊武所救。曲啟元受命去齊武家中答謝,得知他在縣學讀書,慢慢就交為了好友。成為好友后,曲啟元不僅將他接來曲宅同住,還讓他留在曲宅,跟著一起聽曲老太爺花大錢請來的學儒吳庸授課。」
「齊武家中是做什麼的?」陳朝顏問。
「齊武的太爺,是江蒲鄉的耆老。」謝玄窩進藤椅,語氣慵懶。
「曲文盛遇險,是意外還是被算計?」陳朝顏再問。
謝玄瞧著她:「能讓曲啟元到齊武家中答謝,不管是不是被算計,但在曲家看來,肯定是意外。」
也對。
陳朝顏點一點頭后,不動聲色地看向光屏上有關齊武的基本信息。
她還沒有見過齊武,因而基本信息的頁面上,還沒有他的圖像顯示。但經過王達等人的供述以及郡守府保存的任職資料,他的生平卻已經記載得十分詳盡。
齊武是辛丑年生人,壬申年鄉試,落選;乙亥年鄉試,成為舉人;丙子年會試,落選。而後戊寅年進入盧陽郡,成為錄事參軍。進盧陽郡時,他已三十八歲。
陳朝顏快速掃一眼后,目光在定『丙子年會試,落選』幾個字上,問謝玄道:「曲啟元取得三甲一百九十七名的成績,是哪一年考的?」
謝玄看著她目視前方的動作,漫不經心地說道:「丙子年。」
陳朝顏看向他,「和齊武一同參加的會試?」
謝玄點一點頭,「他這是第二次參加會試,第一次因為在臨考前吃壞了肚子,落榜了。落榜那次,齊武作為陪伴,跟他一起去了京城。」
「有意思。」陳朝顏勾一勾嘴角,又快速掃一眼齊武的基本信息后,再次問道,「齊武是如何進的盧陽郡?」
謝玄看著她眼中的光斑,「曲老太爺雖辭官養身,但並未和京城斷開聯繫。從當初的同僚信中得知盧陽郡錄事參軍事的職缺后,當先想到的就是讓曲文盛過去掛職。但曲文盛歷來就看不慣官場上那些曲意逢迎的作態,又是這麼小的一個職缺,自然是看不上。曲老太爺強求不了他,只好轉頭讓曲啟元去。曲啟元也不想去,他想繼續讀書,再考科舉。」
「但曲家是自曲老太爺才起的家,若他有個三長兩短,曲家就無以為繼了。用著這個由頭,曲啟元雖勉強應下掛職一事,但心中肯定怨氣頗多,少不了的,要去找友人如齊武發泄一通。」
「齊武的太爺只是個耆老,人脈關係僅限於東陰縣,自然得不到這些官場消息。無意從曲啟元口中得來盧陽郡錄事參軍事的職缺后,當即就去了盧陽郡打探虛實,並千方百計地結識了當時的郡守鄭有為。」
「在曲啟元自盡,錄事參軍事一職再次空出來后,在鄭有為的積極奔走下,他就名正言順地領下了這個職差。」
光屏上並未記錄這些隱秘。
陳朝顏不由好奇:「鄭有為為何要為他奔走?」
謝玄言笑晏晏道:「因為他救了到觀音寺祈福,回途遭遇盜匪的鄭夫人。」
陳朝顏嘖一聲:「總是恰到好處地救到需要的人,他可真會救人。」
謝玄笑看她一眼:「真不真,事過二十年,也已經無從查起。」
的確無從再查。陳朝顏看著案宗,將所得的信息消化完,又整理好后,問他道:「聽賀小姐說,太陰縣能有今日,全是曲老太爺的功勞?」
謝玄點頭,「算是吧。」
「曲老太爺能在太陰縣修這麼大一處宅子,又能得往日同僚及時告知盧陽郡錄事參軍事的職缺,還為太陰縣做出這麼大的貢獻,且在曲文盛出事後,又得京中人脈幫助,可見為人處事不僅周到妥帖,還極有大局觀。曲家有這樣的人物撐著,按道理來說,家風不可能會壞。」陳朝顏慢慢地說道,「而事實上,撇開案子不說,曲文盛和曲啟元,都被他教養得極好。」
「被教養得極好,又如何會犯案?」謝玄問。